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你總不能讓陛下改口吧?”


    “你這話說的,皇上不能改口,難道太後老佛爺能改口嗎?我要參你一本!”


    兩邊越吵越激動,不顧官體,幾揮老拳。


    百姓目瞪狗呆。


    “活久見!”


    “老朽活了這麽大歲數,頭一迴看到賜婚欽差也要搶新郎?”


    “隻能說,杜解元太優秀,人中龍鳳,誰都不想錯過。”


    “哈哈,林如海的表情,真是精彩。”


    嘲諷林如海的聲音,更大了。


    林如海麵沉如鐵,閉上眼睛,仰天長歎。


    他已經不想說話了。


    心塞,心死。


    杜預始終沒參與,他隻關心林星河的生死,正在瘋狂搶救。


    好在還有【迴生保命真龍丹】,杜預一口塞入林星河口中。


    看著打作一團的眾人,田洪鳳吼道:“都閉嘴!救人要緊!”


    眾人這才分開,驚覺林星河竟然自戕。


    溫山急的跳腳:“呀?新娘子都自盡了,這可如何是好?快,叫大夫啊。”


    田洪鳳陰沉著臉:“不要慌,有【迴生保命真龍丹】。我都被杜預救迴來了。”


    眾人緊張看著,但服用【迴生保命真龍丹】後,林星河竟眼眸緊閉,心跳、鼻息、脈搏全無,始終醒不過來。


    “不,不行。”


    師娘咬牙道:“這孩子,不知怎麽搞的,死去這麽久竟然迴魂不過來?”


    田洪鳳狠狠瞪了林如海一眼,搖頭道:“所謂身病易醫,心病難醫。怕這孩子聽聞其父不當人的決定,心如死灰,死誌堅定,什麽靈丹妙藥都不生效。”


    林如海又被狠錘,暈頭轉向。


    師娘捶他一下:“你這烏鴉嘴,別瞎說八道。星河怎麽會死?”


    溫山急的團團轉:“快,你們快想辦法啊。我這賜婚欽差,差事沒辦成也就罷了,新娘都死了,迴去沒法交差。”


    此時,滁州城中最有名的大夫,被陳煒急匆匆請來。


    陳煒保證道:“這是經驗豐富、妙手迴春的老郎中,木逢春,人送外號【閻羅敵】。意思是隻要他出手,便是閻羅的勁敵,可從閻王手中搶人。”


    木逢春檢查了林星河,又看了【迴生保命真龍丹】,搖搖頭歎道:“金丹難治要死的鬼。這姑娘,可惜了。”


    “啊?”


    眾人心中一涼。


    想不到,連號稱大羅金丹的【迴生保命真龍丹】,都難以挽迴林星河的性命。


    宋佳霖焦急道:“木大夫,人命關天,您老再仔細看看?這星河真的沒救了嗎?”


    木逢春堅決搖頭道:“所謂心病難醫。此女一心求死,似乎受到莫大打擊,死誌篤定,心如死灰枯木,處於【假死】狀態,任何金丹都無法拉迴來。”


    “那···怎麽辦?”


    林如海此時也後悔腸子都青了,老淚縱橫:“我林家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她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剛剛表白一句,又被眾人一通臭罵。


    “現在說得好聽,你早幹嘛去了?”


    “就是,剛才你閨女下跪磕頭,苦苦哀求,你鐵石心腸,現在卻一副苦主嘴臉?”


    “你閨女自盡,就是不想再見你醜陋嘴臉。”


    “偽君子,有多遠死多遠!”


    杜預熱淚而下,抓住木逢春的手道:“懇請閻羅敵指條明路,至今該怎麽辦?”


    木逢春搖頭沉吟:“老朽已沒什麽好辦法了。除非··”


    “除非什麽?”紅娘緊緊抓住他的手,噗通跪下哭道:“老神醫,算我求求您了。一定要救活我家小姐。我給您立長生牌位。”


    她咚咚給木逢春磕頭。


    木逢春急忙扶起來,哀歎道:“醫者仁心。感謝的話,自不必說。【迴生保命真龍丹】,已足夠好。隻是最為關鍵的,是醫好這位姑娘的心病。讓她重生活下去的勇氣,才能藥到病除。”


    “而這心病,又如何能醫好呢?”


    木逢春搖頭道:“解鈴還須係鈴人。隻怕需要你們想辦法,還必須要快。她已【假死】不短時間,若還不能馬上複蘇,就要陷入【真死】狀態。隻怕大羅金仙難救。”


    “小姐她,真的沒救···”


    紅娘倒地哭暈過去。


    林如海長歎,仿佛瞬間老了十歲,對林星河道:“丫頭,你醒來吧。爹不管你了。真的!你願意嫁給誰就嫁給誰。爹再也不過問你的婚事了。”


    可惜,林星河依舊冰冷,毫無體征。


    林如海噗通跪在地上,仰天嚎啕大哭,極其淒涼。


    眾人紛紛搖頭、歎息。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若能早點覺悟,怎麽會淪落到逼死女兒?”


