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演武場不遠的一處街道上,一個穿著華貴衣衫,身型肥胖,麵色微黃,唇上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富家翁模樣的中年人,麵露嘲弄之色。


    “一群匹夫!搞得烏煙瘴氣的。”


    富家翁的身後跟著十多名身穿嶄新鎧甲的兵卒,個個身高體壯,滿臉精悍之色。這個富家翁模樣的人,正是止戈城的另一名果毅都尉林喜旭。


    林喜旭與黃裳向來不對付,互相看不順眼。林喜旭叫黃裳“老匹夫”。黃裳則叫林喜旭“大肥豬”。


    兩人手下的兵卒自然緊跟自家主將的步調,也會時不時得有些摩擦。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畢竟都住在一個城裏,總是這麽打來打去的影響不好,最後兩人幹脆約定以半年為期,兩邊各出二百人,在城外也進行一次類似黃裳這邊大比的廝殺,可以騎馬,也可以使用弓箭,不過箭頭都是去掉的,並且在前端用布包裹起來。輸的一方要付給勝方一千兩銀子,這種賭約已經進行了兩年,一共打過三場,目前是黃裳這邊三場皆勝。第四場將在半個月後進行。


    所以一看到黃裳這邊熱火朝天的景象,林喜旭便想起前三次的慘敗,忍不住出言嘲諷。


    林喜旭的身後還跟著一名做文士裝扮的中年人,手持一柄折扇擺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可是這人卻是長的尖嘴猴腮,一臉的萎縮,額下一縷灰撲撲的山羊胡,與風流二字實在沾不上邊。


    這人名喚謝文才,是林喜旭花高價請來的幕僚,平時總會給他出一些餿主意,卻也會獲得不錯的效果,這讓林喜旭將其視為心腹和臂膀。


    “大人且放寬心,一群傻大粗而已,這次的比試有那一位的相助,想必是垂手可得,等贏下比試,且再看那黃裳的嘴臉,嘿嘿嘿!”


    聽到謝文才的話,林喜旭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接著卻是皺眉問道:“那一位真有你說的那般厲害?我怎麽看不出來啊。”


    謝文才趕忙迴道:“大人放心,屬下親自確認過,確實厲害至極。”


    “那就好!贏下這次的比試,大人我重重有賞。”


    林喜旭拍著謝文才的肩膀許諾道,然後朝著演武場的方向重重的哼了一聲,率領手下兵卒拂袖而去。


    演武場這邊,大比已經結束,黃裳大大的讚賞了勝利的一方,又好言撫慰了失敗的一方。見已臨近正午,便解散了眾軍士。


    大晏的軍隊製度有些混亂,大多數地方實行的是族兵製,西北這裏則是實行的府兵製,而戰時又會實行募兵製,並沒有統一的製度。


    所謂的府兵說白了就是半兵半民,平時上午訓練,下午種地兩不誤,戰時拿起武器就是正規的兵卒了。


    上午的大比結束,近千人做鳥獸散去,各迴各家,該種地的種地,該做小買賣的做小買賣,反正隻要是能賺銀子搞到糧食的門路,就沒有這幫人不會做的。


    李虎和王龍二人也迴家去了,黃裳屬下的這些兵卒,大多數都在東城有自己的家,隻有幾十個沒成家的漢子跟黃裳住在一處,這二人也是單身漢,平時下午沒事的時候就在城裏閑逛打發時間。


    鄭朝熙隨著黃裳進入東衙門,裏麵靜悄悄的,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鄭朝熙有些奇怪,便詢問黃裳。


    “沒有勞什子事情做,呆在這裏幹嗎?朝廷也不管,就怎麽舒服怎麽來了。”


    黃裳一邊脫下身上的鎖甲,一邊朝裏走去。這座軍衙看起來年頭應該挺久了,從周圍的裝飾和陳設看得出來,這裏曾經也是有過輝煌的時刻,不過隨著幾十年前那場戰鬥的結束,這份輝煌早已被塵土掩埋,變得鏽跡斑斑。


