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樰迴到東梧宮時,正是霞光四溢,金光漫天的時候。

    她在小樂湖傻站了許久,盯著那水波瀲灩的湖麵發呆。風溫柔地吹,吹起裙擺搖曳,她的思緒隨之已不知飄向何處。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歎了口氣,轉身拍拍白芍的肩膀,終於往崇光殿去了。

    白芍看不懂她眼裏所蘊含的究竟是什麽情緒,自從小姐入宮做了皇後,她就發現自己很難再猜到小姐的心思了,於是隻得安靜地跟在身後,並不敢多問。

    白芍何曾知道,如果薑樰繼續了上輩子的路,這小樂池將會是她險些投湖之處。隻是終究被薑樰攔下,到最後偷偷吞了生金。

    魏恆在亭中老遠便看到薑樰了。

    她一身妃色廣袖仙裙,發髻高高挽著,耳發在清風吹拂之下絲絲撩動,金色的晚霞撒在她身上,隻消一眼便讓他再難挪開眼睛。

    美景美人,如詩如畫。然而,她看起來並不急著迴去,卻是在小樂池站著發呆,柳眉微微皺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魏恆心尖陡然一顫,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在最後兩年的時光裏,那個時長皺著眉頭,心虛縈懷的她。

    那時候,他們之間的仇怨,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沒有捅破而已。她擔心薑家撐不下去,他則擔心她會插手他的事。

    然而,直到最後,她也沒有幹涉他。隻有在決定如何處罰薑家之時,她曾苦苦哀求過。最終夷三族變成了抄家,薑家男丁留下了薑平一個。

    有時候,他會想,究竟是什麽讓身為薑家女兒的她放棄幫扶母家。也許是情,也許是忠,也許是察覺到她父親終不能成事。

    不管她是出於什麽原因,她不曾虧欠他,他卻欠了她良多。

    故而,在看到她獨自發呆的時候,魏恆心底湧起一絲歉意來。她為什麽發愁?隻是因為自己在賀子芝那裏呆了太長時間?

    薑樰腦中雜亂,徑直便往崇光殿走進去,完全沒有留意到魏恆就站在旁邊亭子裏,即便還有個馮唐杵在不遠處。

    直到青霜慌張地提醒了她一句,她才發現魏恆正負手站在亭中,以一種複雜難懂的眼神盯著自己。他身著一身鴉青常服,亭子旁邊又都是草木,站著一動不動,便與那些草木融為一體。

    “皇後在想什麽?朕在這裏也沒有看見。”魏恆下了台階,帶著笑信步朝她走去。

    先前還一臉凝重的薑樰,在看到他後竟抿

    嘴笑起來,臉上的陰雲一掃而散:“陛下怎麽不去殿裏等著,害臣妾沒有看到。”

    魏恆失笑:“皇後竟也撒起潑來。是皇後自個兒沒有看到朕,倒怪起朕來了。”

    說她撒潑,她還真就撒起潑來,偏著頭無賴笑道:“陛下站在那裏,像根兒柱子似的,臣妾哪兒看得到!”

    魏恆哈哈大笑,一下沒忍住便在她鼻尖上輕刮了一道,百般**溺:“好好好!皇後都說得對!怪朕站得太直了,才像根柱子。”

    “嘁,陛下繞著彎兒打趣臣妾呢!”薑樰聳聳鼻,便賭氣似的先一步朝殿裏跑去了。

    魏恆無奈地搖搖頭,委實喜歡她這般撒嬌,轉念卻又想起她方才在湖邊的神情,隻得安慰自己,女子嫁人之初,難免多愁善感。若是當真不高興,這會兒又怎會如此歡悅。

    一時便將心頭的陰霾掃空,跟著她的腳步進去了。

    清平樓。

    這迴宮裏來的信並沒有送到薑威手裏,竟是直接送到薑平那裏了。

    薑平拿著信,盡管略有些吃驚,但也心如明鏡。這大概是父親的意思吧,逼著他不得不一起謀大事。其實根本不用逼,隻要薑樰是那個意思,他這個最疼妹妹的兄長便一定會隨她的意。

    有時候,薑家的耳目與線人究竟有多少,算出來連他自己都會吃驚。這封信被送到人來人往的茶樓包廂裏,已不知被轉了幾迴手。

    他打開信看,粗粗掃了一遍,不覺眉頭深深皺起。

    “就知道連安兄躲在此處喝茶,本王找你好不費功夫!”

    他正看信,卻不想廂門突然被打開,沒頭沒腦闖進一個人來。見了他也沒什麽客套話,熟稔得很。

    魏甫把折扇往後頸胡亂一塞,柳葉劍往蒲團上一擱,盤腿在薑平旁邊坐下,這就自己斟了一杯清茶飲了起來。

    薑平拿信的手微有一顫。

    他看瞅了魏甫一眼,笑了,淡然地將信折了幾折,揣進懷中:“有什麽瞞得過雍王呢?我閑暇時候,十有*是在這裏的。”

    魏甫走了些路,此時有些疲了,懶懶散散往後仰去,在竹簟上躺平:“說什麽閑暇,本王進來時你不也在看信?當真是軍務繁忙啊!不像本王,剛被皇兄免了職,閑得就差就掏鳥窩了。”

    “雍王說笑了。這茶樓掌櫃臨時有事外出,知道我要來,隻得寫了封信簡單匯報近日的經營狀況而已。”

