陰山上。


    風很冷,風很大。


    林星河不寒而栗,靠近杜預。


    王異的話,雖然冷酷但都是事實。


    杜預卻淡淡道:“我就是我,不一樣的小夥!”


    仿佛一根針,戳中王異這氣球,一口氣泄了,怒其不爭氣笑道:“有時候,我真不知你是聰明還是傻?事到如今,你還幻想朝廷肯放過你?天真!”


    杜預站起來,走到王異麵前,四目相對。


    鼻尖,幾乎碰觸。


    王異嗅到杜預身上淡淡的墨香,不由芳心意亂,心猿意馬,後退一步道:“幹嘛?”


    林星河,就在一旁看著呢。


    你不會換個時候?


    杜預卻正色道:“你是大唐人,琅琊王家嫡女。憑你自己說,你願意我造\/反?還是願意我歸田?”


    王異瞪了他半天,泄氣道:“從理智上,我擔心你會被清算,從感情上,我····我當然希望你能和平交權。”


    杜預嘿嘿一笑:“這不就得了,我在努力啊。”


    王異皺眉道:“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杜預淡淡一笑,負手而立道:“要殺我?朝廷也得掂量掂量。”


    “在下,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卻有詩詞震天下之能。”


    “若朝廷對我有所不利,要過河拆橋,那就別怪我大嘴巴,張揚地天下人人皆知。”


    “別忘了,我是讀書人,口舌之利,罵死過王朗的。”


    杜預囅然一笑。


    王異吐槽無力:“隨便你。”


    事態發展之順利,出乎意料。


    杜預交權,朝廷收權,派人接收,一切都來的那麽突然,又那麽順理成章。


    兩京、五十州,朝廷順利派人接收。


    逃離都城兩年之久的朝廷,也順利返迴了長安。


    雖然長安被嚴重破壞,好在杜預救援及時,宮殿基本還在,隻要重新修繕一些就能使用。


    返迴長安、坐穩寶座的太後,滿臉狂喜,笑得嘴都合不攏。


    她派遣範相、林如海,分別為兩京尹,接管長安、洛陽。


    連杜預一手打造的唐軍,也被太後派武親王李泌順利接收。


    經過深思熟慮,太後以皇帝的名義,頒布聖旨,表彰杜預。


    “風雲有感,星象降生。滁州杜預,秉文武之姿,懷經濟之器,自兇狂構禍,區宇未寧,蘊忠貞以立身,資義勇而成務。加其識度宏遠,謀略衝深,河嶽閑氣,岩廊重寶。器量深識,寬而有謀;術應通方,用而無滯,外持戎律,內翊皇圖,披荊棘而有功,曆險艱而無易。或分麾東討,掃昏祲於兩都;或仗節北臨,備長城於萬裏。遂能克複二京,折衝千裏。建茲大勳,成我王業,再造王室,勳高一代,以身為天下安危者。”


    這篇聖旨,才華橫溢,文采縱橫,辭藻華美,駢體對仗,肯定是太後授意,朝廷各殿大學生連夜絞盡腦汁,謀殺無數腦細胞連夜碼字出來的成果,將杜預吹噓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尷尬地杜預用腳丫地上摳出一座王府。


    一通商業海吹後,最後才是演肉。


    “···加封杜預為文華殿大學士,入閣,從書生萬戶侯加封渤海郡王,並加食邑至兩千戶。”


    杜預鬆了口氣。


    投我以李,報之以桃。


    太後和朝廷之所以如此客氣,重賞,顯然因杜預將革命勝利果實,如實上交,給與“社稷之臣”的重賞。


    當然,這都是表麵文章,是太後與朝廷必須做的人情世故,不管太後心理怎麽想,這些應付大唐百姓、做給列國看的虛樣文章,都是必須裝的樣子。


    在杜預交出全部實權後,朝廷之後會如何對待他,到底鳥盡弓藏,乃是真心厚待,就要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了。


    宣召的高力士,滿臉堆笑,眼睛都眯縫看不見:“恭喜杜王爺、賀喜杜王爺!咱家就說,杜王爺功高蓋世,太後和朝廷一定不會虧待的。這不?太後聽說那曹阿瞞,竟然挑撥離間,用異姓王來引\/誘王爺您背叛大唐,不忿道:曹阿瞞能賜予的,難道我大唐反而給不了?這不就封王了?”


    他滿臉熱情,壓低聲音:“雜家查過皇家檔案,我大唐百年,還從來沒有一個異姓封王呢。就算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也頂多封國公、侯。嘖嘖,這郡王,真真難得。”


    杜預卻淡淡一笑:“請迴奏太後和朝廷,杜預臣本布衣,躬耕與滁州,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與列國。之所以起義兵,乃是響應朝廷有事、社稷傾覆之際,征召有識之士的皇命,才被迫離開書房學堂,投筆從戎。”


    “今因緣際會,為朝廷做了一點事,太後和朝廷以王爵厚賜,杜預萬不敢當!”


