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屍?騙鬼呢!


    巡鹽禦史冷眼相看,隻道是眼前這些典吏衙差合起夥來唬弄他,故意拖延時間。


    甩開董縣尉拉拉扯扯的手,禦史大人帶著幾位鹽官,扯著大步就踏進了吏房院子。


    “故弄玄虛,本官看你們是反了天了!”


    巡鹽禦史罵罵咧咧往停屍房那邊走。


    董縣尉到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怎麽個事,心裏急的那是直冒冷汗!


    將王陵遠拉到跟前,董縣尉邊走邊問:“陵遠,到底怎麽迴事?”


    王陵遠早已將自己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徐青手裏,至於細微處,他也全然不知。


    按師弟所說,他隻需負責躺著就行,輸贏什麽的就全靠師弟操作。


    王陵遠幹笑道:“吏房的人不是說詐屍了嗎,那應該就是詐屍了,董大人不必多慮。”


    這什麽話?怎麽還能把詐屍說的跟喝水一樣簡單?


    董縣尉眉毛一挑,眼一瞪,還打算說些什麽時,當先進入吏房院子的巡鹽禦史忽然就從院裏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


    “快快!快替本官攔住那些屍體!”


    董縣尉眉頭皺起,倒是身旁一直跟著的唐舟唐師爺,探頭往二門後瞧了一眼。


    這不瞧還好,一瞧——


    好麽!隻見翻著死魚眼的曹老太歪著半拉腦袋就探了出來,一活人一死人拐角相見,險些撞了個滿懷!


    哎呦!我的個親娘姥姥!


    唐師爺一屁股癱坐在地,趙捕頭眼疾手快,抓住師爺的後衣領,忙將其拖拽迴來。


    通往停屍房的二門處,曹秀英扭著怪異的步子,像是頭一次學人走路,歪七八扭,詭譎至極。


    一邊走她還一邊說著話。


    “我死的好慘!清水豁天吳觀的道士害我滿門性命列位大人,你們可要為老身做主啊!”


    尖細的腔調,枯槁慘白的麵容,曹老太分明是一個老太太,可她此時的聲音卻好似稚童,兩相襯托下,甭提有多瘮人了!


    徐青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王陵遠身後,他伸手拍了下對方的肩膀頭子,好險沒把王陵遠嚇出毛病來。


    “師弟,你這是.”


    徐青攤手道:“師兄別問我,我才去趟茅房,這怎麽還詐屍了呢?”


    王陵遠看著裝糊塗的徐青,又看了眼喊冤叫屈的曹老太。


    他一時竟還真分不清哪邊真,哪邊假。


    好在停屍房詐屍風波來的快,去的也快。


    曹老太領著曹家一幫男女老少擱衙門裏鬧了一陣後,便被趙中河等人製服在地。


    說來也怪,等刑房的人取來鐵鏈枷鎖將所有屍體捆縛後,那曹老太忽然渾身抽搐起來,眾人隻看到一股黑煙越過院牆,曹老太的屍體就徹底安靜下來。


    院中眾人麵麵相覷。


    此時,忽然有人開口道:“這老太太方才是不是說出了曹家滅門案的真兇?”


    聞聽此言,剛從驚嚇中迴神的巡鹽禦史立時反應過來。


    “查!必須嚴查!爾等速去清水豁,將那些天吳觀的道人抓來,不管是與不是,屆時一審便知!”


    董縣尉人精鬼滑,眼看就要脫離鹽案漩渦,哪還肯繼續蒙頭往裏紮。


    他上前一步道:“大人,曹家滿門死因詭譎難明,多半與巫蠱妖術有關,此事恐非我巡房能夠插手。依我之見,倒不如將此案交與緝妖司處置。”


    巡鹽禦史經過這麽一遭,對巡房衙門的印象分已然跌落穀底,眼下聽到董縣尉想要退場,倒是正和他意。


    等一切事畢,徐青帶著玄玉出了衙門。


    門口處,憋了半天的王陵遠終究沒能忍住:“師弟,那些屍體”


    徐青微微一笑道:“些許趕屍小術,不值一提。師兄保重,明日我家中會有客人來訪,小弟還需早日迴去籌備宴席。”


    王陵遠站在衙門口,望著青年攜貓而去的閑逸背影,心中頗有感觸。


    他這位師弟,已然有幾分脫俗出塵的意味。


    短短一日裏,臨河發生了許多事。


    緝妖校尉去往清水豁興師問罪,天吳觀的水工道士自以為事情做的天衣無縫,卻完全沒料到會有敗露的一天。


    “你說這事它也真玄乎,連衙門都破不了的懸案,到最後竟是死者自個道出了真相。”


    “真不愧是女閻王,這是陰曹地府裏有人啊,不然怎麽還能還陽鳴冤?”


