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河畔青蕪堤上柳。


    船離開很遠,已經望不見岸上的幾個黑點。蔡小巳:“船老大!那家人還跪著沒有起身哩!這是舍不得你啊!你就認了丈人和丈……”


    焦丙扔下船舵,一頓操作猛如虎。蔡小巳吱哇亂叫在船上蹦來跳去,被打中兩拳吃痛:“董名山!快擋住他!”


    董名山冷笑一聲,遠遠躲開了。他還得看著風向。


    “逆風了啊!”


    裴勇趕緊上去掌舵,也樂得看蔡小巳的熱鬧。


    焦丙破口大罵:“沒用東西,腿腳不勤快,嘴巴還欠收拾。你這鳥攘的肮髒東西,笑到你家教頭身上?!”蔡小巳隻得仗著靈活左躲右閃,嘴裏不住的告饒。這一把老虎屁股摸的虧大了。


    “會船了!焦老板!快拿竹篙!”


    焦丙放棄了追趕蔡小巳,氣哼哼拿篙去頂來船的船舷。搞的太近好險撞上。又被對麵的來船好一頓咆哮。


    “蔡小巳,給我等著!”


    這船老大的位置得讓你來坐鎮了唄?到底誰說了算!


    放狠話誰不會呀!老四他們幾個幹的昏天黑地,披的蓑衣都是漏水的。要不是仗著身體好火力旺,幹一天就得趴窩。這雨下的沒個停歇,範老財的地是一眼望不到頭。越幹越有,越走越遠,感覺田渠都能通到天邊去。


    這該死的天氣!


    其實春天可算不錯的,等夏秋蚊子大軍出來抬人,牛都得發火,跑的比馬快。拭目以待了。


    毛學旺因為幫著說了話,也被張問遠派了打工挖渠的活。毛學旺:好好的一個貨郎,算了不說了。老四商量一下,那家雜貨鋪半死不活,你打算弄倒了自己幹?


    老四賊頭賊腦:就差一點點,給你機會你不給力啊!你都拚低價,送貨上門了,雜貨鋪還有生意。怪誰?


    毛學旺就敲老四腦袋:雜貨鋪東西齊全!人家缺什麽買什麽!店鋪長在那裏動不了,教頭我風裏來雨裏去的,人家想找不一定能等的住!你說為什麽!你再搞不動,就不用再搞了!


    隻靠陰謀詭計還做不到一下擊倒對手。如果真的這麽簡單,老四小六早就成功了。老四犯難怎麽做。再折騰雜貨鋪一輪吧,好像沒有多大精力。


    這破蓑衣也是夠差勁的,背後濕噠噠,沒起多大作用。


    先幹活挖渠,今天要繼續向下挖到四尺深。挖起的泥用板車拉到西邊的田埂頭,*範財主另外要用這些挖出的泥去做埽工,加固他家莊外的圍堰。


    去年夏天汛期發水,範家莊也進了水。


    秋種小麥、芸薹之後,範財主就開始修莊外的圍堰。範家莊的地勢就是硬傷。範老爺子不願意遷移,範財主也就沒有辦法。


    這一片的地勢都低。高一些的地方就隻能靠填埋人工土石方。這個工程量就大了。範家莊方圓有二十五畝地,墊高三尺土石方耗費多少人工不說,莊子的房舍也要重新修一遍。誰愛幹誰幹吧!


    範財主找了懂水利的人來把莊上的落水溝匯通到一個大水塘。水塘又向下挖深了一些,安了一架水車。平時澆灌用,莊子內澇時排水用。


    範家做埽工就地取材,四年前用的是稻禾秸稈、蘆葦、柳條和土混合,用梢芟分層鋪上去做的埽捆築起的圍堰。這條圍堰經過幾年夏天汛期泡水,去年就不堪大用,莊子又進水。


    今年動工前範財主又請了懂水利的人來看了一遍圍堰。這次準備加碎石混泥土,用毛竹替換秸稈和蘆葦做埽工。


    希望這次的埽工圍堰能曆經十年不壞吧。至少水利工師是這麽說的。所幸這次的原材料主要還是就地取材,除了從外港買進幾船的碎石以外,毛竹、柳條、麻繩之類都是範家莊上自產的東西。範財主還是精於算計的。


    雨中挖土方可折磨壞了老大他們。張教頭,又被你給整到了。老大還能悶頭幹活,自認倒黴。毛學旺、老四和小六三個哪能閑得住嘴巴茬子。一邊挖泥巴,一邊碎碎念。不鬥個嘴上舒服這活肯定沒法幹下去。


    焦丙也覺得船老大這活有點幹不下去。到鬆江碼頭上交了泊船費、卡稅、搭肩費和厘捐,名義上碼頭會公開一些貨運信息給船東。比如某某商行有某某貨多少數量,自鬆江托運到某地,預計某日需多大船,交契成約之類。


    然而這些信息一般都被碼頭早就賣給特定的一些貨運行商或者腳行。像焦丙這種小散船隻根本接觸不到碼頭的消息。隻能靠著船老大自己招徠生意,弄的不好容易發生爭執。為了搶貨源甚至大打出手,碼頭時有發生流血事件。總之有困難,辦法也不多。


    新手大紅包收的太狠了,以至於這次在鬆江碼頭兩天還沒有拉上一票貨。白瞎了一天一交的泊船費。焦丙有些著急上火。找一兩個穩定客源,同進同退的最是妥當。一家從望鎮方向自西向東發貨往鬆江,一家自東往西發貨。跑常客的貨源誰不愛呢!