    “太宗皇帝早有遺詔,王爵非李姓皇族不得,臣不敢違抗遺詔,請朝廷一定收迴去。”


    “臣醉心與聖人之道,學習聖人之言,才疏學淺,舉人文位,也不敢為文華殿大學士,更無資格資曆入閣。”


    “若朝廷能答應臣的條件,望朝廷盡快開恩科,以啟天下讀書人上進之路,臣願繼續留在大唐,參加科舉,為國效力,以堂堂正正科舉之路,取功名。”


    聽杜預這麽說,所有人都震驚下巴掉下來!


    什麽?


    怎麽可能?


    臣子推封賞,這是題中應有之義,但杜預居然推地如此堅決、如此篤定,這是很多人沒想到的。


    高力士驚訝:“杜王爺,這可萬萬使不得。太後老人家臨行時,多次囑咐,說朝廷乃是處於公心、製度才賞賜你。就這,她老人家還嫌封賞太低了。讓你一定要接受這封賞。若你還要推脫,就是雜家辦事不力。”


    他作勢要給杜預跪下,顫聲道:“懇請杜王爺,一定要疼雜家些。就收下吧。”


    杜預一把扶起他,搖頭道:“此乃太宗之遺命,非杜預所敢接受。若太後朝廷執意封賞,非臣所能擔當,臣懇請離開大唐,移居他國,讀書求學,以繼續我聖道之路。”


    杜預斬釘截鐵:“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將上下而求索!”


    高力士震驚!


    眾將、眾文官震驚。


    眾女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


    杜預,這是玩真的。


    杜預為推掉朝廷這賞賜,甚至不惜抬出大招——你一定要封我為王,不讓我繼續讀書考科舉,逼急了,老子就潤出去!


    直接潤到別國去,繼續學習。


    我,杜預,沉迷學習,無法自拔,學習使我快樂。


    一天不學習,我就一天香菇藍瘦。


    要麽,朝廷不封王,讓我迴鄉讀書,要麽,你就要失去我。


    朝廷你自己選。


    高力士滿臉震驚,深深迷惘,仿佛在看一個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孫悟空。


    別人為求封王、求功名,都不惜一切代價,削尖腦袋往裏鑽,但杜預卻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要用盡洪荒之力,玩命兒推掉。


    連林星河、弄玉都搞不清杜預的思路,麵麵相覷。


    夫君,這是搞什麽?


    推,肯定是要推的,但杜預這不像是客套,而是玩真的。


    他是真心真意,不要做這個什麽郡王,不要做大學士,隻想繼續做迴自己本該的舉人。


    這潑天的富貴,多少人都眼紅的高位,從天而降,掉在杜預頭上,杜預卻一門心思,強硬推出去?


    連見慣了官場爭鬥、功名利祿背後血腥傾軋的弄玉公主,都微微搖頭,表示不解。


    高力士看杜預態度如此堅決,隻好滿腹心事,匆匆而別。


    高力士一走,宋佳霖沉不住氣,叫道:“我說老大,你就算要推掉朝廷異姓王的封賞,也沒必要堅持迴去當書生,重新科考吧?”


    杜預笑了笑:“我喜歡科舉。考試讓我沉迷。”


    “啊這?”


    宋佳霖泄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床上,苦笑道:“可你是清高了,也得考慮考慮跟隨你的兄弟們啊?你都不肯接受封賞,我們哪裏還有什麽賞賜?朝廷樂得推掉我們功勞,來個一推六二五啊。”


    杜預笑了笑:“你不懂。走著瞧吧。”


    連見多識廣的王文昭,都表示看不懂杜預的操作。


    “什麽?你說朝廷的恩賞,杜預統統不要?”


    長安。太後豁然而起,鳳眸眯縫起來,閃耀著危險的光芒。


    她站在最高大殿之上,凝視著遭遇兵火之災的長安。


    大唐朝廷剛返迴長安,百廢待興,但在杜預管理下的長安,幾個月來已然恢複了一些往日的生氣,流民大量返迴,西域的駝隊又開始恢複往來,商業氣氛漸漸濃厚。


    長安正在以驚人的韌性,飛快迴複它往日的輝煌。


    “是。”


    高力士擦著冷汗,他是乘坐朝廷特\/供的才氣聖箋,飛速趕迴,一來一迴,才用了不到十天。


    “杜預想幹什麽?為何一點不接受朝廷封賞?”


    太後喃喃道。


    “太後,要我說,一定是杜預心生怨懟,嫌棄朝廷給的還不夠,他要的,隻怕不是郡王,而是真正的異姓王!”


    範相眼中閃耀幽幽之色,中傷杜預:“此人,貪得無厭,朝廷宜早做打算。”


    “非也,非也。”


    高力士這次卻搖頭,否定了範相謠言中傷:“杜預此人,說話的語氣,很是篤定真誠。以奴才看,他是真的想要推掉朝廷的委任,不想被賜官,隻想返迴滁州讀書,考科舉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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