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小鎮門外,月暉灑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一道修長的身影。


    方知寒背著個小包裹,正準備離開小鎮。


    一個眉心點著紅痣的白袍少年攔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麵容清秀,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走這麽著急,去哪?”


    “我有個遠房親戚的弟弟的二舅媽家的狗快生了,我去幫忙接生。”方知寒笑道。


    崔東山雙手負後,目光玩味地看著方知寒。


    “你是怎麽知道皇後南簪要對陳平安動手的?”


    方知寒神色平靜,迴答道:“我住在泥瓶巷,對陳平安和宋集薪的恩怨,也略微了解。”


    “南簪既然要替宋集薪斬草除根,自然不會放過陳平安。”


    崔東山聞言,輕笑一聲。


    “不錯,心思倒是細膩。”


    他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方知寒,你有沒有興趣拜我為師?我可以教你一些有趣的東西。”


    方知寒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


    崔東山挑了挑眉,故作驚訝地問道:“哦?為什麽?難道我崔瀺還不夠資格當你師父?”


    方知寒聳了聳肩,不可置否。


    開玩笑,本來現在要喊陳平安小師叔,就已經很不劃算了。


    以後崔東山可是要喊陳平安先生的。


    自己要是再拜崔東山為師,豈不是要喊陳平安一聲師祖?


    這輩分可太虧了。


    一個抽著旱煙的老頭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老頭身形佝僂,手裏握著一根旱煙。


    方知寒連忙向楊老頭抱拳行禮。


    “師傅。”


    崔東山也笑道:“老先生,我是不是該稱唿您一聲青童天君?”


    楊老頭擺了擺手,吐出一口煙圈。


    “別為難年輕人了。”


    崔東山笑了笑,依舊沒有讓路。


    楊老頭也不大搭理他,朝著方知寒揮了揮手。


    “去吧,路上小心。”


    “記住,無論遇到什麽,都要守住本心。”


    方知寒鄭重地點頭,“弟子明白。”


    說完,他身離開小鎮東門。


    崔東山看著方知寒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低聲自語:“這小子,倒是個有趣的人。”


    楊老頭抽了一口旱煙,淡淡地說道:“年輕人嘛,總有自己的路要走,咱們這些老家夥,就別瞎操心了。”


    崔東山笑了笑,沒有接話,隻是目光依舊望著方知寒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


    少年已經跑出了那個已經沒有守門人的小鎮東門。


    ...


    泥瓶巷。


    皇後南簪帶著她的人已經離開了。


    隻留下徐渾然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麵,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陳平安轉頭看向阮邛,低聲問道:“阮師傅,那些人……到底是誰?”


    阮邛收起手中的鐵錘,拍了拍陳平安的肩膀,語氣平靜:“那個女人是宋集薪的生母,大驪的皇後,至於其他幾個,不過是她的隨從罷了。”


    陳平安聞言,心中一震。


    “原來如此……難怪她會來找我。”陳平安低聲喃喃道。


    阮邛見陳平安神色有些恍惚,便安慰道:“別想太多,隻要你在這小鎮裏老老實實做事,本本分分做人,肯定不會莫名其妙就暴斃。”


    “這話是我阮邛說的,就算是大驪皇帝來了也沒用。”


    陳平安抬起頭,“阮師傅,我不會給您添麻煩。”


    阮邛點點頭,悶聲道:“你不是要去看山頭嗎?還不迴去休息?”


    陳平安聞言,連忙點頭答應。


    “好的阮師傅,我明天一早就出發!”


    陳平安迴到家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今天,他花了人生中最大的一筆錢頭!


    雖然知道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但一想到自己竟然一下子掏出了這麽多金精銅錢,心裏還是忍不住有些發虛。


    阮師傅提到的枯泉山脈、神秀山和香火山,這三座山頭無疑是這些山頭裏最昂貴的。


    陳平安雖然心動,但也清楚自己暫時還負擔不起。


    方知寒的安排沒有什麽紕漏。


    他走之前,跟陳平安說過,要是那些選定的山頭裏,有不喜歡的也可以不要,隻管跟隨阮師傅下注便是。


    阮師傅在哪裏挑中三座大山,咱哥倆就在附近買!


    那座擁有斬龍台的不知名大山,陳平安已經徹底死心了。


    他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去碰那座山。


    如今的小鎮,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對外封禁的驪珠小洞天。


    區區幾百裏山路,連他陳平安都能走下來,更何況是那些腳踩著長劍飛來飛去的山上神仙?


    不過,哪怕明知道是一本萬利的穩賺生意,陳平安還是決定明天就親自進山一趟。


    畢竟,一下子花出去這麽多錢,結果連自己買的是什麽都不知道,陳平安還是會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這大概就是窮苦孩子,從小吃苦吃慣了,所以凡事都得親力親為,心裏才踏實點。


    想到這裏,陳平安從床上爬起來,走到角落蹲下,看了看籮筐裏的那塊斬龍台,又從懷裏掏出那五張槐葉。


    當時小姑娘李寶瓶從老槐樹那邊撿了八張,他送給她三張當酬勞。


    陳平安仔細翻看槐葉,心裏暗暗可惜,那些槐葉已經失去了那種沿著葉脈靈動流走的幽綠瑩光。


    陳平安小心翼翼地將五張槐葉夾入撼山拳譜當中,仿佛在珍藏什麽稀世珍寶。


    做完這一切後,他推開門,走到院子裏,開始走樁。


    夜風微涼,院子裏靜悄悄的,在他屋子左右兩邊的鄰居、小鎮裏相熟的幾個同齡人都已先後搬走。


    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人。


    陳平安很快沉浸於拳樁之中,渾然忘我。


    他的拳意如溪水流淌,自然而然地流轉於全身。


    他記得,寧姚姑娘曾說過,練拳一百萬次,才是習武的起步而已。


    陳平安把這話聽進心裏去了,哪裏願意偷懶?


    他知道,自己必須加倍努力,才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夜色中,陳平安在院子裏一遍又一遍地走樁。


    少年身上,拳意越來越凝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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