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傳國玉璽究竟在誰手裏,千影盜聖又在何處,這些迷一般的事,還有待分說。或許等到哪年哪月,列位的重子重孫,能看到這個謎底也說不定.”


    留下個引人遐想的開放式結尾後,郭東陽便開始中途歇場,那些個老茶客該打賞的打賞,聽的出神忘喝茶的也趕緊吃幾盅茶。


    茶喝多的,就趁著這工夫,去茅房解帶放水。


    底下一處不起眼的茶桌上,朱懷安越聽越感覺不對路子,心說怎麽還沒聽到說書人講鬼怪,他身上就開始發涼了?


    也不怪朱懷安多想,這事說到底,還是郭東陽知道的不夠多,講的不夠分明。


    坐觀整座茶樓,要說場上誰最清楚玉璽在哪,恐怕也就隻有這桌人知道一點內情了。


    朱懷安打小在王府長大,小時候聽過一些事,知道隆平皇曾讓他父親尋找過玉璽。


    這點便與坊間流傳的版本有些出入。


    坊間隻說長亭王要尋找傳國玉璽,卻沒說過是奉誰的命。


    最後的結果就是長亭王什麽也沒找到,可誰也不知道裏麵的真假。


    至於徐青,他也知道一點事兒,比如超度千影門陳小藝時,他從對方身上得到過一個秘辛,那就是潘千影是宮裏的大太監,以前整日裏跟著皇上的那個就是,至於千影門則是他割掉那玩意之前創立的。


    如今千影門的門主雖不再是潘千影,可暗地裏卻是潘千影的眼線手腳,能替他做不少明麵上不好做的勾當。


    既然這千影盜聖晚年移居到宮裏養老,那你說說這傳國玉璽會在哪裏?


    隆平皇不可能不知道身邊大太監的身份。


    他這麽做明顯是憋著壞水,隻等哪天肚子裏的壞水憋滿了,不定就往誰身上潑。


    朱懷安顯然也知道一些事,畢竟長亭王又不是庸人,查玉璽查到一半忽然就擺爛不查了,還能是什麽原因?


    不就是順藤摸瓜,摸到了切瓜的刀


    小胖子掏出小手絹,擦擦額頭上浸出來的細汗,也不知是茶樓裏人太多太熱,還是說書人講的故事太嚇人。


    “怎麽出這麽多汗?”


    “茶太熱了!”


    “那你手抖什麽?”


    “茶盅燙手!”


    看向眼前好似犯了虛病的小胖子,徐青麵露狐疑之色。


    江湖八大門頂多算是個潤口開胃的小菜,後麵的鬼故事還沒開始講呢,怎麽就開始打擺子了?


    說話間,茶樓門口走進倆人,看模樣是對老故交,兩人雖然都身穿便服,但舉手投足間卻有種坦然大方的得體感。


    此時茶樓裏賓客滿座,隻有徐青所在的小桌子還有空位。


    倆老頭挺有禮貌,從人縫裏一路叨擾道謝,等來到徐青朱懷安跟前,先拱手見了個禮,方才開口借座。


    徐青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反倒是朱懷安一臉戒備的看著兩人,身子不著痕跡的往裏邊挪。


    “你往我這裏擠什麽?”徐青也不知這小胖子今天哪根筋不對,怎麽就那麽多事。


    朱懷安則神色凝重道:“我看這倆老頭不像好人,以前家中給我請的授課老師也是這般模樣。”


    聽到這話,徐青頓時來了興趣。


    說書人常說,這世上流傳最廣的有兩種相術,一種相馬,一種相人。相馬者常有,但有識人之明,能用之以材的,卻少之又少。


    郭東陽搭乘徐青的順風車時,曾對他講,雍朝這幾十年,最擅識人術的當屬年輕時的隆平皇。


    除佞臣,棄庸才,文武立朝綱,整備軍伍,放權重用長亭王……


    其中單是敢把天下軍馬大權盡數交予一人,且事後還能讓人心甘情願把兵權交出,就足以見得年輕時的隆平皇眼光有多毒辣。


    除了會識人用人的隆平皇,期間還有一位以相馬聞名的人,這人便是當朝太子。


    太子太傅活著時,曾留下箴言,說相馬之才,放在一隅,難能可貴,但若是放眼天下,卻難堪一用。


    也是從那時起,喜愛弓馬騎射的太子便不再相馬。


    “朱兄弟這話挺像個會識人的主。”徐青笑吟吟道:“既然如此,朱兄弟倒不妨說說,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


    朱懷安樂嗬嗬道:“你是個世外高人!”


