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假期歡樂時光總是要結束的,在開學的前幾天陳宣他們踏上了歸途。


    迴到高家後,幾個少爺小姐被各自長輩領走,近兩個月不見,思念得緊,可得好好稀罕稀罕,就連高景明都去了高夫人那邊不見迴來,開學在即,相處不了幾天又要離開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父母兒女之間總是聚少離多,或許是從學會走路開始吧,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雙翅膀,漸漸的變硬,越飛越高,離家人父母也越來越遠……


    陳宣最關心的是自己的桃樹苗,這段時間拜托青豆照顧得挺不錯,可依舊不怎麽見長,都離開快兩個月了,小苗苗也才四五公分高。


    這就罷了,畢竟已經習慣了它的生長緩慢,可都已經入秋,桃樹小苗苗卻依舊青翠欲滴,絲毫不見枯萎的跡象,這就讓陳宣有點驚訝,莫非隨著自己穿越也變異了,變成了常青樹?


    不去費那個腦細胞,它好好的活著就行,總有長大的一天,左右不過隻是一份念想。


    幾天後開學時間到了,陳宣高景明他們踏上了去學堂的路。


    與周林他們匯合,自是一番嬉戲打鬧,一個假期不見,倒也沒多少變化,也就高景明在鄉下待了一段時間曬黑了些。


    學堂生涯依舊平靜無波,無外乎是‘開學典禮’那天先生們的話多了點,但都是些安全之類老生常談的問題。


    就連學習節奏都沒什麽變化,依舊是初蒙識字,四季識常,算計識數,以及君子六藝中的琴棋書畫,按照這進度,這個學期下來丁級的孩子們常用字也就學得差不多了。


    因為學習進度拉開了班上孩子們一大截,陳宣完成日常學習之餘,也有更多時間看書充實自己,一個學段能抽空看完兩本高家帶來的課外書,看得多了自然有收獲,不懂得還能去問別人,大半年下來,陳宣算是和認識的人關係都不錯,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


    這大半年下來,陳宣總算是有了點‘人樣’,他的頭發長長了不少,都到肩膀了,習慣了倒也不難打理,簡單捆紮戴個帽子即可。


    其實學堂的學子幾乎都戴帽子的,倒不是因為‘潮流’問題,而是因為都沒到及冠的年齡,束發頗有講究,是以平時戴個帽子遮掩,以免頭發長了垂到紙上,那樣的話寫字的時候容易被頭發糊了字跡。


    開學後兩次往返高家和學堂,已是秋山紅葉,就連玉山上常開的花都多半凋零,人們也已經換上了秋裝。


    當第三次放小假迴到陽縣的時候,陳宣發現市麵上明顯蕭條了很多,而且人心惶惶的樣子,似乎整個縣城都充斥在緊張壓抑的氣氛中。


    此外城門口看守比以往嚴厲,過往行人認真盤查,就連街麵上巡邏的差役都比以往頻繁了起來。


    ‘這是出事兒了?’,陳宣心頭一驚,總不能是要打仗了吧,這年月通訊困難,若真打仗了,估計打到眼前底層民眾才知道。


    可看情況又不似打仗的樣子,至少沒有看到拖家帶口跑路的畫麵,稍微放鬆下來,轉念一想,隻要不是鬧兵災,其他的小問題應該也威脅不到高家這樣的門庭。


    如此氣氛陳宣都能感覺到,何況他人。


    入城後,沒走多遠就遇到一行巡邏的差役,耿宏應該是認得其中領頭之人,直接攔下問:“哥兒幾個忙著呢,最近是不是出事兒了?我見城裏氛圍有點不對勁啊”


    “喲,耿大哥,你這是護送高少爺讀書迴來呢”,其中正式班差上前笑道。


    見他沒有先迴答問題,而是打招唿寒暄,耿宏心頭頓時有數,應該沒出啥大事兒,否則哪兒有功夫閑扯。


    耿宏笑著寒暄道:“職責所在,奔波命,哪兒有你們威風啊”


    “嘖嘖,耿大哥你這話說得,要不咱倆換換?”班差有些幽怨道。


    那可不行,高家護衛這份差事可不是你這小小班差能比的,雖是下人,但也要看在誰家當下人,你這身皮和我換那不虧得緊?


    耿宏打了個哈哈道:“還是說說眼下什麽情況吧”


    班差聳聳肩朝邊上吐了口口水道:“還能是什麽事情,耿大哥你不會忘了眼下什麽季節吧?”


    他這麽一提醒,耿宏頓時了然,麵帶感慨道:“又開始抽役了?”


