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師兄弟相見恨晚,直到日上三竿時分,王陵遠才想起自己還要去班房上工。


    不過相比較於師兄弟相認,區區曠工半日便也不算得什麽了。


    臨走時,王陵遠不忘叮囑道:“前幾日有不相熟的趕屍匠來巡房收屍,依我看,不似湘陰出身,恐是哪裏來的野路子。”


    “你需知同行相見,分外眼紅。”王陵遠語重心長道:“巡房衙門那些無主屍身原是粗賤物,縱使賣去義莊,至多也不過一二兩銀。但師弟卻以四五兩銀收購,已然是招致一些同行不滿,我見他們不似個好惹模樣,怕是會因此遷怒師弟,引來麻煩。師弟年紀尚輕,不知江湖險惡,平日裏還需多多留意,莫要讓這些陰門中人鑽了空子......”


    王陵遠哪裏知道,他口中那些同行的屍體早已經涼透,等再過幾日,怕是隻剩一堆漚土爛骨,哪還有能耐來找徐青麻煩?


    江湖再險惡,還能有他的師弟險惡?


    雖說王陵遠的提醒晚了些,但人的善意永遠不嫌遲。


    徐青承情感謝,一路相送到棺材鋪門口,方才止步。


    王陵遠臨走時還答應他,往後會多照看他的生意,若有無主屍體便會想辦法優先送到他這裏。


    徐青心想,他們這也算得上是行業壟斷了吧?


    一想到往後會有源源不斷的屍體送來,他便止不住樂!


    街頭棺材鋪裏的胡老頭見狀,還以為有什麽喜事。


    “徐小子!嘴咧那麽大,是有啥喜事?難不成是好事將近,你家裏要添人口了?”


    徐青聞言眉頭輕挑,可不是要添人口了,不過添的不是活人罷了。


    鋪子口,當胡寶鬆得知兩人隻是師兄弟關係,頓時又變得意興闌珊起來:“想我在這條街呆了六十來年,各家鋪子裏的人換來換去,中間認識的人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吃的喜酒也不知有多少迴,如今年紀大了,眼看沒幾天活頭,也不知有沒有機會吃上一盅你的喜酒。”


    說到這裏,胡寶鬆忽然起了興致,就連昏花的老眼都明亮了幾分。


    “徐小子,我瞧你是個踏實肯幹的。既然你不著急娶妻,身邊又沒有個長輩,何不妨過繼於我,往後你我一老一少將就著把日子過下去......”


    徐青聞言連忙打住!


    我認你當街坊,你卻想當我爹?


    “胡大爺,我知道你孤身一人,迫切想找個養老送終的人選,可你也不必如此急切,說句不中聽的話,縱使你哪天真個撒手人寰了,我也不介意出資置辦縞布壽材,給你處理後事。”


    那邊,正躺椅子上曬暖的胡大爺笑罵道:“處理後事?莫不是把老漢煉成行屍,賣到煤窯挖煤去?”


    這老頭......


    徐青壓下心中驚訝,笑言道:“那不能夠,您這老胳膊老腿的,就算拿去賣也賣不上價錢。再者說,我這人向來老實本分,大家都街坊鄰居的,給幫襯一下後事,也算不得什麽。”


    胡寶鬆嘖嘖兩聲,說道:“行,到時候我若親自來找你出殯,你可別後悔。”


    “......”


    徐青越聽越感覺不對味,這話擱胡老漢嘴裏說出來,咋就那麽瘮人呢?


    ......


    一晃兩日過去,這天徐青聽聞長燈街那邊發生了兩起命案,期間王陵遠還特意來仵工鋪走了一遭,說是若想學驗屍明案的技巧,可以等巡房衙門放衙的時候,去停屍房尋他。


    有這麽個邀約在,徐青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總覺得度日如年。


    他已經足足兩天沒碰過屍體,心中就跟貓爪狗撓一般,早已技癢難耐。


    隔壁吳耀興家的孩子依舊之乎者也的背誦經義,想來是為過幾日的春試做最後衝刺。


    對門香燭鋪的老板娘則揣著針線筐,正在鋪子門口,借著明亮天光,搓著線梭子往纏線板上纏線。


    隻有他徐青閑著沒事靠在櫃台上,百無聊賴的啃著蠟燭。


    不過今天買的蠟燭吃起來有點剌嘴,許是香燭鋪的老板娘換了供貨商。


    徐青越吃越不對味,索性直接上門去興師問罪。


    那老板娘正費勁搓線梭子呢,忽然就感覺眼前一暗。


    她抬眼看去,見是對門的小徐掌櫃正一臉嚴肅的杵在門口。


    “有事?”


