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著的鬆脂加熱了空氣,祈天燈緩緩升空,火光逐漸遠去,越來越小,最後融入了漫天的繁星之中。


    少女雙手合十,俏臉上虔誠一片,心中蘊藏著美好的心願,看著祈天燈漸飄漸遠。


    放飛祈天燈祈福之後,還有更多的環節,少女們笑著,熊孩子們鬧著,整個柳葉寨,都處在一片沸騰的氣氛中。


    李易斜靠在巧樓之下的一顆大樹上,視線和思緒都隨著祈天燈飄向了遠方,此時的他,與這一片喜慶的氣氛格格不入。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異鄉異土生活的孤獨淒然,從未如此的清晰。周圍的氣氛越是活躍,李易一直以來深藏在心底的某種感情就越發的顯現,直到再也抑製不住。


    老媽的嘮叨經常讓他覺得煩不可耐,幾個神經病一般的損友也讓他大感交友不慎,時常背後痛罵那個加班不給加班費的黑心老板,偶爾也會唏噓一下一團糟的生活……


    但這些……卻都是他現在最為懷念的事情啊!


    向來都不是多麽感性的李易,此時卻不由的淚流滿麵。


    巧樓之上,雙臂環抱,抱著長劍的女子站在那裏,看著不遠處的那道身影,流露出她從未見過的一麵,俏臉上出現了些許的異色,意外和驚愕皆有之……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那個她原以為已經看透了的落魄書生身上,似乎又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姑爺……”


    一道嬌俏的身影從遠處跑過來,小丫鬟俏臉上滿是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撩起衣襟下擺,炫耀似的對李易說道:“姑爺,我從那裏偷了些巧果……”


    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清脆的聲音變得驚慌起來,“姑爺,你……你怎麽哭了?”


    李易衣袖一甩,不露痕跡的拭去了臉上的淚水,笑道:“沒事,剛才眼睛裏進沙子了。”


    “那姑爺你拿著這些巧果,小環幫你吹吹……”


    在少女有些小心的吹氣聲中,最先升上天空的某隻祈天燈,因為鬆脂已經快要燃盡,在高空晃了幾晃之後,便向著某個方向緩緩落了下去。


    黑夜中,星光映射出巨大的影子,一座恢弘的城池,出現在明滅不定的燈火中。


    高大的城牆,將內外分隔成兩個世界,城外孤寂而冷清,而城內的氣氛,已經近乎沸騰。


    叫賣聲,吆喝聲,夾雜在震耳的鑼鼓鞭炮聲中……對於生活在這座城池裏的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城內的主要幹道之上,天黑之前,車馬就已經絡繹不絕,某些富貴人家的高大院牆之外,偶有露出彩樓一角,街市裏巷,妓管酒樓,將各種物品陳列在門口,麵對麵的比賽奢華……


    波光粼粼,倒映出明滅燈火的河麵之上,畫舫小船絡繹不絕,歌聲與笑聲在河麵之上徘徊,起了又散,散了又起。


    而此時,某一座緩緩行駛的兩層畫舫之上,一場小小的詩會,已然達到了高-潮。


    “蘇兄高才,愚弟愧不可及……”


    “今夜蘇兄這首佳詞,怕是要摘得頭名了。”


    “嗬嗬,偶有所得而已,頭名自然是不敢說的,還需諸位品評指正。”


    “蘇兄過謙了,論七夕詞,在場可沒有人能比得過你……”


    ------


    ------


    似乎是某位年輕學子做出了上佳的詞作,引得身旁眾人一陣讚歎,蘇姓青年推脫了幾句之後,臉上也難免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雖說今夜隻是小型的詩會,與會的也不過是幾個並不出名的詩社,就算作品能拔得頭籌,也隻能在小範圍中流傳,待到明日,恐怕就會淹沒在浩如煙海的詞作之中。


    但最起碼在此刻,對於身邊之人的稱讚,蘇姓青年心裏麵還是極為受用的,待會兒若是有歌姬拿去傳唱,虛榮心更是會得到極大的滿足。


    “哼,詩會還未結束就放此厥詞,是不是得意的太早了?”


    清一色的誇讚聲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冷哼,自然會格外的刺耳。


    眾人麵色慍怒的轉頭望去,看到幾道身影向著這邊走了過來。


    “是白露詩社。”


    瞧見那幾人的模樣,眾人眉頭微微蹙起,明顯不怎麽待見對方的樣子。


    這也不奇怪,自古文人相輕,大家屬於不同的詩社,平日裏都不怎麽瞧得上眼,在詩會之中更是競爭關係,尤其是對方剛才還出言不遜,自然不會給他們什麽好臉色。


    “哦,不知方兄有什麽指教?”那蘇姓年輕人眉梢一挑,問道。


    “指教談不上,隻不過在下不巧也偶得一首七夕詞,不若請東籬詩社的文友指正一番?”最前麵的一位身穿青色長衫的青年淡淡說道。


    “洗耳恭聽。”


    方姓青年也不客氣,一旁的桌案上就有筆墨,很幹脆的拿起筆,沉思片刻之後,便在白紙上書寫起來。


    眾人的視線自然同時的落在了桌上,那方姓青年寫到一半的時候,以蘇姓年輕人為首的那群人臉色微變,表情有些不自然起來。


    “格調淒婉,借牽牛織女,道近人間悲歡離合,好詞啊,蘇文天比之方州,怕是還差了那麽一籌。”


    能參加詩會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文化底蘊,此時周圍眾人看到那方姓青年寫的詞,和之前蘇文天那首對比,無論是遣詞還是立意,都是前者要高上一籌。


    詩會之上,大抵就是這樣,即便是平日裏難得一見的好詞,被人比下去的情況也比比皆是,此前默默無名,憑借一首佳詞,揚名一方,名利雙收的事情也是屢見不鮮。


    這便是詩詞的魅力。


    被對手一首詞擊敗,蘇姓青年帶著東籬詩會的人灰溜溜的去了別處,得勝的白露詩會開始享受眾人的稱讚,此時並無人注意到,一位剛剛唱罷的歌姬走出了船廳,來到了甲板之上。


    歌姬抬頭向上望了一眼,臉上浮現出一抹輕笑,沿著一旁的階梯上了頂層,走到邊上的雕花欄杆旁,對那倚欄望著河麵的女子笑道:“怎麽一個人上來了,方才又有幾人有了好的詞作,要不要下去看看?”


    女子微微轉過頭,露出一張絕美嬌顏,笑了笑道:“不看也罷,遣詞雖異,但大抵都是“歡娛苦短”之類,哀婉淒楚,毫無新意,耳朵都快要聽出繭來了。”


    那歌姬苦笑一聲:“不知若是樓下那些才子得知宛姑娘這樣形容他們,心中會作何感想?”


    一旁的絕美女子正要開口,忽然抬頭望向上方,那歌姬也心有所感,抬頭望去,陡然看到一點細微的火光閃了一下,隨後便有一團白影從天上掉落,落在了兩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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