    “人都死了,你再叫魂,也叫不迴來了。”


    “大錯鑄成,無可挽迴啊。”


    林如海心如刀絞,老淚縱橫,看向杜預。


    突然,他膝行到杜預麵前,顫抖的手一把抓住杜預:“杜預,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你會的那麽多,幾乎什麽都精通無比。你必定能幫星河起死迴生,對吧?算我求求你。隻要你讓星河活過來,我一定把女兒嫁···”


    他話音未落,隻聽溫山冷冷道:“你別扯淡!星河的婚事,你根本做不了主了。都是陛下賜婚,你還不好好感激杜解元?”


    林如海一咬牙,噗通跪在杜預麵前。


    堂堂禮部尚書,給杜預跪下了!


    他一臉沉痛:“杜預,我知道我背信棄義,撕毀婚約,是我對不住你。求你救救星河吧。”


    杜預冷冷瞟了此人一眼。


    星河,他必須要救,也不是為此人而救。


    杜預抓起星河冰冷的小手,油然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一股驚人才氣,衝天而起。


    九霄雲外,文曲星動。


    杜預這首詞一出口,便震撼大唐。


    大唐之上,滁州內外,都迴蕩著杜預這首驚世駭俗、震古爍今的詞!


    【江城子】!


    眾人聳然而驚。


    “什麽?這是···鳴州詩?”


    “才第一句,已然詩成鳴州?”


    “才氣,才氣太強了!”


    “文曲星的光芒已然落下,杜預隻用一句話,便如此異象連連?”


    田洪鳳、陳煒、溫山和唐文濤同時臉色凝重起來。


    溫山肅然:“這···悼亡詩?”


    陳煒歎道:“悼亡詩?這種詩雖然很多,但詩成鳴州的極少,做得好更少。因它是個人情感,對人族正麵貢獻不大,文曲星輕易不動。”


    田洪鳳搖頭,一字一句道:“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隻怕千古第一悼亡詩,要誕生了。”


    唐文濤點了點頭:“隻看開篇,便是氣象萬千。”


    他們陡然意識到,杜預這首詩中蘊含的深沉感情、深邃意境,竟然如此。


    恩愛夫妻,撒手永訣,時間倏忽,轉瞬十年。


    “不思量,自難忘”,未婚妻雖雲亡,而過去美好的一幕幕,一場場情景,“自難忘”。往事驀然來到心間,久蓄的情感潛流,忽如閘門大開,奔騰澎湃難以遏止。


    田洪鳳奇道:“十年?杜預與星河已有十年了嗎?”


    師娘錘他:“別挑剔字眼。杜預與星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怎麽也認識十來年了。說十年生死,一點沒問題。”


    杜預這首詞最難解釋的地方,在十年生死兩茫茫。


    因這首詞,原本蘇軾悼念十年前亡故的亡妻王氏所寫。


    而林星河才剛剛亡故。


    好在杜預與林星河,在杜預十歲認識。從那時算起,確實十來年,他寫十年生死兩茫茫,也能說得過去。


    杜預淚如泉湧,一顆顆滴落在林星河的嬌靨上。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眾人深吸一口冷氣。


    痛,不能唿吸的痛!


    悲,涼如骨髓的悲!


    冷,淒風冷雨的冷!


    雖然林星河還沒有入殮、下葬,但以她目前【假死】狀態,死去板上釘釘,青春妙齡大好少女,竟然因為生父嫌貧愛富、門戶之見,竟轉眼間香消玉殞,化為冰冷屍體,幾日之後,免不得要千裏孤墳,埋\/入土中為紅\/粉骷髏。


    杜預說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可謂痛徹心扉,也冷徹骨髓,每一個字都讓人脊背發涼、汗毛倒立,體會到他悲痛欲絕、思念亡妻之苦。


    未婚妻華年早逝,感慨萬千,無處可以話淒涼,話說得極為沉痛。抹煞了生死界線的癡語、情語,極大程度上訴說出杜預此時孤獨寂寞、淒涼無助而又急於向人訴說的情感,格外感人。


    杜預抓住星河冰冷的柔薏,痛心疾首,淚水滿麵:“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明明未婚妻辭世,卻要“縱使相逢”,這是一種絕望的、不可能的假設,感情是深沉、悲痛,而又無奈的。


    眾人驚訝發現,杜預這句詩出口後,他的兩側鬢角,銀絲浸染、白發如霜,竟然轉瞬之間從滿頭青絲、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略帶滄桑、兩鬢染霜的中年。


    喪妻之痛,讓他痛苦不堪、無法自拔。


    僅僅前三句,就讓人破防、淚目。


    滁州,多少人因它出自肺腑的語言而深受感動,又有多少人因它淒涼哀婉的情調而沉痛。


    滁州百姓被深深打動,人人痛哭流涕,失聲痛哭,哭聲震天。


    “杜解元,千萬要節哀啊。”


    “翩翩解元郎,剛剛科場得意,意氣風發,彈指一刹那,一眼白頭。這是何等的痛?”


    “深深同情杜解元。”


    “杜解元,何等傷心欲絕?又是何等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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