    雖是老舊一些,不過格局還在,走進裏麵,鄭朝熙才發現這座軍衙真的很大,裏外竟然有五進。


    走到中間的一個偏廳,黃裳走了進去,鄭朝熙緊隨其後。


    這個偏廳麵積大大,裏麵亂糟糟的,臭襪子髒衣服扔的哪都是。黃裳將脫下的鎖甲隨手一丟,便找了個凳子坐下,這種帶靠背的凳子是西北這邊獨有,不像泰寧城那邊都是塌。


    示意鄭朝熙也做,鄭朝熙皺了皺眉,掃視了一下,便拒絕了,還是筆直的站立在黃裳的麵前。有一點潔癖的他,真心看不出這個屋子裏還有哪裏是能坐的地方。


    黃裳知道他的這一點,也不在意。抬起左腿架在右腿上,愜意的摳著腳趾吖,開口問道。


    “咋樣啊小子,看了今兒的大比,有何感想啊?”


    “有一些,但是還得再想一想。”


    鄭朝熙今天一邊看演武場的廝殺,一邊在心中將讀過的兵書與之對照,發現了很多自己感覺不妥之處,但他畢竟隻是剛剛接觸到軍事,以他沉穩老成的性子,覺得還是等自己親身體驗過再說。


    “嗯,你是讀過兵書的人,比我們這些大老粗懂得多,好好幹,老子看好你。”


    黃裳將摳過腳趾的手探到鼻端深深的嗅了嗅,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然後接著摳腳趾吖。


    鄭朝熙有些看不下去了,強忍著惡心說道“都尉,沒事的話屬下就先迴去了。”


    “唉!著什麽急,一會我領你去西城吃的好的去,那裏有家館子做的肥腸香的很,保你吃過一次想下一次。”


    說罷,再次將帶著新鮮味道的手指湊到鼻端。


    鄭朝熙實在忍不住了,轉身落荒而逃。


    “唉!你小子跑什麽啊!明早直接去演武場報到,老子給你安排個火長當,給老子好好幹啊!不許給老子丟臉!哈哈哈哈。”


    鄭朝熙這時已經跑出東衙門,黃裳的聲音從幽深的衙門裏遠遠的傳來。


    迴到自己的營帳後,吃過呂塵遠準備的午飯,下午的時間鄭朝熙就在訓練中度過。


    吃過晚飯,戌時。


    呂塵遠和鄭朝熙在營帳外的空地上相對而立,鄭朝熙手持雙刀,真正的製式軍刀,呂塵遠則是拄著木棍,將身體斜靠在木棍上。


    一時間,鄭朝熙竟是有點恍惚。眼前的這一幕,與九年前兩人初見麵時,何其的相似。


    一身白袍迎風而立,一樣的姿勢拄著同一根木棍,甚至老人的樣貌這些年來都沒有什麽變化。


    呂塵遠笑道:“對敵之時出神可不是好習慣。”


    話音剛落,身形便是一動,抬起一腳踢在木棍底端,木棍忽的一下,猶如昂首出擊的毒蛇,刺向鄭朝熙的胸口。


    鄭朝熙馬上穩住心神,專心對敵。


    隻見他身形一矮,右手刀倒提,刀尖插進地麵,用刀身去擋住刺來的木棍,左手刀橫掃向呂塵遠的雙腿。


    卻見那木棍在右邊的刀身上輕輕一磕,便改變方向,直朝鄭朝熙的左手腕掃去,這一下若是掃中,手腕立時便得骨碎筋折。


    鄭朝熙哪敢讓木棍掃中,立時收招,左手刀收迴護在胸前,預防木棍攻擊,右手刀提起,朝著對麵呂塵遠的胸口反手上撩。呂塵遠的木棍齊人高,此時手握木棍前端的七寸處,而鄭朝熙手中的直刀長三尺,加上手臂的長度,剛好與木棍的攻擊長度相仿,刀尖剛好可以劃中呂塵遠的胸口。


