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了,我們走這邊。”


    老太監常德撇了一眼前方的人群,在走過一座石橋之後,繞開他們,選擇了左側的另一條路。


    進宮的時候趕上下朝,那麽迎麵走來的那些人,就是景國的文武百官了?


    走出殿門,人群熙熙攘攘的,李易撇了一眼,沒看到一個熟人。


    “走在最前麵的,就是秦相。”常德沒有迴頭,卻忽然淡淡的說了一句。


    李易對“秦相”這兩個字可不陌生,聞言迴過頭,遠遠的看到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老者,因為距離太遠的原因,看不太清長相。


    即使兩人連麵都沒見過,但對於這位秦相,李易實在是沒有什麽好的觀感。


    且不說他在政事上如何,單說教出了秦餘這麽一個孫子,他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


    穿過一道宮牆之後,就再也看不到百官散朝的場景了,李易也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後,柳二小姐在博文殿等著,常德帶他去見景帝。


    而此時,還未走出宮門的百官,則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的談論著什麽。


    “陛下終於對秦相不滿了嗎?”


    “尚書省從未聽到風聲,是陛下親自下詔的,看來陛下是刻意要繞過秦相。”


    “近些日子,陛下的心思是越來越難猜了,立儲之事一拖再拖,現在又削弱秦家------莫非,蜀王並非陛下中意的皇子,陛下還想著……”


    “慎言,慎言!”


    ------


    ------


    當話題談及某些事情的時候,眾人才意識到這不是他們能夠私底下議論的,急忙住口,四下裏望了望,見無人注意,加快腳步向宮外走去。


    陛下剛才在朝上頒布的幾道詔令,此時已經成為了他們腦海中唯一思考的事情。


    沒有任何原因,秦家一位在中書省任職的重要人物被調離了權力中樞,雖然品級不變,但代表的意義卻不一樣,徒有虛銜的閑職,又怎麽能比得上能夠直接參與政事的中書舍人?


    但這還不是全部,與秦家關係密切,秦相在京的幾位學生,也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響,本該光明無限的前程忽然變得未知起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調動,無一例外都與秦相一係官員有關,幾件事情綜合起來,這其中的意義,可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難道陛下終於要對以秦相為首的文官集團動手了?


    多年來,陛下的諸多政令都受到了這些守舊一派的強烈反對,為了朝中安穩,陛下很多時候都會選擇退讓,難道這一次,陛下要趁著朝中威望達到巔峰的時候,和他們清算舊賬?


    這些事情,朝中的大部分人是參與不上的,他們也不敢再猜下去,還是留給秦相他們頭疼去吧。


    至於蜀王能不能成為太子,這件事雖然和他們也有莫大的關係,但至少目前來說,並不是多麽重要。


    祖製不可違,即便陛下不看重蜀王,但皇後娘娘早年接連夭折了兩位皇子,直到永樂公主出世之後,宮中禦醫斷言,娘娘這一輩子再也不可能孕有子嗣,所以崔貴妃所生的皇子,成為儲君就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更何況,包括秦相在內,朝中無數官員都支持蜀王上位,在占據大義的情況下,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能同時違背祖製和這麽多大臣的意思。


    沒有任何準備的,朝中忽然發生了如此大的震動,與之相比,其他的事情自然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比如他們昨日從家中小輩的口中得知,昨夜蜀王的邀宴最終不歡而散,寧王世子李軒和蜀王翻臉,秦相家的小公爺似乎是遇到了刺客------


    都是小輩間的玩鬧,沒有人會將這兩件事情聯係起來,陛下對於秦相一脈的小小清洗還影響不到他們,眼下最為重要的,是另一件事情。


    齊國使臣已到京都,接連求見兩次,都被陛下拒絕了。


    齊國人在鴻臚寺等待接見,陛下卻準備在宮中再次大宴群臣,慶賀許定遠將軍大勝而歸,朝中文武百官,京中各路勳貴都要參與,這簡直是給齊國使臣的胸口再次插上了一把刀子。


    毫無疑問,對方在戰事剛剛結束的時候,就立刻派遣使臣過來,肯定是要商議被攻占的那兩座城池的事情,看陛下的意思,應該是要先晾一晾他們,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這樣揚眉吐氣,豈有不慶賀之禮?