    魏甫知道這處茶樓是薑家的產業,倒也不再追問,隻翹著腿一味歎他自己沒了職位,閑得渾身不舒服。

    薑平剛看了信,心中正雜亂,見他豪邁不羈地躺在竹簟上,轉念想起雍王每每在薑樰麵前是何等言行有度,任誰也看得出他待薑樰不一般。

    而今妹妹一封信遞到他手中,看罷以後,他才覺出雍王的這一變化竟有刻意之嫌,他竟從未深思過,隻覺得男子在喜愛的女子麵前大抵都是這個樣子。

    信上薑樰交代了兩件事:一,雍王是皇帝的人,二,切莫打草驚蛇。且不說她是如何判斷得知的,這些日子皇帝和雍王的關係急劇惡化,確實不大正常。

    表麵上兩兄弟交惡,雍王又對薑家頻頻示好,難說不是一出苦肉計。如果薑樰沒有來信提醒,依照父親的性子,很可能就這麽中了圈套。

    片刻之間,薑平腦中已是百轉千迴,將此事捋了個大概。他和雍王莫逆之交,其實並不希望信中所言是真。

    “雍王何苦在這裏唉聲歎氣,在下有個好去處,正想邀你同去尋個高興。”

    “哦?何處?”

    “尋芳裏煙霞坊,聽說來了個不錯的歌姬。”

    雍王彈坐起來,星眸一亮,頓時來了興致:“本王這幾日愁得沒個頭,聽聽曲兒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也不再商量,先行推開了包廂的門,說走便走,竟催促起來,“連安兄還在磨蹭什麽!”

    薑平無奈一笑,撿起他落下的柳葉劍,跟著出了清平樓。

    夜色漸起,河燈初上,兩人一路說笑,徑直往尋芳裏去了。

    東梧宮崇光殿。

    夜已深了。

    “下個月秋獵,一去便是小半月,皇後有什麽需要的,可命人提早備下。行宮不比這東梧宮,興許尚不合你的意。”

    薑樰將將卸下頭飾,準備沐浴就寢,忽聽得魏恆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她手上動作微滯,倏地想起那些不堪迴首的往事。

    秋獵啊……想那最後一次秋獵,她還沒來得及獵隻兔子,倒是先被人算計致死。提起秋獵,她腦中便浮現起在南山行宮發生的一切,如此刻骨銘心。

    那是個極其危險的地方,刀劍弓矢不長眼,這裏傷了,那處摔了都是小事,而魏恆與賀子芝正是在那裏合謀要了她的命。

    隻不過,現在這個時候去南山,她還是安全的,因為魏恆還沒有資本取她的性命。上輩子喪命之處,去

    看看也不錯。

    魏恆說完這些,便繼續看他的書,正看到精彩處,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道影子擋住了光線。抬頭,見是他的皇後靠了過來,淺笑盈盈,素手微抬抽走了他手裏的書。

    “這次秋獵,陛下還要帶誰去?”

    魏恆對上她明豔的眸光,看書的興致頓時煙消雲散,隻把濃眉微挑,笑問:“……皇後如此問,是想要獨霸了朕?”

    “陛下覺得呢?”

    “皇後……”魏恆正說著話,卻忽然被一雙玉臂環住了脖子,緊接著聽得她在耳邊輕言細語,溫熱地氣息唿在臉上惹得人心頭□□。

    “依照慣例,四品以下妃嬪不會隨行。賀昭儀病著,所以,伴駕的隻有臣妾,對不對……陛下說,究竟是臣妾霸道,還是規矩就這麽定的呢?”

    “……道理都在皇後那裏,朕還說什麽。”魏恆嘴角斜斜上揚,略一用力便將她反手撈進懷中,正好坐在自己的腿上。

    燭光下,卸了珠玉,散了青絲的她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朦朧霧色的光線照在她的小臉兒上……她櫻唇微張,媚眼如絲,非但沒有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倒,反而咯咯笑起來。

    盡管有著前世無數次的歡愛,但此刻他的心裏,那種迫切想要與她親近的*迅速膨脹起來。竟像一個青澀的少年,迫切地想要擁有心愛的女子。

    他想吻住那張唇,他確實也這麽做了,卻在將要觸碰到時被青霜一聲不合時宜的唿叫破壞了氣氛。

    薑樰趁機離了他的身,捂嘴笑起來,飄然轉身坐到榻上去了。魏恆一隻手僵在空中,心頭頓覺空落,頗有些不甘。

    沒頭沒腦闖進來的青霜還不知道自己壞了皇帝的好事兒,一臉耿直地說起事由來。

    “陛下、娘娘,不好了!皎月宮來人說,顧婉華被何容儀幾人掌了嘴,顧婉華不肯就範,與幾位娘娘鬧起來了。監門小太監怕收不了場,攪了賀昭儀休養,便偷偷跑來求娘娘去做個主。”

    做皇後就這點不好,後宮大小事情都可能找上門。前一世這幾個女人就從沒消停過,自己夾在中間簡直煩透了心。而今自己晉了她們位分,還以為能得半點清靜,沒想到這麽快就鬧來了。

    薑樰歎了口氣,斂笑皺眉,對魏恆福了福身:“令後宮和睦是臣妾的分內之事,臣妾得去處理妥當,陛下不如先就寢吧,明日還要早朝呢。”

    魏恆按下心火,微一頷首:“嗯,皇後去吧。該怎樣

    罰便怎樣罰,不必顧及誰的顏麵。”說罷,又命人取來披風,親自為她披上,“更深露重,早去早迴。”

    這點小事,他不宜出麵,倒是可以給她立威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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