    徐青挑眉:“此話怎講?”


    “以前有位年輕道長雲遊來到我家,他明明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卻敢和我父親平輩論交。”朱懷安一雙小眼睛衝著徐青一陣打量,說道:“你身上的氣度和他一般無二,像是不知道什麽是地位尊卑,這樣的人要麽是騙子,要麽就是不食人間五穀,不分貴賤的世外高人……”


    徐青聞言愣了一瞬,隨後重新打量起眼前玩世不恭的世子:“我可不是高人,你這是抬舉我了,我充其量就是個想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小老百姓。”


    “隱世高人,我懂!”


    朱懷安話茬接的飛快。


    你懂個屁!徐青翻了個白眼,正待分辨,就聽見遠處幾案傳來一聲脆響,卻是郭東陽撫尺準備開講。


    堂中亂嘈嘈的聲音逐漸安靜,郭東陽放下尺子開始扯閑話。


    前一刻還在說京城的富饒民風,下一瞬就順著拋出來的話頭,轉到了同樣富饒的江南。


    說是江南六道每到佳節廟會,就會舉辦“賽足會”,所謂賽足會就是選美比賽,這時候的人都比較內斂,縱使選美也不願拋頭露麵,那該怎麽辦呢?


    當地人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就是讓參賽女子圍坐於空場,或是坐於車中,蒙著蓋頭,不讓人看到臉。


    有人會問,看不到臉怎麽能叫選美?這就是外地人孤陋寡聞了,賽足會也叫‘蓮足會’,選美的標準自然和‘足’有關。


    屆時參賽女子會把自己穿著鞋襪的蓮足露出,繡荷葉的,繡花蝶的,各式各樣的小巧繡鞋供人觀賞品評,這些卻是津門看不到的……


    茶樓裏,朱懷安聽得是雙眼冒光,感覺這輩子要是不去一趟江南,這輩子就白活了!


    他上輩子白活,還是前幾日去書凰閣時,說想要和婉兒姑娘睡一晚。


    眼下書凰閣去過了,他卻又把目光放在了別處霍霍。


    郭東陽扯完閑嗑,見眾人進了狀態,這才準備切入今日想要講的故事


    “姑妄言之姑聽之,


    豆棚瓜架雨如絲。


    料應厭作人間語,


    愛聽秋墳鬼唱詩。”


    “列位,在下近日得了一折好書,名曰《屍變》……”


    驚堂木拍案,郭東陽環顧四下,滿堂寂然。


    “話說前朝有這樣一個地方,叫陽信縣,縣裏有一名開旅店的老翁,家住在蔡店村.”


    本該去畫舫打茶圍的朱懷安,愣是跟著徐青聽了半天的書。


    夜幕降臨時,郭東陽出麵與徐青打了聲招唿,身旁一同拚桌的那兩位老者顯然也和郭東陽是熟人,幾人正湊在一塊寒暄。


    徐青聽著幾人閑談,這才知道眼前兩個老頭竟是為府試批卷的監學,郭東陽則是和他們同一期參加過府試的廩生。


    徐青咋舌,一個身家清白,有人作保提名的廩生,卻不願意繼續科考,步入朝堂,反而遊跡屈身在各處茶樓酒館說書,這又何嚐不是隱士高人?


    ……


    津門府城剛下了一場春雨,眼下城裏空氣濕重,一到晚間,濃濃升騰起的夜霧就像是陰兵開道,地府現世。


    一些剛聽完屍變故事的茶客,走在路上還會時不時的扭頭往身後看,生怕有那麽具僵屍忽然就蹦躂出來。


    朱懷安抻著脖子往四下打量,發現五步之外都看不清其他人的臉。


    小胖子嚇壞了,說什麽也不肯自個打道迴府,非要拉著徐青作陪相送。


    說是怕遇見屍變裏的僵屍。


    徐青還記得答應郭東陽撰寫話本的事,哪有閑工夫陪一個老爺們走夜路?


    “找你家護衛去,我這邊還有事,你別拽我衣服。”


    “我偷溜出來的,哪有護衛,好兄弟你就送送我,到時候我讓府上的廚子給你做好吃的……”


    “你可是世子,出門在外哪會沒有護衛?就算你偷溜出來,他們也會跟著,你有什麽可怕的!”


    自從突破鐵甲屍後,徐青的五感就超越了世俗武夫,他老早就察覺到身邊一直有人尾隨。


    “有這事?就憑他們也能發現我溜出王府?”


    朱懷安四下巡視,滿臉狐疑。


    “要不你喊一聲試試?”


