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一年,十二月。


    天近傍晚,廣武城外三十裏處,高楷策馬揚鞭,急聲道:“加速行軍,務必在天黑之前,趕至廣武。”


    楊燁麵露憂色,勸諫道:“主上,您晝夜疾馳,不眠不休,又不思飲食,恐怕大損身體。”


    “不如暫且休憩一夜,待明日起行也不遲。”


    “不可。”高楷斷然搖頭,“三郎身死,廣武失守,蘭州諸地已然人心惶惶。”


    “若不早日擊潰劉耀,奪迴廣武,恐怕天傾之禍不遠。”


    “須知,那趙元謙麾下五萬鐵騎,正虎視眈眈,不可不防。”


    楊燁眉頭緊皺,見高楷形容憔悴,雙眼密布血絲,不禁憂慮更甚。


    主上因梁郎將身死,心中自責,悲痛不已,欲為其報仇。


    又逢廣武失守,敵將窺視,更心急如焚,失了往日裏的冷靜從容。


    然而,古往今來,一怒而興兵、焦躁冒進者,大多兵敗身死。


    絕不可讓主上衝動行事!


    想到這,楊燁眼神一凝,正欲再行勸諫,忽見一員斥候狂奔而來,滾鞍下馬,急切道。


    “稟將軍,前方探知,敵將趙元謙,正率軍翻越琵琶山,前來廣武。”


    諸將聞言,皆相顧駭然。


    劉耀掠取廣武,已是如鯁在喉,卻又有趙元謙咄咄逼人,眼下局勢,誠可謂雪上加霜。


    高楷亦吃了一驚,西涼鐵騎,行軍竟如此之快,遠超他所料。


    他勒馬佇立,受寒氣一激,陡然冷靜下來,沉默片刻,當機立斷道。


    “傳令,停止行軍,在此駐紮一夜。”


    麾下將士皆大鬆一口氣,這天寒地凍的時節,晝夜疾馳,實在不堪忍受,個個皆已強弩之末。


    若非高楷身先士卒,不眠不休,恐怕早已怨言四起,軍心渙散了。


    楊燁見狀讚道:“主上英明。”


    入夜,更深露重,寒氣侵人。


    中軍大帳中,懸掛一麵堪輿圖,另有沙盤陳設。


    高楷手持燭火,於圖前審視,徘徊不定。


    蘭州四戰之地,無險可守,唯一門戶廣武,又遭敵將占據,更有數萬鐵騎西來,欲置他於死地。


    著實危如累卵。


    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連日來,他不僅悲痛三郎陣亡,更時刻思索退敵之策,奈何,敵眾我寡,倉促之間,著實無法可想。


    一時間,憂心忡忡。


    楊燁眼見此景,拱手道:“主上,敵軍勢大,足有五萬鐵騎,個個驍勇善戰,攻無不克。”


    “我等唯有三萬兵馬,著實相形見絀,難以製衡。”


    “依微臣愚見,不妨抽調渭、秦、成、武四州兵卒,前來應戰,解燃眉之急。”


    “不妥。”高楷搖頭道,“四州新降,百姓稍安,不可擾亂民心。”


    “何況,這四州兵卒,尚需防禦關內道、山南西道來犯,不可擅動。”


    天下爭霸,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放鬆戒備,令強敵有機可乘。


    楊燁麵露慚愧:“微臣思慮不周。”


    高楷不以為意:“無礙,關心則亂,我亦憂心此戰,夜不能寐。”


    君臣二人圍繞沙盤圖冊,多番推演,卻遲遲想不出良策。


    夜已深沉,高楷長歎一聲,正欲開口,忽見帳簾一掀,唐檢匆匆奔來,躬身道。


    “主上,宇文司工,督運輜重車馬,已來至營外,欲向您稟報喜訊。”


    “哦?”高楷麵露喜色,忙道,“快讓他進來。”


    “是。”


    臨行前,他曾密令宇文凱研製兵械,以此對陣西涼鐵騎。


    然而,數日來未聞消息,原以為此事難成,沒想到,今夜宇文凱突至。


    不知是何喜訊?


    高楷按耐不住,來至轅門外等候。


    過不多時,果見宇文凱率領一支車馬,快步而來,見了他急忙拜倒。


    “微臣見過主上。”


    “不必多禮。”高楷一揮手,笑道,“宇文凱,是何喜訊,須得寅夜來報?”


    宇文凱拱手道:“主上一看便知。”


    早有兵卒掀開簾布,將車內之物一一呈現。


    高楷連忙上前一觀,仔細垂詢,半晌之後,笑容滿麵道。


    “此戰若勝,宇文凱當居首功!”


    楊燁亦然讚歎:“宇文司工,果有大才,堪比魯班、孔明。”


    “主上、楊長史謬讚了,微臣愧不敢當。”宇文凱羞赧道。


    “微臣微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惟願略報主上拔擢之恩。”


    高楷搖頭失笑:“宇文凱,你不必自謙。”


    “須知,你這微末小技,勝過千軍萬馬。”


    楊燁笑道:“主上,宇文司工雪中送炭,我等倘若不勝,豈非辜負他一番苦心?”


    “此言有理。”高楷玩味一笑,“正要物盡其用,令劉耀大軍措手不及。”


    楊燁拱手道:“願聞主上妙計。”


    高楷笑了笑,手持燭火,迴轉帳中,淡聲道。


    “劉耀占據廣武,正如一枚釘子,戳在咽喉,令我等進退兩難。”


    “欲要抗衡趙元謙五萬鐵騎,必先除去劉耀這支兵馬。”


    楊燁略有疑慮,建言道:“主上,敵眾我寡,必以出奇方能製勝。”


    “不如派遣一軍,圍住廣武,令劉耀不得妄動。”


    “我等趁機突襲琵琶山,對陣趙元謙鐵騎,憑借宇文司工奇器之助,出其不意之下,或可一舉大勝,全殲其軍。”


    “屆時,劉耀孤軍坐守,怎能長久,可一戰而下。”


    “蘭州之危,即刻迎刃而解。”


    此計不可謂不高明,隻需困住劉耀,奇襲趙元謙大軍順利,便能畢其功於一役。


    唐檢、宇文凱二人聞言,皆麵露驚歎:“楊長史奇謀妙計。”


    然而,高楷思忖片刻,緩緩搖頭:“此計雖好,卻太過弄險。”


    “何況,我等唯有三萬兵馬,倘若分心他顧,必然遭受劉耀、趙元謙二人夾擊,各個擊破。”


    “屆時,悔之晚矣。”


    此計若要成功,須得寄希望於敵軍二將坐以待斃,這絕無可能。


    楊燁深思良久,掩麵歎道:“微臣孟浪了,竟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高楷擺手道:“無妨,世事怎能盡如人意,但求全力而為。”


    “劉耀這枚釘子,絕不能放任,否則,我等必遭掣肘,首尾難顧。”


    “待攻滅其人,奪迴廣武,可坐擁地利。進,可以逸待勞,迎戰趙元謙;退,可據城堅守,伺機而動。”


    “進退自如,方可從容出擊,不必弄險,以致變生不測。”


    帳中三人聞言,慨然長歎:“主上深謀遠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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