    董名山碰到前次搭船到鬆江的客商楊全。楊全在鬆江盤桓數日,正要搭船迴盛鎮。遇到董名山遲疑了下,上迴坐船的體驗不太舒坦。想了想船費便宜,時間不緊,那就再搭船一次好了。董名山給他一個焦記船隻的泊位簽條,免得他想找一時找不到。按照張問遠的說法,最好收訂金。收了訂金客人肯定是會來坐船的。即便最後客人不來坐船,也拿到了一筆訂金。


    可惜焦記是個小門戶,這麽幹會嚇跑客人。人家大運輸行營運的好,信譽也好才能這麽幹。


    焦記總算也開了個張,沒有完全空軍。


    蔡小巳、裴勇不信邪,看不慣空船迴家。他們可要在碼頭多轉些時候。不就是吆喝買賣嗎,隻要臉皮夠厚,沒人上來掌嘴趕人,怕個球!


    對了,就算客人沒貨走,還得給自己人跑進貨。毛學旺委托采購的洋貨西洋鏡、牛角梳、安息香、胡椒香料、自來火之類,還有讀書小兒郎用的筆墨紙的林林總總,也需到老四說的百貨商行去進貨。


    蔡小巳和裴勇兩個人帶著空包袱一起去商行掃貨。這次要多帶一些洋貨迴去,毛學旺已經叫都不夠賣的。望鎮不大。大家平日買東西謹慎,偶爾問貨郎買些新鮮東西。架不住洋貨的吸引力大,比如西洋鏡、自來火就好賣的很。


    毛學旺打算這一次多進些洋貨。先緊著掏完望鎮這邊的老少鄉親們的口袋,再去盛鎮接著掏。


    江南果然富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眾人不分男女老幼都特別的勤勞。三歲孩童到七旬老人都在力所能及的勞作,哪怕是掃地,掐野菜,喂牲畜……總是閑不住。


    好不容易找到老四說的百貨商行,蔡小巳和裴勇被琳琅滿目的亮晶晶玻璃器勾引的舍不得調開眼。杯子、蓋碗、盤子、琺琅、燭台,總之就是看花眼。正經貨郎是不會看這些玩意的。


    蔡小巳不禁很懷疑洋人要白瓷做什麽。百貨商行的洋人會說官話,腔調有些怪。居然讓我們幫著找白瓷來換這些亮閃閃玻璃器。拿來一個就換一個,這麽好的?


    家裏隻有陶盆陶碗陶罐。沒有高嶺土,有窯也燒不出瓷器來。瓷器這種值錢好玩意隻有縣令、地主那些人家裏才有。窮苦人家哪來的這些東西。


    商行老板怕是腦子都長歪了。多問問富貴人家。啊他們不要玻璃器,隻用白瓷的?


    哦!那就是說瓷器比玻璃器好,我們懂了!


    咳咳,玻璃器真好看!難怪老四說從這一麵看到那一麵,跟明瓦似的。


    蔡小巳、裴勇戀戀不舍的拔出眼睛,開始挑揀毛學旺叮囑要買的那些清單上的東西。


    百貨商行的貨經常失竊,所以洋人店裏排著隊站幾個夥計。他們眼神懷疑,一刻不停掃視店裏的情況。


    被盯著看的滋味確實不太舒服。至於防這麽兇?商鋪的東西雖好,可也不能吃不能嚼。除非這些能吃能嚼,那裴勇也不在乎撈些東西嚐嚐過下癮。


    裴勇覺得商行夥計的眼睛像芒刺紮過來,自己臉皮上出現不少小口子。突然商行的打工仔喝了聲:“小心點!摔壞了得賠錢!”


    小心翼翼手捧一個晶瑩剔透玻璃杯子的小姑娘輕輕放下玻璃杯子,憧憬看著那透明物體。光線從中一穿而過。


    阿爸不讓買。她怏怏垂頭,離開了商行。


    裴勇放下空包袱,讓商行的夥計按照毛學旺寫下的購貨清單和數量先報價,再核算銀兩。夥計找了掌櫃過來一一核算。裴勇和蔡小巳看了價格,大差不差就上來砍價要求付八成銀兩。


    掌櫃好一頓囉嗦:這麽做生意以後不要來了!


    蔡小巳撇了撇嘴巴:掌櫃看你是個能做主的。我們小本經營要去徽省經營呢!路遠迢迢來一趟不易,擔著許多風險。賣得好下次自然多進貨。這次先試試水。


    掌櫃鬆江話自顧自嘀咕:小赤佬算盤精。


    最後雙方商定以九折成交。掌櫃讓夥計照單取貨。


    裴勇和蔡小巳兩個人和夥計正忙著清點貨件,有個身影從商鋪中飛快跑出來,撞開門奔出房去。一個夥計大喊:“捉盜賊!”衝了出去。


    -


    *中國古代創造的以梢料、葦、秸和土石分層捆束製成的河工建築物。可用於護岸、堵口和築壩等。埽工的每一構件叫埽個或埽捆,簡稱埽。小的叫埽由或由。累積若幹個埽個接連修築構成的工程就叫埽工。先秦已有類似埽工的建築,稱為茨防。埽工在宋代已普遍使用,卷埽技術已比較成熟。卷製方式為:以梢芟分層勻鋪,壓以土及碎石,然後推卷成捆,用竹索、草繩等捆紮維係,即成埽捆,每捆圓徑數丈,長加倍。將若幹埽捆下至河岸指定位置,並用樁、繩固定,即成埽工。埽工用料曆代不斷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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