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


    笛在月明樓。


    盧金奎接了任務跑船去了。王五拜神求符迴來。東家的兩支船隊都已經出港,搞的他滿心失落。東家不生氣是不可能的。就看看自己怎麽拿態度擺造型,往東家眼前湊,把失去的再找補迴來。實在不行就加班唄!老板可能,也許,應該不會虧待努力工作的員工的吧!


    這就要看老板心情了。你做事賣力,態度端正且還不錯。辦事得力,百事百順那才是老板最在意的核心能力。第一個層次所謂能用,第二個層次那叫好用。


    打工人的價值曲線在老板眼裏就是扭曲的。光會吹牛拍馬老板看到你開心是不夠的。老板養個寵物也能達成開心這個目的。你又會吹噓又會來事,真把事情辦了,那就隨便你有什麽缺點吧,老板的容忍度還是很彈性的。大漢第一任劉老板、大宋第一任趙老板肯定沒啥事。大秦第一任嬴老板、大明第一任朱老板這樣的跟前千萬不能這麽幹。完美主義者就可怕。


    這位新周的大東家,無疑也是完美主義者。


    王五隻能傻等第二春。


    太平天國期間,烏程的絲、絹、茶、筆等等大部分都由投降天國的“龍”記槍船押送。現在太平天國沒了,坐地虎潘天順一幹人等也被清廷砍頭,盧小二和盧長生流竄東匯,其他的槍船團夥還沒有被剿滅。水路、陸路都還不太平。


    江南大地河流縱橫,湖蕩星羅棋布。水運載貨量和陸運就不是一個數量級的。這比較優勢的就很突出。沒有哪個官府會忽視。從潯鎮出發走頔塘這條水路是官船走的河道,安全比較有保證。無非厘捐過路費高一點,總比人財兩失強!兩害相衡取其輕,就花錢買個平安吧。


    任何時候安全這個產品的價值都很高。當今阿美利堅國航母縱橫三大洋,收取保護費,提供的就是這個“安全”產品。如果沒有這些艦隊和基地,不知道有多少海盜會仿效亞丁灣的白袍哥們。當然,阿美利堅愛顯擺強行安到腦門上的“世界警察”,還有怎麽也花不完的綠鈔票。這並不代表阿美利堅不計較他們的付出。人家要帶頭大哥的桂冠,還有一個綠幣的通行通兌權。總不能事幫你們幹完,什麽好處沒落到?總有一些想和藍星守望者掰手腕子的敵對分子……就算沒了掰手腕的對手,也要強行造一個出來。不然怎麽凝聚一眾小弟們的心,隨心所欲?


    所以作為強盜,卡關收稅的槍船首領們趾高氣揚的。我收錢我有理!收多少,你們說的肯定不算。不給也行,留船還是留人,總要選一樣?


    坐地戶收租金總是很快樂的,不需要付出太多就能換來大額收入。當然人家也有這個命。這好事吧,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能拉。現代的例子比如土雞的博斯普魯斯,比如駱駝隊的蘇伊士,又或者李家坡。甚至於巴巴羊的瓜達爾也算的上。


    王十一感覺自己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他的自信來自於輕敵。總以為十三、十四歲的毛頭小鬼沒多大心機。就算有那麽點心機,也不至於打生打死吧!除了被杜白虎盯死的那幾天時間,他比較樂觀的解除了心理防備。特別是到了漕運船隊之後,他重新又當上了一條槍船的頭家。王十一覺得自己又行了。心情特好,就容易放鬆。


    一艘大的槍船有五到八人:領頭的頭家、操槍炮的大夥計、搖櫓和劃槳的小夥計。大槍船配備雙櫓四槳,兼顧著行動靈活和火力兇猛。


    周生貴給漕運船隊配置了四條槍船。三艘武裝護衛船,一艘備用的傳訊專用船。為什麽沒有多配屬一些槍船?跑官船航線的漕船受到沿途州府官兵保護。如果說官兵都保護不了官船航線,要麽是不想管,要麽不敢管。不想管:本來就和槍船賊匪們同流合汙沆瀣一氣,等著分錢呢。不敢管:一般就省府三不管的交界地帶,賊寇們又特別兇殘,官兵都不敢過,去了真要命。所以說安全這個產品價格很高。和平安好的年代,都夜不閉戶了,感覺不出這個產品的珍貴。換一個戰禍頻仍的時代或者地區,看到滿目瘡痍就心底裏明白安全多重要,多貴重了。


    這一次任務不是去蘇北調糧迴烏程。不經過金阿狗的吳塘門。漕船掛官糧的旗,也走的頔塘到十六鋪碼頭水路。安全係數相對不錯。這次往烏程調糧主要是作為糧種的紅薯、苞米和大豆。這些高產作物的田間管理需求少,作為水稻、小麥主要糧食作物的補充,對勞動力短缺的地區尤為重要。