    許定遠將軍今日便會歸京,慶賀的日子便選在今晚,百官匆匆的迴家,便是要好好休沐一番,好迎接今晚的盛事。


    李易還不知道老皇帝今天晚上要請客吃飯,他在心裏暗自慶幸,幸虧今天早上多留了個心眼,早飯沒有吃太多,不然一會可能還會吃撐。


    還是上次的花園,還是上次的亭子,就連石桌上的菜品都沒有多大的變化。


    堂堂一國之君,此時卻像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坐在李易對麵,一碗白粥,幾碟小菜吃的津津有味。


    “聽壽寧說,你在教她做菜?”景帝隨口問了一句,就像是普通人平時和鄰居拉家常一樣。


    李易已經逐漸適應了老皇帝的這副麵孔,大人物嘛,有點怪癖很正常,或許這位皇帝,恰好有下朝之後喜歡扮平民的愛好。


    “壽寧公主是想親自為陛下和娘娘下廚,小小年紀,孝心一片,臣也很佩服。”李易也不客氣,邊吃邊說。


    景帝點了點頭,想到壽寧公主,臉上露出了笑容。


    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對他恭恭敬敬,唯獨壽寧不一樣,能夠讓他體會到真正為人父的感覺,這是他在其他子女身上體會不到的。


    他放下碗,讓常德再乘了一碗粥,又道:“聽明珠說你在給永寧治病,有幾分把握?”


    景帝看著李易,眼中閃過了一絲希冀,雖說宮中禦醫以及無數民間神醫都對永寧的病束手無策,但李易不同,如果說這個世界上能有人讓他對永寧的病抱有一絲希望,這個人隻會是李易。


    說到這件事,李易的臉色稍稍變的肅然,說道:“實話說,並沒有多大的希望,隻能盡力一試。”


    景帝的表情怔了片刻,隨後歎了一口氣,說道:“那孩子從小吃了不少苦,朕雖然是一國之君,對她的病卻也無能為力,朕知你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她和正常人一樣……”


    李易沒有說話,雖然這也是他想要的,但對此他真的沒什麽把握,隻能徐徐圖之了。


    不知道一會兒在博文殿旁的石階上,還能不能再看到她?


    “你在寒山寺做的事情,朕都知道了,檀印大師也對你極為讚揚,很好,我景國境內,豈是齊國和尚耀武揚威的地方……”景帝很快就岔開了話題,李易卻從剛才那一刻就開始走神,剛才從博文殿路過的時候,似乎沒有看到她……


    ------


    ------


    皇宮也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柳如意站在一處宮殿外麵,看著李易給一群公主皇子講課,她對於那些更無興趣,百無聊賴的看著遠方天空上緩緩移動的白雲。


    左側長廊處傳來了一道輕微的腳步聲,她迴過頭,和正向這邊走來的年輕女子目光對視,兩人皆是一怔。


    ------


    李易從博文殿走出來,看了看周圍的石階,臉上浮現出一絲失望的表情。


    和他相比,一群公主皇子一窩蜂的從殿內衝出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笑容,尤其是晉王,圓滾滾的身體恨不得在地上翻幾個跟頭才好。


    他們怎麽可能不高興啊,這是他們近期內最後的一節算學課,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再也見不到那個會將他們的名字貼在宮牆上的先生,還有什麽事情能比這更讓人開心嗎?


    至於他留下的課業------讓他們自己看書學習算學?


    開什麽玩笑,如果他們自己能看懂那些天書的話,還要先生幹什麽?