    朱懷安聞言眼前一亮,隨後抓住徐青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嗷的一嗓子打破街道上的寧靜。


    “殺人了啊!本世子眼看是活不成了!有沒有人出來搭救……”


    徐青臉登時一黑,我讓你喊可沒讓你這麽喊!


    不過這效果也是真的好,朱懷安一嗓子下去,茶樓裏、巷子口、房頂上,唿唿啦啦就竄出來四五道身影。


    眼瞅著這幫人圍攏過來,目光不善。


    朱懷安立時收斂神情,放開徐青冷冰冰的手,吩咐道:“這是本世子的朋友,方才是在考驗爾等……”


    徐青看著朱懷安在那裝腔作勢,心說以後還是離這小胖子遠點好,對方太不老實,指不定哪天就會招來禍事。


    ……


    茶樓雅間,掌櫃特意添置了幾盞燈燭。


    雅間裏,郭東陽一大把年紀,還在陪著徐青秉燭夜談。


    大多時候是徐青在講,郭東陽在記。


    一則又一則的話本草稿出爐,徐青通曉書經,講述各篇故事時並未絲毫停滯,直到奮筆疾書的郭東陽喊停暫歇,他才會拿起草稿審視一二。


    不愧是廩生,縱使寫的迅疾,這稿麵也異常整潔。


    徐青看了會草稿,心思飄搖。


    這裏麵一篇篇的故事,單獨來看並無什麽感觸,可當連結在一起,凝聚翻頁時,卻有一種行走紅塵,體悟世間百態的包容感。


    或許若幹年後,誦讀屍說,超度無數亡魂的他,也能書寫出自己的屍說。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吳誌遠牽著一匹駿馬來到茶樓。


    這是昨日太子賞賜的寶駒,此時的吳誌遠可謂是春風得意,恨不得府試快些結束,他好乘著這匹千裏馬,趕赴京城參加秋闈,不負太子期望。


    吳文才天資稍遜一籌,雖沒能獲得寶駒,但也得到賞識,得贈了一些名貴之物。


    兩人拉上徐青在茶樓慶祝,郭東陽聞聽此事,則搖頭不語。


    徐青見不得他故意拿喬,便當著吳家兄弟的麵詢問於他。


    郭東陽則輕歎道:“雙子從龍,這是何等佳話?可當今太子殿下已經老邁,縱使有心造勢,怕也是空中樓閣,不定哪時就化為風中泡影。”


    “皇室之爭,哪迴不是血流成河?眼下時局未明,與其惦記這些,倒不如好好考個出身,靜待天時。”


    郭東陽人老成精,加之博聞強學,不論京畿重地,還是偏遠郡縣,對各地各地民生局勢都有了解,目光看的自是深遠。


    “京城裏的水很深,老夫建議你們安心科舉,莫要參與任何紛爭。”


    吳家兄弟不是笨人,隱隱猜測出郭東陽的話外音。


    這位老先生怕是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又不好明說,隻能給他們提點到這裏。


    吳誌遠起身以禮拜謝,吳文才隨後。


    隻有躺平的徐青一直保持平靜。


    等考完府試,拿到秀才功名,他就會迴轉臨河,繼續打理自己的白事鋪子,閑著沒事時就修修屍仙,逛逛花樓。


    至於做官什麽的,比不上他鋪子裏任何一具屍體的一根毛。


    ……


    玉影軒舉辦的最後一場文會吳家兄弟並未參加,有前兩日的出色表現,他們揚學的目的已然達到。


    如今得遇郭東陽提點,他們不再得意忘形,轉而開始靜靜修學,安心備考。


    隔日一大早,府試正式開考。


    徐青與吳家兄弟結伴前往知府衙門,遞交考引後,幾人便隨著考官指引,來到各自隔間等待答卷。


    府試與縣試不同,需要連考三天,一天一場。


    頭日考帖經,次日考雜文,最後一日考的則是策論。


    簡單來說,就是考驗記誦、辭章和表達政見時務的能力。


    徐青雖通曉經義文章,但也沒有把握寫出合格策論。畢竟這玩意有時候是要揣測上意,在出卷前誰也不知道標準答案是什麽。


    兩日時間,吃喝坐臥俱在考場,等到第三日策論,徐青發現監考的考官裏多了三個人。


    一位是當朝太子,一位是曾在文會傳話的太子侍從。


    還有一個麵白無須,氣質陰柔的老者。


    徐青默默答卷,等三場考試結束,眾人便依次交卷走出考場。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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