    徐青聽到這些消息後,笑著對玄玉說:


    “看見沒有,這個就叫用妖法打敗妖法。”


    “是仙家法術,不是妖法。”


    玄玉很認真的糾正徐青的措辭。


    “徐仙家,你怎麽知道兇手是天吳觀的道士?”


    “他們真的有讓屍體吐小魚的法術嗎?”


    看著滿臉求知欲的小黑貓,徐青對它一笑:“你想知道?這可不是求問的態度。”


    “嗯?”


    玄玉瞧著笑眯眯搓手的徐青,心裏頓生警惕。


    “我突然不太想知道了,徐仙家若是什麽時候想說了,記得告訴我。”


    別說,這貓還真點通曉世故的意思。


    徐青微微一笑,並未迴應。


    井下街棺材鋪外。


    一對爺孫趕著驢車停下。


    “小雲,這裏就是井下街了,按太公所說,青卿娘娘的堂口便設立在此處。”


    紮著兩條長發辮的小姑娘有些無奈道:“太公想要赴仙家宴席,自個過來便是,卻還要阿爺受勞一起過來.”


    “莫要說這些對太公不敬的話,你不知內情,那仙家是隻道行高深的貓仙,太公是灰仙,它怎好獨自過來赴會?”


    “大家都在津門落腳,太公與那貓仙打過照麵,彼此認個熟臉,方能安心留在津門。”


    “如若不然,你我說不得還得迴去北郡,跟那些賊兵攪在一起。”


    侯小雲跳下驢車,按圖索驥,最後在紙紮鋪旁停了下來。


    “應該就是這家了,還是個喪葬鋪子,怪不得會養貓仙。”


    侯遠懷裏趴著一隻已經年邁的大耗子,爺孫倆還未入門,那耗子便化作一股灰煙,等再落地時,已然化作一隻人立而起的耗子精。


    它身上穿著人模人樣的衣衫,在鋪子門口往裏拱手作揖,嘴裏發出吱吱哇哇的耗子叫聲。


    仵工鋪裏,早已置辦好宴席的徐青聽到外麵動靜,便與玄玉一道出門相迎。


    到了門口,兩個堂口的人一見麵,場麵頓時便混亂起來。


    無他,隻因人是熟人,仙家也是熟仙家。


    “是你!”侯遠幾乎脫口而出。


    眼前的年輕人化成灰他也認得,當初在白馬寺外,就是對方將他擄走盤問,事後還強行的喂給他幾枚不知底細的藥丸。


    雖說從那以後,他的身子骨強健不少,甚至解手也可以做到三尺開外不濕鞋。


    但這卻也改變不了年輕人在他眼中的惡劣印象。


    十五六歲,還是個小姑娘的侯小雲此時卻拔出快刀,橫在阿爺麵前,大有一言不合就火並的態勢。


    就在這關鍵時候,灰太公忽然伸爪將侯小雲拔出的刀按了迴去,然後諂媚的向徐青拱手作揖,似在致歉。


    “許久未見,道友風采更勝從前,可喜可賀。”


    徐青愣了一瞬,隨後便仿佛沒事人似的,讓開道路,邀請眼前的爺孫女一同赴宴。


    等兩人進了鋪子,徐青見侯遠目光落在堂口牌位上,便笑嗬嗬道:“當初多虧道友不吝賜教,我才能學有所得,立下這座仙家堂口。”


    侯遠板著老臉,瞥向徐青的眼神極不友善。


    若是提前知道貓仙堂的出馬是這麽個無禮後生,他說什麽也不會過來!


    當初白馬寺落下的陰影,侯遠哪怕到現在,偶爾也還會被夜夢驚醒。


    侯小雲就更不用說了,當初阿爺被拐走的時候,她跑去報官,主官聽聞有歹徒當街擄掠人口,哪能坐視不管!


    於是便問侯小雲被擄掠的是何人?


    大家夥本以為是姊妹弟兄,或是風韻猶存的娘,欠債不還的爹。


    結果一打聽,六十出頭的爺爺讓人拐走了。


    主官當時就愣住了。


    再仔細詢問,侯小雲的爺爺也沒欠別人債,也不是有錢人,更沒得罪過什麽人,這樣的三無老頭,怎可能無緣無故讓人擄走?


    圖他那一口的豁牙嗎?