    總之,之後的一段時間之內,不用再麵對那些奇怪的符號,最好再也不會見到他才好!


    李易在殿外站了一會,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心中略有失望,不過除此之外,還總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麽,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柳二小姐居然也不見了!


    皇宮可不是柳葉寨,也不是子爵府,隨便亂闖可是要出大事的,柳二小姐明顯不是那種遇到宮內侍衛會束手就擒的人,這要是打起來,麻煩可就大了!


    好在李易的這一個念頭剛剛浮現,就看到她和李明珠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


    “你很不錯。”柳二小姐偏過頭看了李明珠一眼,很認真的說道。


    “你也是。”李明珠整理整理袖口,笑了笑說道。


    李易狐疑的看著兩個人,她們兩個什麽時候勾搭上的?


    難道是趁自己剛才講課的時候?


    可在慶安府的時候,公主殿下也沒有少上門,那時候她們可是從來都不說話的……


    “你們剛才幹什麽去了?”李易疑惑的看著柳二小姐問道。


    柳二小姐撇了她一眼,明顯沒有搭話的意思。


    這個時候,李明珠已經放開了一個興高采烈從殿內衝出來的皇子,看著李易,有些不解的問道:“李翰說他們以後不用再上算學課了,你讓他們自己學習算學?”


    李易點了點頭,看著遠處興奮的恨不得上天的小胖子晉王,嘴角勾起了一絲弧度,真以為不用上課就可以徹底放飛自我?


    等他下一次迴來的時候,小胖子就明白到底什麽叫天真了。


    “為什麽?他們怎麽可能自己學會算學?”


    李明珠一臉詫異,就連她自己學起那種東西也很吃力,更何況這些孩子?


    在她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先生的作用隻是啟發和引導,能教給他們的東西很少,算學一道,便如同夜晚的星空一樣,浩瀚無窮,最終還是要靠他們自己去探索和發現……”


    李易看著公主殿下,解釋道:“這些皇子和公主們雖然年紀小,但總會長大的,我這是在培養他們自主學習的能力,也是在培養他們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不能所有的問題都讓先生解決,更何況,我已經把課本給他們寫好了,以他們現在的基礎,自己看懂上麵寫的東西沒有問題。”


    “其實是你自己懶得教他們吧?”李明珠看著他問道。


    為了此事,居然找了這麽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果不是自己對他極為了解,一定會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不,雖然她知道這隻是他找的借口,但卻也不能否認,此刻真的覺得他言之有理。


    委婉含蓄是華夏民族的優良傳統,在說話的時候,往往會繞幾個彎之後,才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就連向來都不食人間煙火的柳二小姐也不能免俗。


    比如他欠柳二小姐一百兩銀子,雖然涉及到銀子的事情她都會十分認真,但起碼柳二小姐不會直接指出來。


    比如說,她會說她想要買一匹布,剛好一百兩銀子。


    再比如,她會破天荒很關心的問自己,上次借他的那一百兩銀子夠不夠,要不再借他一點?


    還比如,她會委婉含蓄的問李易,天上飄著的那朵雲------像不像上次借他的一百兩銀子?


    很明顯,公主殿下並不像柳二小姐一樣懂得委婉含蓄。


    所以場間的氣氛開始變的尷尬起來。


    “父皇同意了嗎?”她看著李易問道。


    “當然。”


    李易沒有猶豫的迴道,就在剛才,他已經就這件事情和老皇帝達成了一致。


    開玩笑,他忽悠得了檀印大師那樣的得道高僧,忽悠得了齊國和尚,一向都是和尚忽悠別人,難道老皇帝會比他們更難纏?


    既然父皇已經同意了,李明珠自然也無話可說。


    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父皇有沒有告訴你,今夜取消宮禁,在永和宮設宴,宴請群臣,同時為許將軍接風洗塵,你身為縣子,也要參加的。”


    “有這事?”李易一臉驚訝,李明珠說的事情,剛才可沒有人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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