    “當然有事!你瞧瞧,這是我剛從你店裏買的蠟燭,你聞聞這味,看看這油色,明顯不對路子!”


    徐青將一截掰斷的蠟燭遞過去,像是個剛從蠟行出來的老學究。


    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最後徐青語重心長道:“哪怕香燭是燒給神像、死人的,咱也不能隨便糊弄不是?畢竟誰能保證哪天香燭不會給自己燒?所以這職業操守一定得有,絕不能做那偷斤短兩,虧損陰德的買賣......”


    老板娘被好一通數落,可她也不好反駁,畢竟這事確實是她理虧。


    不過說起來也真是邪門了,她昨日才從蠟行進的這批便宜許多的新貨,單看外形也看不出什麽,怎麽這對門的小掌櫃一眼就能看出不對?


    好說歹說,老板娘才臊著臉答應下來,以後進貨分兩批,好蠟燭就還按原先價格,至於這稍次的,就降價賣。


    這邊,徐青剛處理完蠟燭的事,就瞧見街頭來了群不速之客。


    井下街是出了名的喪葬街,除了過路的,等閑不會有人過來溜達,可這幫人不光溜達,還挨家挨戶的跑。


    眼瞅著對方從胡寶鬆棺材鋪裏出來,又到壽衣店裏喧嚷鬧騰,徐青納悶道:“這幫都稅司的人閑著沒事又來做甚?”


    香燭鋪老板娘也顧不得手裏的針線活了,踮著腳看了看,隨即臉色猛然一變,說道:“準是又收錢來了!”


    “收錢?這不年不節,也沒到收稅的時候,他們收什麽錢?”


    老板娘明顯也是村頭街尾情報組織出身,知道不少家國大事。


    “還能是什麽,必然是造反稅!”


    啥玩意?徐青的腦瓜子一時沒轉過來,造反稅?這是個什麽稀奇玩意?


    好在老板娘給出了解釋。


    “這些日,有個叫勞什子天心教的,偷偷往街裏街坊的院子裏扔錢扔小冊子,每家每戶至少有半吊錢,多的能有一整吊,說是天心老母順應天心,當今天子是假......”


    老板娘說到這趕緊收住話頭,轉而道:“咱平頭老百姓哪知道天心教是什麽來頭,這不官府出麵說那是反賊,發的錢也是蠱惑民心的造反錢,不能留給咱們,要全給收了。”


    徐青聞言頓時迴過味來,合著是這個造反錢啊!


    兩人說話間,都稅司的人已經來到斜對麵,紙紮店門口。


    麵對稅吏的質問,吳耀興麵露難色道:“官爺,天心教發的那冊子讓我給燒了,實在拿不出來。”


    “燒了?你說燒就燒了,莫不是私藏起來,成了天心教的信徒!”


    吳耀興連連擺手:“可不敢!不瞞官爺,是我家那小子今年要參加春試,我一見那冊子,就怕惹禍上身,萬一因為這事,耽誤了孩子考功名,豈不是罪過,所以便丟灶裏一把火燒了。”


    都稅司的人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壓根不管真燒假燒。反正有冊子的,收兩吊的髒錢。


    你若是把冊子點火燒了,或是擦屁股缺紙少頁,就得拿出四吊錢來,不然就是天心教信徒,往大了講就是反逆,真要論起來,可是殺頭抄家的大罪!


    徐青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近前,一聽對方的言論,心道這哪裏是收天心教籠絡民心的造反錢,這分明是變著法的要搶他們的血汗銀呐!


    眼見事情不對,他急忙迴轉鋪子,取來幾兩青蛺銀和幾吊青蛺錢,剛好湊夠八吊之數。


    紙紮鋪門口,趁著吳耀興進去拿錢的工夫,徐青將八吊錢一文不少的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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