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先主已亡,我淪為無根浮萍,身不由己。”


    唐檢轉念一想,意誌消沉下去。


    “即便遇見大才,也無舉薦之處,隻能如我一般,埋沒於俗世之中,一生籍籍無名。”


    宇文凱見狀,好奇道:“未知唐兄欲往何處去?”


    他雖年過三十,卻未曾踏出盤提半步,所見所聞皆是書卷上來,對於天下之廣大,唯有道聽途說,卻難掩心中渴求。


    唐檢笑道:“不瞞宇文兄,我欲往南,前去山南西道,投奔遠親。”


    “宇文兄請隨我來,我將金銀財帛,置於申明亭外,可取來予你,聊表心意。”


    所謂狡兔三窟,他自不會將錢財隨身攜帶,以免泄露,遭受盤問拷打。


    宇文凱頗有些羞愧,歎道:“家中貧寒,不得不出此下策,讓唐兄見笑了。”


    唐檢搖頭,鄭重道:“莫要說此話,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正該相互扶持。”


    “何況,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有這等大才,怎知他日,沒有扶搖直上九萬裏之時。”


    他由錦衣玉食、鮮衣怒馬的大族子弟,一路顛沛流離,淪落到如今境地,早已磨平棱角,懂得人間疾苦。


    這世間,既有朱門酒肉臭,也路有凍死骨。


    宇文凱默然拱手,歎道:“唐兄,當為我知己。”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不知經曆多少風雨,才有嶄露頭角之時。


    兩人略微感歎一番,出了街巷,徑直去往申明亭。


    這亭子位於縣衙以南,素日裏張貼一些告示,此刻倒無人影,唯有柱子上一張新紙,泛著墨香。


    宇文凱四下環顧,驚奇道:“堂兄好膽量,竟將錢財,放在此處。”


    畢竟,這申明亭距縣衙不遠,倘若巡卒仔細探查一番,必會暴露。


    屆時,他們絕不介意發一筆橫財,也無人敢去追討。


    那是自尋死路。


    唐檢嘿然一笑:“俗話說,最危險之地,往往最安全。”


    “在這縣衙眼皮子底下,誰能偷了去?”


    他來至亭子以北,往地基之下摸索一番,不知怎地掏出一個包袱,方方正正,打開一觀。


    隻見金銀閃耀、暖玉生光,隻把宇文凱瞧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語道。


    “唐兄,竟有如此巨富?”


    以他貧瘠見識,恐怕那盤提縣令,數年搜刮民脂民膏下來,也未有如此珍寶。


    唐檢淡笑一聲,家族鼎盛之時,這些不過邊邊角角,根本瞧不上眼。


    如今,倒成了救命之物,不得不讓人感歎。


    他毫不吝惜,分出一半,當即贈予宇文凱。


    “相逢便是有緣,我與宇文兄十分投契,這些便算是我微末心意,祝宇文兄日後飛黃騰達。”


    宇文凱連忙推拒:“唐兄,使不得,自古無功不受祿,我未有半分恩德,怎能竊據如此多珍寶。”


    兩人推讓一番,唐檢見他執意不肯收下,隻得說道。


    “既如此,宇文兄擇幾件中意的也可。”


    宇文凱頷首,擇了一兩碎銀,卻是其中最不起眼之物。


    唐檢讚歎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宇文兄身具如此才德,必能名動天下。”


    宇文凱麵露羞愧:“唐兄謬讚了,我愧不敢當。”


    兩人相談片刻,唐檢拱手:“宇文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就此別過。”


    宇文凱鄭重道:“望君一路順遂,如願以償。”


    唐檢略微頷首,背起行囊,正欲遠去。


    便在這時,一聲大喝陡然傳來。


    “何方賊子?”


    唐檢悚然一驚,正要腳底抹油,忽見四麵八方,皆有巡卒圍困,一個個手持刀斧,虎視眈眈。


    “怎會如此,莫非我已暴露?”唐檢擰眉沉思,卻不得其解。


    他自詡一路行來,皆隱姓埋名,謹小慎微,必不會遭人發覺。


    如今竟然一朝被困,插翅難逃,不禁心中一沉,思量起脫身之法。


    亭中,宇文凱亦然吃了一驚,慌忙道:“我乃城中胄曹,宇文凱,望諸位明鑒。”


    他久在縣衙案牘勞形,與縣尉主簿、皂班衙役皆打過交道,深知盤提衙門之蠻橫,一旦認定為賊,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


    便是地痞流氓,身無分文者,橫豎定要刮下些許油水,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他亦不敢矯飾半句,唯願稟明身份,希冀逃過一場盤剝。


    可惜,他祈求無用,這些巡卒毫無動容,反而嗤笑不已。


    “胄曹宇文凱,榆木腦袋一個,今日竟也開竅,做起了梁上君子。”


    “好言勸你一句,勿要反抗,乖乖隨我等下牢獄,少受些皮肉之苦。”


    宇文凱咬了咬牙,隻得束手就擒,他可深知衙役之狠厲,不知多少屈打成招、挨不住嚴刑峻法之人,成了獄中冤魂。


    隻是,他著實不解,往日裏,這深更半夜之時,巡卒早已懈怠,沉醉於溫柔鄉中,怎會來這申明亭中埋伏。


    一個皂吏取來行枷鐐銬,將他與唐檢二人牢牢鎖住,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嗤笑道。


    “你遭了瘟神,怨不得旁人。”


    “前日,高將軍下令,召見明府,及諸位縣尉主簿,乃至六曹。”


    “明府大喜過望,已在申明亭張貼榜文,捉拿流民賊寇,以向高將軍獻功。”


    宇文凱大驚失色:“我竟全然不知此事。”


    他轉念想起芸娘與榮兒,不由哀求:“我並未行竊,也非流民,實屬冤枉,望諸位明察秋毫。”


    一旦成了階下囚,不僅他性命難保,甚至牽連妻兒,一同淪為官奴,受盡苦楚。


    他未讓妻兒過上一天好日子,已是愧疚萬分,又怎能讓他們為奴為婢,受人驅使?


    然而,皂吏一聲冷哼,斷絕了他的念想。


    “你若冤枉,怎會收受賊寇錢財?”


    “你可知,他為逆賊李秉麾下大將,唐檢,久為秦州丁刺史通緝。”


    “如今落入我等手中,正該押送至覆津,聽候高將軍發落。”


    宇文凱大驚失色:“逆賊李秉麾下大將,唐檢?”


    “怎會如此?”


    他轉頭望去,卻見唐檢黯然歎息一聲。


    “宇文兄,是我連累了你。”


    輕飄飄一句話,仿佛一個晴天霹靂,令宇文凱驚愕萬分。


    他拽緊袖中碎銀,不禁痛恨自己,竟為一時貪欲,害了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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