    “那可不,夏役秋勞冬兵,每年都這樣,秋收已過,趁著天氣好,冬天還沒來,水位下降,得抽調民夫去修堤固河,上頭催得緊,這次攤派到我們陽縣三千人,為時兩個月,再有幾天就得到位,否則上下都得吃掛落,每年這三個時期總有想方設法躲役之人,可不得抓緊點看緊點啊”,班差也是頭疼道。


    好在他也隻是奉命行事,這等苦役落不到他頭上去,倒也不至於愁眉苦臉。


    此間三大役可是平民百姓頭頂上的三座大山,都是苦差事,夏季的衙役稍好點,沒工錢,但跟著正式班差偶爾能混個油嘴,可很多時候也危險,畢竟需要緝拿追兇之類,一不小心是會丟小命的。


    秋季的勞役是最苦的,不但沒工錢,還得自帶食物,病了餓了隻能自己想辦法,每年都有不少人死在服勞役的途中。


    冬季的兵役是最危險的,名義上有軍餉拿,可有多少能落到實處?封建時代當兵可不是去‘享福’的,需要冬季集結奔赴軍營,短期訓練後分配各處,大多都是去前線邊關,有點關係的可以去稍好點的地方,但不管是邊關殺敵還是國內鎮守某地剿匪平叛,多的是一去不迴。


    這三大役年年如此,沒有個頭,尤其是兵役,年年有人迴,可年年多有白發盼得無人歸,唯有馬革送來血淚錢。


    也是為何家家都想兒孫滿堂的緣故,有機會就可勁生,否則一不小心就絕後了,反正這人呐,年年有人死,年年有新生命一茬一茬的冒,如此往複輪迴,縱使王朝更替,底層民眾命運依舊。


    有條件的人家都會盡量花錢躲開三役,沒條件的隻能含淚送親人了。


    為何勞役會安排在秋收之後?還不是因為秋收後平民有糧食了唄,否則去了工地沒吃的,哪兒有力氣幹活兒?


    平民百姓之家進項本就不多,幾乎都指望著地裏的那點收成呢,上稅之後若是弄些粗糧野菜倒是勉強夠吃的,可家人當兵不得想方設法弄點武器鎧甲保命啊?這可是要一大筆錢的,更別說置辦馬匹了,一家人去那麽一兩個當兵,置辦兵器甲胄這些省吃儉用十年都得搭進去!


    縱使不當兵,想避開衙役不得花錢打點?這可不是看你家人少就能酌情免除兵役的問題,衙役的時候抽到你家,但凡有兩個成年男丁都得出一人,沒法躲的,除非當逃民野人。


    還有勞役,去了工地不吃沒力氣幹活兒啊,不想家人餓著肚子累死在工地上,不得把最好的糧食拿去?


    這還別說誰家沒點小病小災之類的,憑地裏那點收成能定什麽用?所以古時形容底層人士,窮苦兩個字從來都是一起出現的。


    就拿牛樂家來打比喻,他在高家有份差事,比尋常人收入多很多,家裏還有父親爺爺弟弟幾個男丁,算起來還是小康之家了,日子還不是過得緊巴巴的,結個婚除了高家之人實在抹不開都舍不得發喜糖,若非成了高家護衛管飯,就他那體格子練個鬼的武功,長時間吃不飽身體巔峰時期一過就垮了。


    原本陳宣高景明這樣的良家子年齡到了依舊逃不過三大役的,除非有功名自身,可高家這樣的門戶自有門路打點,這也是為何多的是人削尖了腦袋想方設法進入高門大戶,好處不言而喻的,耿宏他們這樣的護衛,若非高家庇護,上戰場才是最好的歸屬,你也可以逃了躲兵役,但除非你當野人,否則入城被認出就自求多福吧,最次也是牢裏走一遭,嚴重的家人都得跟著挨刀!


    所以啊,年年都有人家破人亡,年年都有人因為三大役揭竿而起,年年都有軍隊鎮壓,實在活不下去啊。


    據陳宣了解,如今景國大環境還算好的,每年造反的也就一兩次,反正波及不到陽縣這種地方來,隻要不是震驚朝野的叛亂,那就算天下太平了。


    得知原委後,耿宏唏噓道:“行,哥幾個忙去吧,不打擾你們了,有機會一起喝酒”


    “耿大哥能賞臉我自當安排,你們慢走,代我向高少爺問好”,班差等人識趣離開。


    他們聊天的時候陳宣順帶聽了一耳朵,此間三大役也了解一些,也是惆悵不已,他能怎麽辦?全天下都如此,根本改變不了什麽的,哪怕掀起赤潮,那也得時代發展到具備一定基礎條件才行啊,腦子一熱揭竿而起隻會害人害己。


    總之整個陽縣的氛圍感染下一個個也高興不起來。


    不久後迴到高家大門口,高景明慣例率先跳下車就準備往府裏跑去找他娘親,結果跑了兩步突然頓住,看著門口一道身影愣了一下,下意識驚喜道:“爹?”


    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整得跟在他身邊的陳宣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愕然問:“爹?”


    高景明頓時不樂意了,迴頭無語到:“阿宣,那是我爹!”


    陳宣鬱悶,誰還稀罕和你爭爹不成,我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吐嚕嘴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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