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九給幾人指明:“我在另外那一個山頭。你們離得好遠。”

    裘道:“不是說山就是這片山嗎?”

    林昭然:……

    嚴九說:“看見你們禦劍而來,此處人煙絕跡,我就想你們大概是來找我的。”

    林昭然幹咳了兩聲,問道:“你還好吧?”

    “未曾不好。”嚴九說道:“除了無聊的日子就是開心的日子。我的朋友告訴我,這樣的生活就叫幸福。”

    林昭然不屑地嘁了一聲:“他明明什麽也不知道,妄自定義而已。你這樣的……”

    她想了想,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她這樣的人生,算什麽呢?寂寞嗎?可憐嗎?可悲嗎?她又有什麽資格去定義,又或者教嚴九覺得自己可憐。林昭然硬著頭皮說道:“額……你覺得好就是好了。”

    嚴九說:“挺好。”

    嚴九同幾人麵麵相覷。她先開口問道:“你見到我的朋友了嗎?”

    “見到了。”林昭然說:“也跟他說了。”

    “那就好,謝謝你。那你們連夜來此。”嚴九問道:“是他出事了嗎?”

    林昭然說:“他……遇到了一丟丟小麻煩,不過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嚴九點頭道:“那我也就安心了。”

    林茗走近一步,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問道:“你活了多少歲了啊?”她自成人以來,從沒見過一個這樣好看,又不是人的靈物。

    嚴九笑道:“我也不知道。從我化形開始,就被一道士收複,立下誓約鎮守墓穴,空渡光陰。”

    “所以你,什麽也不知道?”林昭然問道。

    嚴九說:“我沒去過人間,的確不大清楚。是我的朋友,他給我講了許多事。我覺得人有的時候,真是有趣。我很感激他。”

    “人封印了你,你卻覺得人有趣?”林茗說道:“你也很有趣嘛。”

    嚴九道:“我見過的人不多,但結識做朋友的就一個。他這樣說,我便覺得對。”

    “你這麽相信他?”

    “信。”

    林昭然問道:“那你跟你朋友,認識了多久?”

    “大約兩三個月吧。”嚴九說。

    裘道說:“那在你漫長的妖生中,還真是不過彈指一揮間啊。”

    “不在長短。”嚴九說:

    “我以前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麽樣的,但是我後來知道了。雖然知道的不多,卻勝過我在古墓的千百年。也是我餘生中唯一值得迴味的東西。”

    林昭然問道:“既然你這麽寂寞,為何又要修身證道呢?”

    “我?不……”嚴九昂著頭,有些迷惘的迴憶道:“是有人幫我的,他渡了口氣給我。”

    林茗嗤笑:“誰啊這麽無聊。”

    嚴九說:“似乎是叫唐自。他把我從土裏挖出來,帶在身邊。等我開神智的時候,又把我栽迴去了。”

    林茗:……

    林昭然:“你唐爸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林茗問道:“你說,是本尊,還是助攻?”

    林茗拍腿道:“我唐哥罩的人,誰敢找你不痛快?你說!”

    “汲郡最近有許多道士。”裘道問說:“是誰封了你的法力,你知道嗎?”

    嚴九搖頭道:“我不知道。”

    林茗:“你怎麽能不知道呢?”

    林昭然指著裘道說:“不如先去看看封印,興許他能幫你。”

    裘道搖搖頭:“不大可能。先去看看吧。”

    嚴九本想說不用,又不好意思違了他們的好意,便和裘道一起,又禦劍飛去。

    不準背靠著大石,忽然開口懊喪道:“汲郡裏麵這麽多道士,我就不應該讓她去汲郡等我,不然就不會被發現。”

    “我覺得跟你沒關係。”林昭然說:“是她被封印了之後,才會有成批的道士湧進來。你得弄清楚時間前後,別光自己多想。”

    裘道同嚴九迴來的很快。

    他落在山頂,衝兩人搖搖頭,說道:“那陣法設得簡單,卻很精密,以靈力為軸,將嚴九克製在法陣內。如果不是她道行高深,而且封印時間尚短,那她現在也沒機會和你們在這裏說話。”

    林昭然失望道:“真的沒有辦法嗎?”

    裘道沒有說話。

    嚴九說道:“不用替我覺得難過。我已經習慣了。”

    她說:“唐道長很少對我說起人間的事情,隻提過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有個好名字。在我孤身一人的時候,便時常期許著能有一日前往長安。難得我的朋友答應了我,我卻要失約了。”

    日升日落,日複一日。聽風看雨,遙望長安。不知不覺間竟然五百多年光陰流過,既短又長。

    林茗問:“你不寂寞嗎?”

