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錯問:“這是?”


    殷飛雪拿起一根竹條,揮刀似的轉了轉,麵色淡淡地說:“說吧,想要個什麽樣的。”


    薛錯噗嗤一笑,覺得有趣萬分,又十分高興,怎麽有人千裏迢迢而來,就是為了問他要什麽?


    他想,那就順著殷飛雪一次,不捉弄他,哄他高興一下,修長的手指拂過宣紙,點了點:“那我要一條,小銀魚。”


    殷飛雪頷首,手指如飛,靈活至極,不一會兒便編好了框架,細細的糊上紙,一對活靈活現,胖頭胖腦的小銀魚便編好了。


    薛錯沒有問為什麽是一對,他接過河燈,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隨後銀筆點了點彩墨,在銀魚頭上點上眼睛,繪製銀鱗。


    殷飛雪問他:“如何?”


    薛錯托著下巴:“差強人意。”


    殷飛雪伸伸胳膊,信手拈起竹條:“再來,還想要什麽。”


    薛錯停頓了片刻,迴答他:“老虎。”


    殷飛雪掰竹條的手一鬆,竹條彈迴來打到了他自己的臉,他維持著淡淡的神色,臉上帶著不可忽略的紅痕:“你……”


    此時花火升空。


    焰火爆裂的響聲蓋住了薛錯的聲音,兩人齊齊抬頭看去,默默不語。


    那烏篷小船飄啊飄。


    河燈一盞又一盞,有貓兒,有小鳥,有蓮花,有小碗,還有一隻兩隻小老虎,虎頭虎腦,憨態可掬,在水麵星星點點,飄向大澤深處。


    薛錯在船上睡了一夜,等船飄迴岸邊,他手裏還有一對小銀魚河燈,被他收在了儲物戒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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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


    流雲峰。


    薛真真坐在花樹下, 她已經許久沒有動過了,顧如誨的話還在耳邊。


    “師娘,薛錯他, 就在千雲大澤。”


    “他還活著。”


    薛真真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沒有什麽比他的孩子還活著, 更讓她高興, 她原本以為,此生已經很難見到薛錯了。


    他有沒有長高, 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人陪著他。


    還記不記得流雲峰,記不記得娘。


    她想起來薛錯剛出生的時候, 小小的一團, 眉毛眼睛還沒有張開,哇哇大哭到臉紅。


    她想起他剛剛會走路, 因為太圓滾滾, 咕嚕嚕從草地滾到鏡湖旁。


    她想起他的小房子, 他的小木劍, 他日複一日練習, 卻被自己批駁得一無是處。她想起小孩子失望的低著腦袋, 頭上晃來晃去,有些不安分, 淘氣的花苞頭。


    她不應該罵他的, 笨就笨, 不會練劍就不會練劍,再也不要去學了。


    因此顧如誨說:“小師兄走了香火神道。”


    薛真真也隻是愣了下, 接著平靜地說:“那也不錯。”


    顧如誨於是便放心了, 他的時間很緊, 之後便起身告辭, 留下她一個人在流雲峰。


    薛真真坐在原地發了一會呆,便迴到洞府,打開自己的私庫。


    她的孩子離開她整整有二十年,個子恐怕比她高一些,眉眼會像父親,更好看一些。


    這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她想了許久,竟然恍然不覺,臉上冰冰涼涼的一片,龍威劍不安分的戳在遠處,看著那個古板的女人,笨拙得拭去臉上的眼淚。


    她開始挑東西,這些年零零總總,攢了不少的天材地寶,還有很多練劍的材料。


    原本從八歲到十八歲的武器,她都已經替薛錯鍛造好了,現在用不上,薛真真也隻是隨手揮到一邊,挑其餘剩下的寶貝。


    萬年的靈芝仙草。


    十萬年難得一見的血紅玉髓。


    龍的角,鳳的羽,法衣,法器,法寶。


    等全部收拾好了,整個私庫已然空蕩蕩,餘下些劍器劍譜棄之不用。


    薛真真收拾好東西,又飛向兒子幼時居住的那片不老林,將幾千棵不老鬆異種化入芥子空間。


    流雲峰霎時一聲巨響,靈氣十去□□,留下幾朵孤零零的雲朵。


    天一門的弟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看見流雲峰突然山體滑坡,整座山峰被硬生生折斷了一半。


    他們嚇得魂不附體,連忙唿叫自家師父,掌門,步入幻神境的長老們破關而出,大眼瞪小眼。


    “你知道怎麽迴事嗎?”


    “不知道。”


    “快找個弟子問問,是不是妖族攻打我界山!”


