際夜轉西壑,隔山望南鬥。


    生事且彌漫。


    逃的快的好保命。


    固縣縣令慌慌張張,親自上場演出蕭何追韓信。還是把羅圈腿們追丟了。


    追丟了?追丟了!


    縣令唉聲歎氣的,用手抬了抬自己有些顯懷的肚腩,沉默不語。這是錯過了升官發財死老頭的好事。瞬間老了十歲。這特麽的,隻想把巡街的當差全部都換一遍,該要飯的滾去接著要飯,下來體驗生活的富二代迴去抱小妾,不巡街改行做獄卒也行,明日就到地牢點卯去……總之都他娘的別再屍位素餐(占著茅坑不拉屎)了!


    改變從現在開始。縣令的屠刀高高舉起,卻不知道從哪裏落下。裙帶關係根深蒂固,除了吃空餉的,剩下的人都是得用的老人。


    換一遍?就問你該換誰?


    上一任固縣的縣丞張曜就是縣令蒯賀蓀自己的外甥。這公務員編製來的輕而易舉,猝不及防,要說裙帶關係真的有啊!當然也全因那張曜自己有過硬本領。等他受到僧格林沁賞識,跟著僧總四處討伐撚軍,打了許多大仗小仗,勝多敗少的因功擢升豫省布政使。後來被某個禦史借故“目不識丁”彈劾下來降為總兵。


    就是這麽一位皇帝親封“霍欽巴圖魯”的勇士,起先還不是靠著裙帶關係一步一步爬上來的?所以說裙帶關係很可怕。千萬不要在隊伍裏什麽都不打聽,自以為是的瞎搞。


    固縣的衙役隊伍公務員眾多,足有千餘人。各種關係錯綜複雜,剪不斷理還亂。縣令也很無奈,隻得捏著鼻子忍著。就當剛才腦子進了屎,出了個臭主意。誰知道那幫衙役裏有沒有臥虎藏龍的,也潛伏著“張曜第二”呢。萬一不小心得罪了未來大佬,那就再沒有升官發財的事情了。這誰受得了。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隻有升官才會發財。那些商人就是羨慕權力能輕易帶來巨額財富才肯花大價錢捐官。


    上層快速斂財之道:賣官鬻爵。既然你做了初一,就不能怪捐官成功的人貪腐。一朝淪落到賣官買官的地步,必然導致更大的貪腐,更糟糕的亂局。最後被保甲圈禁的勞苦大眾承擔了所有。天高三尺,刮地皮刮出了新層次。


    該死的貪官!


    縣令很嫉妒貪官。隻因自己偷偷做了,境界差距還是特別的大。貪官和貪官之間也是分層次的。可惜做不到大貪!


    做不到的還有那位鷺鷥腿上劈精肉的家夥,趙永、付友蘭的東家,鬆江大糧商錢百萬。


    權力這東西真的是使人瘋狂。曾帥督辦剿滅豫省、徽省、魯省的撚軍,中原之地堅壁清野。沒有足夠的糧草支援對付不了撚軍。所以這曾老頭發了攤牌任務。


    鬆江府的知府最不是東西,馬屁功夫一流:盡力完成任務。然後兩手一攤,常平倉沒糧食。鬆江一個近兩百萬人口的大城,多少張嘴巴嗷嗷待哺。


    鬆江知府想出來讓糧商籌辦軍糧,官府先打個白條,欠著。


    錢百萬兩眼淚汪汪:糧店也不是你親爹開的,想要拿多少拿多少。這是真的做不到哇!知府你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知府都發話了,知縣們都縮著脖子接下了催辦任務。辦的好最好,辦不好就掛印離職。你們聽聽,這是吃定了下家。那還能怎麽辦,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綠藻。身處食物鏈中間重要的一環,縣令趕緊下去催辦。催辦不力最後會被吃幹抹淨,不留骨頭渣。


    錢百萬止不住的辛酸淚:欺人太甚!


    縣令抹去額角的熱汗:還好還好,鬆江府不缺墊背的肉。趕緊的讓大糧商頂上去,保住頭上的烏紗帽。縣令官職不大,也誓把勤政(貪腐)的事業進行下去。


    錢百萬更加不忿:你一個小小七品芝麻官,我這就登門造訪去探探知府的口風。打白條的事情絕不認可。哪怕是折價兌現呢!任期一滿,誰還能拿著白條去追你去天涯海角?你要點臉麵。


    錢百萬不敢一個人去找知府,邀約也被各自知縣攤牌的同行,浩浩蕩蕩的十一人給知府投了帖子。


    鬆江知府覺得挺沒麵子的。籌集軍糧可是政zz治任務。軍情十萬火急,容不得半點延誤。你們這是完全沒境界,不能共體時艱。壓榨屬官屬於正常操作,官大一級壓死他。但是治下的生民越級請願,鬧騰到衙門來了總是件丟份的事情。


    哼,幾個商戶而已,還想怎麽的?