    烏程急需這批雜糧種。一次運輸還不夠分的,船隊預定還得來迴拉五趟。為啥不找其他船隊?漕運衙門口的石獅子猙獰冷笑,我家的門檻也是誰想進就進的?知不知道鼎鼎大名的“新周公司”?包圓兒了。


    自從太平天國攻打江浙,往年運糧的官船方向掉了個個兒。從前都是自南向北往京師運糧。如今反而需要從北向南,反向運糧到鬆江。不然呢,鬆江可是晉級成為將近兩百萬人口的超級大城。要吃要喝這麽多人口這些嘴巴都要糧的。


    遭受大戰破壞,農業拋荒歉收,江浙自顧不暇。平江、烏程這幾個府城是太平軍集結地,也是糧荒重災區。隻能靠著向其他地區調配糧食。一八六四年的冬天注定難捱。有餘錢買糧的人家還好,沒錢的怎麽過冬?這年月地主家都沒有餘糧啊!被太平軍打先鋒,槍船團夥剝毛皮,逃難拋荒,戰火妨礙春種秋收……


    戰爭後遺症給了富庶江南一記重錘。瘟疫、饑荒伴隨著勞苦大眾的絕望哀嚎,注定了這場悲慘連續劇上演。


    浙省巡撫忙著勸農和招墾,知府衙門忙著向上哭訴當地困境。地主老財們被太平軍搶光家底,逃難路上又遭賊、挨搶無數次。他們迴到故地,望了望破落的產業,空空的糧倉和米窖,組團找當官的打滾耍賴。他們隻想要迴當初官府打太平軍借調的軍糧。有字據印章的!要迴來當屬合情合理吧。


    知府大白眼翻的飛起來:“誰賠你們損失?這是在點我?!本大人欠你們的麽。本府知道民間疾苦,你們都迴去吧!等明春的春耕。本府還盼著諸位桑梓同心協力共體時艱的表現。”


    這是翻臉不認賬,地主老財們也沒辦法。官字兩張口,何況還是現管的府台大人。得罪不起,隻得匿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咬牙迴去翻箱倒櫃變賣身家過日子。什麽由奢入簡難?直接淪落到一天一餐稀的,抽空門口摻一口西北風調個味兒。


    被灌了一口西北風的毛學旺手裏攥著一把短火槍掂了掂,還給火槍的主人老四。“這家夥沒用。你自己收著。”


    “好過手裏沒家夥被他跑了?他手裏有火槍。”


    “你這把得裝霰彈,隻夠十幾步以內往人眼珠子上打商量。裝鐵丸一下殺不死人,還會暴露行蹤。你都說了王十一手裏也有家夥。拿你這把短槍等我點著火藥打出一槍,對麵馬上也能迴我一槍。”


    執著於有好過無的老四,嘴裏嘟囔:“那也是個家夥。你可以不開槍,到近前砸。反正他也不認識你。砸完了開一槍嚇走其他人,走了就行了。”


    毛學旺忍著自己敲老四腦門的衝動,沒好氣:“都像你這麽聰明,火槍當石頭。火槍也廢了,人也沒弄死。”


    “想撿石頭也未必趁手找的到。”


    “石頭?我大凡有塊石子現在也把你敲滿頭包出來。”


    張問遠抬手製止他們吵鬧:“這事要商量好。”


    毛學旺抬了抬下巴說:“一把短刀足夠。你們都不用管。他不認識我是誰。近身那麽一下一刀,一點不花工夫。”


    “何處,何時,何事,武器,人手,線路,如何動手,如何脫走,如何善後?”


    “漕運船隊返航之後,那些船工要上岸歇息。盯梢等到落單,用手匕刺死王十一。之後擇機走脫就是了。”毛學旺想想脫口而出。張問遠很不滿,他心煩缺少計劃的行動,也不好指責毛學旺大意輕敵。


    “如今都已經這麽草率了,行刺是這麽容易的嗎?我們都久疏於敵前,更不可這麽做事。兔子蹬鷹必用全力。何況王十一也是槍船裏兇勇之輩。如果他不悍勇就不會打老二那一槍。仍需謹慎行事,力求一擊而退。生死不論。”


    有張問遠當定海神針,毛學旺懶得多想。他伸了伸脖子聞味道,咽下口水說:“我們是獵手,不是被獵手盯上的獵物。老鷹才不管兔子用什麽辦法逃命。盯準了兔子,用利爪尖牙放血斷喉肯定的。抓起來摔也摔死它了。王十一是那隻兔子。”


    張問遠還是堅持小心行事,速戰速決之後迅速脫離。毛學旺舉手:“我錯了!殺王十一容易,難在要不出意外全身而退。我仔細想好了再去尋人。”


    王十一在槍船上唿吸著新鮮的西北風,心情不錯。哼,這趟迴去就找陳二他們,一定好好炮製陸平這個小崽子。讓他也知道什麽叫做老虎屁股摸不得。至於種完荷花他能不能活?


    當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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