    “不是,掌門師尊,我方才望見流雲峰的薛長老,從裏麵出來,抬手攝走了不老鬆,然後一路朝南去了。”


    長老們吹胡子瞪眼:“這個薛真真!太沒有規矩了,仗著一點劍法,藐視門規,破壞我門派大陣,簡直是目無門規!”


    弟子們誠惶誠恐,他們年紀小,尚且不知道薛長老是誰,於是問:“那,要不要報上問道宮,請執法堂弟子將她捉拿歸案?”


    掌門一噎,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其他長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不吭聲。


    弟子忐忑道:“掌門師尊?”


    掌門臉色青了綠,綠了青,一揮袖子罵道:“混賬,還不快去把流雲峰打掃幹淨,萬一你薛師伯迴來,撞見一片狼藉,心中不快,我便要拿你是問!”


    弟子劈頭蓋臉地被罵了一頓,簡直是滿頭霧水,可是掌門師尊的話也不敢不聽,隻好委屈吧啦的去做苦力,私底下問師兄:“三師兄,那薛長老是什麽來頭?”


    師兄瞧他一臉衰相,努努嘴,讓他自己去望流雲峰峰前界碑,他摸著腦袋逐字逐句的念下來,嘶了聲,倒吸一口涼氣。


    龍威劍主道場,是那個上古神劍龍威劍嗎!


    下麵還有一道劍痕,劃出幾個淩厲飛揚的大字,天一門君無畏。


    君無畏,是那個東陸第一劍嗎?


    小弟子頭暈目眩,一屁股坐在地上,對著巍峨的流雲峰,半句話不敢說。


    薛真真沒有破開虛空,而是乘雲而去,卻在飛到一半的時候,停了下來。


    青鬆,花樹。


    白衣劍仙衣袍雪淨,眉眼如畫,就那麽靜靜地望著她。


    薛真真望見他,不知道他是特意來,還是無意撞見,她停下腳步,隻是想和過去做一個了解。


    從她說不見君無畏開始,君無畏也的確沒有再來見過她,過去的千年的情分,因她揮劍斬去,他便也如此,毫不留情。


    自己曾經,希望過君無畏迴頭嗎?


    大概是希望過的。


    百年夫妻,千年知己。


    走到這一步,是她自己錯了,錯看錯信,錯在還有一絲的舍不得。


    但這些話,並沒有必要再提起。


    薛真真的師父總是說,女子多情,是練劍途中的敗筆,無緣得見大道。


    她幼時記恨師父的偏頗,加倍勤學苦練,打敗了所有的師兄,她是太一門裏最出色的一個,勝過千千萬萬的弟子,但如今,她要比君無畏差一線。


    這一線,是她放不下命運,放不下薛錯。


    她不想追求劍之極致。


    她要自己的兒子平平安安。


    君無畏溫和,平靜,又萬分的漠然,像每一次爭執,他總是率先沉默,笑對薛真真的怒火:“劍主,你不要再往前。”


    薛真真直視著他,麵無表情:“緣由。”


    君無畏沉默,看了看天,輕輕抬手一揮,薛真真掩蓋的氣息散去,渾身上下纏滿了大劫之氣。他瞳孔緊縮,控製不住上前一步,又生生按耐下來。


    君無畏說:“劍主,你阻攔吞虺,和大劫對抗,已然劫氣纏身,因果極大,不該再有任何出世之舉。”


    薛真真沒有冷笑,沒有不屑,她像是不明白,又或許是明白了,被自己方才的猜測逗笑,她抬了抬嘴唇,又快速的放下:“我以為……罷了……你走吧。”


    君無畏失望地看著她,睫毛蓋住了心緒,平靜又淡漠:“劍主,我不明白。”


    “你知道薛錯他應劫而生,也會應劫而死,他不是常人,他來這世間有他的命數。”


    “所有一切,不過徒勞。”


    “你放下他。”


    薛真真遽然迴頭,她亦不解,她亦深恨:“怎麽放?君無畏,你是此道高手,你告訴我,我該如何放下。”


    君無畏頷首,沉聲說:“心劍合一,斬斷因果。”


    薛真真斥道:“荒謬!荒謬至極。”


    君無畏眼眸淩厲:“你若信我,我便幫你!你把這些東西看得太重,才會陷入劫氣,難以自拔。你現在每一分怒火,都是受到劫雲操縱,如此下去,你遲早會生出心魔,毀於大劫,薛真真!”


    薛真真拔劍:“君無畏!”


    她難以遏製自己的火氣,劍指故人:“我讓你滾。”


    薛真真再不辯駁,她要去找她的兒子,告訴他,這些年她很後悔。


    但在拔出劍的那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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