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樰醒來時,剛過晌午。她感覺渾身軟綿綿的,像是骨頭都化了,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密林之中,有人拿蛇咬她,踩著她的頭不讓她起來。她記得自己在絕望中失去意識,恨不得變成厲鬼找魏恆與賀子芝索命。

    而現在,除了沒什麽力氣,身上不是這裏痛就是那裏痛外,唿吸倒是順暢的,也沒有別的不舒服的感覺。

    “我……在哪兒?”

    青霜和白芍都坐在**邊打瞌睡,乍一聽到她的聲音,就跟喝了雞血似的,一個激靈差點兒跳起來。

    “哎喲,我的娘娘呀,您總算醒了!”青霜這一嗓子嚎起來,要不是白芍趕緊捂住她的嘴,指不定已經把外頭的魏恆吵醒了。

    “娘娘您在宮裏呢。”

    在宮裏?她竟然沒有死?

    “宮裏?”

    “是呢,娘娘被救迴來,發了一個晚上的燒呢。”

    醒了一會兒,感覺手腳終於能動。薑樰摸摸自己的額頭,對於劫後餘生,長長舒了口氣,尚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怎麽被救的?”

    經這一問一答,白芍明白她這迴是真醒了,趕緊趁著魏恆不在,把該交代的全都交代了。

    “娘娘什麽也別問,聽奴婢說完,陛下就在外麵,指不定什麽時候就進來了。”白芍說罷,示意青霜去門口盯著,這才壓低聲音接著往下說。

    “是陛下找到娘娘的。為了救娘娘,陛下發了雷霆大火,差點砍了幾個太醫的腦袋。娘娘昏迷期間有過夢靨,掐著陛下的脖子問陛下為什麽殺您。後來,陛下喂您湯藥的時候,您昏昏沉沉,又問陳嬤嬤驗過藥沒有,奴婢說驗過了您才喝的。奴婢覺得,這兩件事陛下恐怕記進心裏了,所以還是先告訴娘娘一聲。”

    白芍說得匆忙,省去了薑威闖宮以及雍王和賀子芝都來過的事,隻撿重要的說了,就怕一會兒魏恆進來突然問起,薑樰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薑樰聽得腦中一震,感覺腦仁兒都疼了。什麽叫她掐著魏恆的脖子問他為何殺她?還有驗藥,怎麽……她在昏睡中究竟還說了別的沒有?!

    還有一個讓她想不明白的事——魏恆竟然會救她。

    她死了,他不是應該樂見其成的麽。

    剛才白芍所說的那兩件事,她該如何解釋?

    “快快!”青霜剛湊到珠簾邊兒上便一路小碎

    步跑迴來,咋咋唿唿的,壓著嗓子說,“陛下醒了,好像聽到動靜過來了!”

    魏恆在外頭睡得很淺,可以說根本就沒有睡著。他隱隱約約聽到裏頭有說話聲,想著自己已經躺了快約半個時辰,便索性掀開薄被往內室走去。

    “皇後醒了?”

    撩開珠簾,透過朦朦朧朧的屏風,他看見薑樰似乎是半坐在**上。

    白芍這個時候倒是迎出來了,怯怯地說:“娘娘剛醒,奴婢一時高興,便忘了告訴陛下……”

    “知道了。”他也無意責怪她,在**沿坐下,握住薑樰的手,把額頭貼上她的,“……嗯,看樣子是真的醒了。”

    “陛下……”薑樰將將醒來,又聽了白芍嘰裏呱啦說一通,這會兒腦子還不太清醒,一時竟被他眼中柔光攝了魂兒似的,心頓時靜下,再想不了別的。

    “別說話,先把粥喝了。你睡了這麽久,想必嗓子幹著,先潤潤。”

    粥是青霜一早就放在食盒裏的,摻了熱水在隔層,還是溫的呢。這會兒聽見要喝粥了,青霜趕緊端來,順手給了魏恆。

    魏恆已喂了她兩三迴,這次再喂她喝粥已經算得上嫻熟,自己先嚐了一口,覺得溫度適宜,才送到她嘴邊。

    “來,張嘴。”

    清粥吃進口中下了肚,人漸漸有了力氣,先前那股虛勁兒也逐漸退散了。薑樰看著魏恆,心中一個疑問越放越大——他究竟為什麽救自己?

    礙於父親的權勢?

    如果是,當初又何必費那麽大勁算計她。自己中的是蛇毒,隻要再拖一時半刻,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

    所以,他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她看著他,見他眼中泛著細小的血絲,青黑色的胡渣隱隱冒出頭,臉色並不好,看起來頗為憔悴。

    但他的眼睛卻煞是有神,認真地喂著自己吃粥。

    “陛下……”

    “嗯?”魏恆扶她坐著,輕輕握住她破了幾處皮的手,“怎麽哭了?痛嗎?”