    “我每天都在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又怎麽會覺得寂寞呢?”嚴九自嘲道。

    林茗說:“既然知道是不切實際,為什麽還要等呢?”

    “再過一會兒。”嚴九指著遠處的山峰說道:“太陽會爬過那座山。晨曦穿過雲霧。”

    林茗揉了揉眼睛,摳出幾粒眼屎。將外套披到身上,皮膚被凍出來的雞皮疙瘩慢慢又收了迴去,才定下心來。

    幾人都安靜地,凝視著那遠處的邊線。

    日出湯穀,從山頂冒出圓頭,天際一片透亮,草木蒼翠,飛鳥煢煢。含佳氣之青蔥,吐祥煙之鬱嵂。

    崖底白雲嫋嫋,清風徐徐,空中香氣悠悠,爽籟而發。心神開闊,舒暢無比。

    嚴九說:“每當我看見世間的景色,我便會冷靜了下來。即使它不是我的,但我總想,活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裘道說:“有人惶惶而活,不可終日,不可謂之生。”

    林茗胡亂瞎說:“不是有句話叫朝聞道,夕死足矣。你已經朝聞道,就算死也不虧了。”

    林昭然蹲在地上:“所以呢?我們是在論道?”

    “我們還是來說說你的事。”裘道說:“有那樣的道行,不是特殊原因的話,我想那位高人是不會這樣費心為難你的。”

    “哦。也沒什麽。”嚴九說:“我原本被牽製,鎮守古墓。是我的朋友,機緣巧合之下解開了禁製,將我放了出來。”

    裘道:“你原本鎮守何處?”

    “魏襄王古墓。”嚴九道。

    “魏襄王?”

    三人吃了一驚。

    林昭然問道:“西漢年間,劉去不是已經盜過魏襄王了嗎?那當時你……”

    “不。”嚴九說道:“並沒有人找到魏襄王的屍體。他當時沒有找到真正的古墓,也就沒有觸發古墓的機關。”

    裘道問:“也就是說,不準他找到了?”

    “不……準……他……”

    嚴九話沒說完,隻見她嘴型開開合合,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隨後像團白霧一樣,被風吹散了去。

    林昭然:“呀!”

    不準從石堆後麵跑了出來,用手在淩空一抓,急道:“人呢?她去哪兒了?”

    “她靈力不夠,不能化形了。”裘道解釋說:“

    那封印就是消磨道行而設的。時間越長,道行越加損耗,直到再變迴一株普通的君子蘭。”

    不準:“那怎麽辦!”

    “我想,我們有了一樣的目的。”裘道說。

    林茗腳下一動,踩在下山的棧道上,那木板咯吱咯吱發出幾聲輕響。

    清晨的風帶著草木香氣,夾著沙塵,迷住眼睛。林昭然抬腿踹了她一腳。

    裘道說:“其實我們來這裏,是要找一件叫引魂燈的東西。根據我們的消息,它多半在魏襄王古墓。”

    “引魂燈?”不準道:“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裘道說:“引魂燈是上古靈物,魏襄王應該會帶在身邊。如果是你觸發的機關,說明它還在那裏。”

    “隔行如隔山。我們根本不懂盜墓。裏麵有什麽機關,技巧,講究,什麽都不知道。貿貿然進去,誰都沒把握能就這麽出來。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不準問道:“你想要威脅我嗎?幫我,然後你就能幫嚴九?”

    “不。”裘道說:“是你自己幫嚴九。”

    “我雖然道行尚淺,方法卻還是知道的。封印,隻要用足夠的靈力撬動陣眼就可以解除。嚴九的陣眼清晰明確,大概那位先生也沒想隱瞞。隻是我的靈力不夠。”裘道看了一眼林茗說道:“如果她靈力充沛的情況下,倒是可以一試。不過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她迴複靈力。”

    “引魂燈是上古靈物,如果能夠驅使的話,就能破解封印。”他指著林昭然說道:“我的朋友,她大概是這世間,唯一一個知道如何驅使引魂燈的人了。”

    林昭然:……

    林昭然心虛呀。老娘知道個球啊,老娘什麽都不知道啊!迫於裘道壓力,她還是硬著頭皮點點頭。

    “即使如此,我也沒有辦法。”不準歎了口氣,背靠著那個大石塊,說道:“雖然我的確知道魏襄王古墓,也進去過。但我並不知道什麽所謂的真古墓。我進去的時候,還是沿著當年劉去砸出來的路走的。至於再之後,就是嚴九把我救出來,我卻什麽也不記得了。”

    “不要妄自菲薄!”林昭然拍拍他的肩膀道:“魏襄王古墓隻能是你的。你是個注定要名垂青史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破十萬字了!

    然並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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