    知府手裏轉著兩顆養生蛋,臉上堆起燦爛的笑容:諸位鄉裏!若說籌糧這事,可是曾大人親自督辦北方數省軍機要務,下令各府籌集軍糧。茲事體大,刻不容緩。若是逾期不交,那可是貽誤軍機的大罪!莫說是本府,就算是巡撫大人也不敢出聲反駁。


    我等可是一條船上的,誰也不能置身事外。


    錢百萬硬著頭皮問了句:軍情十萬火急,我等自然不敢貽誤。敢問知府大人,我等升鬥小民雖然薄有資財,畢竟也是遵紀守法的商戶。朝廷怎可殺雞取卵,置我等於死地?


    這話怎麽這麽難聽!咄,你這個刺頭,今日收拾不了你,還不反了天去。


    於是知府噴了錢百萬一臉口水:軍情迫在眉睫,糧食先運到碼頭!兩日內務必備齊。如有不濟,另擔罰則。就由你來主持,兩日不到,必有懲戒。其他事等交了這軍令狀再說不遲。送客!


    錢百萬後悔的腸子都青了。這特麽,惹禍上身了。永遠不要相信這些當官的有操守。除非你的靠山比他和他的靠山更硬。這真真的至理以這麽一種“上官無恥你能怎樣”的場麵畫上句號。


    諸位什麽也不說了,這是鐵了心要糧商攤上這場禍事。官軍如果打退撚軍,就地取食,哪怕吃掉幾匹死掉的戰馬。官軍如果和撚軍發生拉鋸戰,連年損耗,可還有的遷延不止。官軍如果戰敗……曾令公英明神武,必定能克敵製勝。我等左右都已經不能置身事外了。


    興衝衝的糾集起來的一眾糧商大眼瞪小眼,所以我們來找知府是逼宮?然後齊刷刷的二十四個眼睛(包括兩位戴眼鏡的四隻眼)瞪著錢百萬。


    錢百萬頓時像吃了十隻蒼蠅,麵孔紫漲。剛才在知府當麵你們怎麽都像鵪鶉似的死樣,一句話都不說。現在又迴過味來了?知府讓我主持籌糧,這是直接把我放在火上烤。你們個個都是人精,現在倒是教我,下一步怎麽做?


    眾人齊齊翻了個白眼。


    切!


    話都讓你說盡了。知府已經劃下道來,絞架套索、奪命符明刀明槍都擺在各人的眼前。有一個算一個,誰能避開?


    糧商們滿腔怨恨,無處聲張。


    毛學旺可從不吃當麵虧。人死鳥朝天,怕個球!居然有人敢摸童子營的猴子屁股?不玩死他們我就繼續玩!


    焦丙送完二十六個婦人上山禮佛之後迴到望鎮,連著四日都沒有生意上門。他想去盛鎮攬生意,又實在顧慮坐地戶門人多勢眾。所謂的雙拳難敵眾手,強龍難壓地頭蛇。


    毛學旺當時頗有些恨鐵不成鋼。衝鋒陷陣搶城頭都不怕的鐵漢,居然在一幫潑皮無賴破落戶跟前縮手縮腳。敢再丟人些嗎?


    焦丙的黑臉漲紅了,解釋:我們這船四人,坐地戶有百船以上,圍過來水泄不通的四麵八方都能堵住。


    毛學旺還挺張狂的:“那也不用怕。兄弟們坐攏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反正也得從他們嘴裏搶肉吃,遲早要翻臉。”


    焦丙:“那怎麽翻臉?”


    小六:“要麽你成他們的老大。要麽你認他們做老大。”說完了小六眉飛色舞得意洋洋的,一副求表揚的樣子。


    焦丙若有所思:“哦。”


    哦個頭啊哦。讓你們想辦法,不是在這演。


    毛學旺的字典裏沒有老大這個詞。但是不代表他不服管。張問遠無力的揉眉心:“就非要分個勝負不可的?沒有一個折中辦法?”


    打不過就加入,就是認老大嘛。小六挺不理解,換個說法就不是這迴事?麵子有啥用哦。


    張問遠另外提了個說法:“可以找找看,有些和我們一樣想在盛鎮拉貨的船家,我們另外再抱團起來共同進退。”


    “這個事總得有個人主持吧?做這事的人得花時間整合分散的船家。而且和原本盛鎮的坐地戶肯定會有一番爭奪。”蔡小巳覺得第三條路可以做,一樣挺困難的。


    “有人站出來聯合船家,能成不能成都是兩說。總得有人這麽做,才有亂中取勝的機會。”張問遠這是有什麽主意。肯定不是什麽好辦法。毛學旺聞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張問遠無非就是想鼓動第三支力量進來攪局,水混之後便於渾水摸魚。至於是自己下場,還是為他人做嫁衣裳,躲在幕後,也是兩說的。


    盛鎮的平衡好不容易形成,因為童子營的介入又出現了一些變數。


    按照老四的話說,瘦死的蛤蟆比青蛙肥。隻要牙口好,螞蚱都能吃。


    裴勇最不怕來硬的:怕個球!勞資有一天要做那條最大的粗腿。


    -


    *張曜,字亮臣,號朗齋(一說字朗齋,號亮臣),祖籍浙江紹興府上虞縣(今紹興市上虞區),出生於浙江錢塘(今杭州)。張曜生來就頗有力氣,少習武藝,饒有武略,後通過關係任職縣丞,進入大清國的體製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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