    薑樰也不知自己在哭什麽,她很難過,或許悲傷於自己朝不保夕,或許慶幸於自己死裏逃生,又或許失落於前世今生都麵對的是這樣讓她看不明白的魏恆。

    他的柔情溫存,真實得讓人挑不出破綻,險些令她軟了心腸。

    “痛。”

    她受了多少外傷,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隻記得

    兩隻臂膀傷得最厲害。她漂在河水中,冰冷的水像針似的紮進肌膚,痛到最後她漸漸麻木,不覺得疼也不覺得怕,以至險些在水裏睡著。

    魏恆在她額頭落下輕柔的一吻,他嬌滴滴的皇後身上每一處傷口,都如同在他心上剜下一道口子。

    他恨不得所有的傷都是自己來受。

    昨夜為她上藥,兩個丫頭看著那原本細膩白皙的肌膚,布滿大片紅痕與裂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他的一雙手拉弓射箭從無虛發,握筆從容穩重不浮,可隻是簡單上個藥,卻忍不住顫抖。

    他想要保護的人,徘徊在生死邊緣,渾身傷痕累累,他怎能鎮定如常。

    “沒有傷到骨頭,都是皮外傷,熬過幾天就好了。朕已經命太醫調配新藥,盡量不要刺激你的傷口,也不會留疤。有朕在,會沒事的。”

    他輕柔的為她拭去眼淚,避開她臉頰的劃痕,蜻蜓點水似的在她唇上淺淺一啄。

    “疼……我的臉……”薑樰感覺到眼淚流過的地方一股刺痛。

    “放心,隻是小小的劃痕,過幾天就好了。我們阿樰天生麗質,就是真留下了也是極美的,朕覺得怎樣都好看。”

    他的溫言安慰讓初醒糊塗的她忽然間有了錯覺。

    如果他真是這樣的良人,如果他的心是真的,如果他當真費盡全力救自己……那該多好。她盼了一輩子,沒有盼到她想要的,卻在這一世仿佛看到真心。

    但,那也隻是仿佛。

    不管魏恆對她多好,她都不會忘記,他的帝王無情,以及,她上輩子究竟死在誰的手裏。

    他這麽一安慰,薑樰反倒哭得更厲害了,拽著他的手埋頭直哭,哭得他不知所措。她本就嗓子沙啞,哭聲愈顯淒淒,聲聲令人肝腸寸斷。

    兩個丫頭聽她哭得如此難過,一時也心生悲傷,眼淚又流了一臉。自家主子從小錦衣玉食,何時受過這種罪,她們連想都不敢想。

    “朕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朕也耽驚受怕了一個晚上。阿樰,朕怕失去你,隻怕一不留神你便棄朕而去,片刻也不願離開你的身邊。”

    魏恆潤了眼睛,薑樰醒來,劫後餘生的那個仿佛是他。

    “朕知道你冰雪聰明,懂得是有人要害你。你害怕是嗎?朕已經把徹查兇手之事交給你父親親自去辦,阿樰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他讓父親徹查,就不怕被查出其中蹊蹺麽?薑樰心

    中疑雲漸濃,難道不是他自己動的手嗎?

    再聯想到他盡心救自己,一時又對是否是他害命於自己不能確定。不是他難道還能是賀子芝麽。如果是賀子芝,那賀齊興許也參與了,魏恆就不怕父親查出來?

    她漸漸止了哭泣,靠在魏恆懷中腦子裏一團亂麻。

    除了這個問題以外,在林子裏拿蛇咬她的究竟又是誰。魏恆的人,還是賀家的人?

    “餓了嗎,隻喝了一碗粥,還想不想吃些東西?”

    他這麽一說,薑樰還真覺得肚子空落落的,一碗粥根本填不飽,便點點頭,說要吃紅棗燉藕,還要一碟清甜可口的茶香小酥,別的暫時不想吃。

    “好好好,知道你愛吃這些。”

    魏恆這就傳話下去,命人送飯菜過來。薑樰窩在他懷裏等吃的,又是撒嬌又是唿痛,魏恆照單全收。

    先前白芍提醒她的那兩件事,魏恆倒是沒有問,不知是根本沒往心裏去,還是被她折騰得沒機會問。

    廚房的速度倒是快,沒一會兒工夫就把紅棗燉藕送來了,想必知道她的口味早已備下了。至於茶香小酥,廚子兩手一攤,說從來沒做過,隻好用清香的蓮子酥替代。

    怪她一時忘了,那茶香小酥是上輩子她自己做的,因它好吃,久而久之宮裏便都好這一口,不管是妃嬪還是禦廚,都學了她的手藝去。

    這會兒廚子哪裏會做,她也就隻好將就著吃了。

    魏恆心中卻是詫異起來,總覺得哪裏不對,陪她吃了半碗藕才迴味過來,那什麽茶香小酥分明是上輩子後幾年宮裏才出現的,怎地這會兒聽她說起。

    默了一瞬,轉而又想起那茶香酥本就出自她的手,興許是早就會的手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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