    呂塵遠則是側過身子躲過這一刀,手中的木棍啪的一下打在了鄭朝熙的臉頰上。鄭朝熙被一棍打飛一丈多遠,才摔落在地上。


    鄭朝熙晃了晃頭,發現僅是臉頰被擊中的地方有些紅腫,倒是沒有什麽大礙,這是呂塵遠手下留情了,不過他現在並不關心這個,隻是疑惑地站起身說道。


    “怎麽會這樣,我明明用刀柄護在麵門前麵了,怎麽還會被擊中。”


    “傻小子,頓刀術隻能使刀的才能用嗎?用棍子就使不了頓刀術了?”


    鄭朝熙頓時明白過來。


    “對呀,之前老師就說過的,頓刀術隻是一種技巧,既然是技巧,自然使刀可以用,使棍可以用。自己竟然把這一點忘了。”


    想通這一點,鄭朝熙再次提起精神,揮舞雙刀,朝老人攻了過去。


    亂刀流加頓刀術。


    亂刀流是鄭朝熙自己取的名字,轉瞬之間劈斬出數十刀,也不就是亂刀嗎!


    唿吸之間,鄭朝熙便朝呂塵遠揮出了十多刀,刀刀不離胸口,同時注意著老人手中的木棍,隻要老人用木棍格擋招架,便馬上施展出頓刀術。


    誰知呂塵遠卻像是猜到了他的打算一般,木棍拄地巍然不動,隻是突地抬腳一個平踢,便一腳踢中鄭朝熙的小腹,將他踢飛了出去。


    這一次老人明顯不再手下留情,這一腳竟是踢得鄭朝熙腹內翻江倒海般的一陣劇痛。


    鄭朝熙掙紮著起身,單手以刀拄地嘔吐了起來,過了好一會痛疼稍減,這才站起身來,揮舞著雙刀再次朝老人攻去。


    呂塵遠原地站著不動,知道鄭朝熙的雙刀揮至身前,這才抬起木棍,直刺鄭朝熙的胸口,竟是要以攻對攻,老人這一次手握木棍的尾端,攻擊的距離比鄭朝熙的雙刀長的多,對攻之下,明顯是木棍占優,先一步攻擊到對手。


    就在木棍即將刺到鄭朝熙胸口的時候,鄭朝熙右腳猛地一跺,身體竟是憑空消失,然後刀光在呂塵遠的身後綻放。


    踏虛步加亂刀流。


    踏虛步也是鄭朝熙為老人教給他的那種身法起的名字。


    “看你怎麽躲!”


    鄭朝熙心中暗道。


    背對鄭朝熙的呂塵遠卻是麵帶笑意,也不轉身,持棍的手腕往迴一縮,那木棍便猛地刹住前刺的勢頭,猶如蛟龍歸穴,竟是朝後退去。


    鄭朝熙雙刀正要斬下,便見到呂塵遠的右肩下一道黑影激射而出,重重的撞在胸口上。


    甚至連起身都有點困難。他剛剛使用了踏虛步已經將體內的炁用盡,又受了呂塵遠那一棍的傷害,渾身虛弱無力的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今天先就這樣吧,明晚接著來。”


    呂塵遠笑著抓起癱軟在地的鄭朝熙,像拎著一隻小雞似的拎迴營帳,然後將他一把仍在塌上,便轉身離去了。


    鄭朝熙四仰八叉的躺在那裏,本想著起來渾身幹淨的衣服,可是手腳實在提不起半分力氣。


    “看來以後踏虛步真的應該慎用啊,這後遺症太嚴重了。”


    既然動不了,鄭朝熙也就不再糾結衣服的事了,心中開始迴想剛剛與呂塵遠動手的每一個細節,總結這一戰的得失,許久,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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