    主官當即便做出判決,讓侯小雲在居所耐心等待,說不定隻是一場誤會,要麽壓根沒有綁匪,要麽就是綁匪綁錯了人。


    無論哪種結果,想來都不會損害到老人家的性命。


    如果到時候,真有個萬一,發生了什麽意外,再來衙門報官不遲。


    侯小雲就這麽苦苦等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自家阿爺才一臉恍惚的迴到客棧。


    她問阿爺到底發生了什麽?歹徒可是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惡舉?


    所幸,當時歹徒隻是問了出馬仙修行法門,以及喂了阿爺幾枚來曆不明的丹藥。


    侯小雲永遠記得那天發生的事,她帶著阿爺到醫館好一通檢查,事後仍不放心,又開了些解毒的藥,心裏這才安穩下來。


    如今見到始作俑者拿著她家的出馬法門,立下堂口,甚至還請來爺孫女倆人來做見證。


    侯小雲能有好臉色才怪。


    徐青點上幾根黃條,遞給幾人和兩位仙家抽,卻被侯遠抬手拒絕。


    “老朽不抽這個,這是仙家才用的東西。”


    眼看氣氛有些凝固,徐青便將注意力放到了侯小雲身上。


    “這是道友的孫女?長的還挺標誌。”


    侯遠心生警惕,卻不曾想眼前的青年跟個婆姨似的,接下來一段時間淨在問些家長裏短的事。


    今年多大?上過學堂沒?十五六歲,噫!可不老小了,按大雍婚嫁規矩,也是時候該擇門親事了。


    一通雜七雜八的問題下去,直把侯小雲問的頭重腳輕,快要原地升天。


    “侯道友的孫女還沒有自己的仙家?”


    徐青看了眼滴漏,輕咳一聲道:“我今日邀請仙家做客,倒是有一位野仙家不曾有出馬弟子,你們要是有興趣,到時候可以互相交流一下,說不定就能看對眼了呢。”


    “道友若是有事相求,不妨直言。”


    侯遠人老成精,此時哪還看不出來徐青的別有用心。


    “也沒什麽大事,侯道友看見西牆頭那兩口棺材沒有?”


    徐青為侯遠斟上一盞紅梁細水,說道:“那棺材是我師父生前所留,裏麵有些玄機,我不敢輕動,便想著請道友出馬,借用隔牆視物的法門,看看裏麵究竟有什麽東西。”


    侯遠順著徐青目光看去,但見兩口棺材喪幡罩頂,上頭還有橫三縱二的獸類皮條捆綁,棺材表麵亦有密密麻麻的朱砂黃符組成封條,陰風一吹,就來迴晃蕩。


    “徐道友,那都是些江湖戲法,做不得真”侯遠剛要拒絕,仵工鋪外忽然刮進一陣妖風。


    等黃沙煙塵落下,餐桌上便又多了一黃一灰,兩隻大耗子。


    玄玉看著桌上的供品,又看了看新來的兩隻肥耗子,下意識伸出軟舌舔了舔鼻尖。


    黃耗子瞧見玄玉,忙上前拱手作揖:“西京山黃老須,特來為道友開堂道賀。”


    說話間,黃老須掐訣念咒,使了個搬財挪物的法門,騰挪出一籃子雞蛋出來。


    “五十對雞子,權當賀禮,還請道友莫要嫌棄。”


    徐青看著和人一樣開口說話的黃鼠狼,便知道這黃仙的道行也非同一般。


    “道友客氣,我和徐仙家也準備了許多供品,道友可以盡情享用。”玄玉顯然心情頗好,有黃老須這樣的老仙家登門,它這堂口便徹底名正言順了。


    侯遠和侯小雲目瞪口呆的看著兩隻會說話的仙家,心說這是遇見老祖宗了啊!


    在出馬行當裏麵,出馬弟子所屬的仙家大都不會說話,隻能憑借附身用意念溝通。


    而那些能口吐人言的,無一不是有好幾百年道行的仙家‘老祖’,是可以開山立總堂的存在。


    如今有兩個仙家‘老總’在,侯遠反而成了後生晚輩。


    跟隨黃老須一同前來的還有野仙家,灰娘子。


    這是一隻灰耗子,有五十來年的道行,雖然不高,但一些平常出馬的活,也能勝任。


    宴席上,籌光交錯,貓貓鼠鼠嘁嘁喳喳好不熱鬧。


    酒過半酣,徐青好心為灰娘子和侯小雲扯皮條,黃老須做中,成就了一對出馬。


    等好事做完,徐青便再次向侯遠詢問驗棺一事。


    起初這老頭還想糊弄過去,但誰能想到,老頭的仙家是個明事理的主。


    一聽說有用得著它的地方,灰太公便醉醺醺的跳到桌上,自薦請纓。


    侯遠沒奈何,隻得起身來到兩口棺材跟前,準備出馬驗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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