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過林隙,照見雲輕嬈唇角轉瞬即逝的笑意。


    兩人身影逐漸被夜霧籠罩,遠處傳來子規啼鳴,驚落滿山露水。


    “自地宮同行的日子,你的一顰一笑便刻入心間。”青楓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眸光灼灼似劍鋒出鞘:


    “縱知仙子無意,哪怕要掀翻師門規矩,哪怕被說成離經叛道,也要將心意化作穿雲箭。”


    雲輕嬈素手輕叩案幾,聽到“穿雲箭”三字時眼尾微挑,倒是對這自嘲式比喻頗為認可。


    “這出戲可還入眼?”青楓將杯中清茶一飲而盡。


    “破綻如篩。”白衣仙子廣袖流雲般拂過桌麵,“但凡多疑者稍加推敲...”


    “無妨。”青楓截斷話音,指節在紫檀木上叩出金石之音:


    “若魚兒不咬鉤,我便去刑堂借來打魂鞭。不過他們必定會來,雲海宗聖女即將遠遁,禦獸宗辰明峰主終年不出,這般天賜良機,魔道那些賭徒豈會放過?”


    見對方若有所思,他屈指彈落窗欞積雪:“刀尖舔血方為魔修本色,若連這點險都不敢冒。”忽而輕笑出聲,“不如改行去賣糖葫蘆。”


    “何時啟幕?”


    “七日為限。”青楓起身時帶起鬆香氣息,“總得讓觀眾備好彩頭。”


    雲輕嬈頷首示意送客,卻見對方並指如劍,繁複陣紋自虛空顯形。


    陰陽爻線流轉間,竟將她先前布置的護山陣眼修補得滴水不漏。


    “沐浴時記得啟用離卦。”青楓身影漸淡,餘音纏繞梁柱,“原先的巽風陣遇上臻至天人交感之境者,形同虛設。”


    素來清冷的仙子首次露出驚詫神色,玉指劃過變幻莫測的陣圖:“當真沒藏窺視法訣?”


    “天地良心!”即將消散的元神傳來委屈顫音,“我青楓若要觀景,何須這般下作?待他日。”豪言壯語未竟,青煙已散作滿室流螢。


    雲輕嬈望著案上未冷的茶湯,袖中素絹被攥出淩亂褶皺。自遇這冤家,千年修得的冰心訣頻頻破功。憤然拂袖欲毀陣圖,指尖卻誠實地描摹起卦象走勢。


    也罷,她望著窗外簌簌落雪自嘲,總歸不是第一次吃這人的虧。


    夜色如墨,幾道鬼魅般的身影在林間若隱若現。


    “這步棋會不會太險?”嘶啞的嗓音劃破寂靜,“雲輕嬈向來謹慎,怎會毫無征兆叛離禦獸宗,甚至主動聯絡天絕?”


    為首的影子衣袍翻湧,指尖凝結出幽藍磷火:“七脈會審時,掌門確實動了扣押她的心思。別忘了她身上還帶著仙靈骨,這種上古血脈若被禦獸宗獨占。”話音未落,周遭古樹突然無風自動,葉片簌簌墜地。


    暗處傳來急促的抽氣聲:“可若這是請君入甕的局。”


    “那就用魔帝賜予的九幽鏡探虛實!”磷火驟然暴漲,映出鬥篷下猙獰的青銅麵具,“但若錯失良機。”


    麵具轉向東南方禦獸宗山門方向,十二道護山大陣正流轉著鎏金光暈,“等他們遁入凡塵,再想尋人便如海底撈針。”


    當“魔帝”二字在夜空中炸響,所有黑影齊刷刷單膝跪地。


    枯枝在威壓下劈啪斷裂,方圓十丈的夜梟驚惶四散。


    “三日後子時行動。”青銅麵具碾碎掌中磷火,星點藍芒墜地化作焦痕,“八魔結陣封鎖空間,天絕負責切斷她的本命劍感應。記住要留活口。”


    晨霧未散時,洛君棣的玄金馬車已駛出山門。


    車轅上“壽王府”的徽記被朝陽鍍上金邊,車廂內卻彌漫著寒梅冷香。


    雲輕嬈素手輕撫茶盞,氤氳水汽模糊了她眉間朱砂:“此番借王爺車駕脫身,倒要累您擔個強擄仙子的惡名。”


    “能助仙子破局,是本王機緣。”洛君棣喉結滾動,目光掠過對方皓腕上叮咚作響的鎖靈鐲。這法器乃皇室秘寶,此刻正完美掩藏著化神修士的靈力波動。


    車外忽傳來清脆鈴響,青楓牽著匹烏雲踏雪立在岔路口。他將韁繩係在道旁古槐上,朝著馬車方向深揖到底。晨風卷起他半舊的劍袍,露出內襯暗繡的八卦陣紋。


    雲輕嬈指尖輕扣窗欞,望著那個逐漸縮小的身影低語:“青楓埋下的二十八處陣眼,足夠拖延三個時辰。”


    雲輕嬈素手掀起珠簾:“過了前方三千裏雲海,便該分道而行。”玉指輕點輿圖,寒潭般的眸子不起波瀾。


    洛君棣垂首輕歎:“原是本王思慮不周。”玄色蟒紋袍袖下,掌心暗扣的傳訊玉符閃過微光。


    鎏金車駕在雲端疾馳半日,八匹金丹妖馬發出清越嘶鳴,穩穩落在綿延萬裏的蒼龍山脈主峰。


    雲輕嬈踏著冰晶凝成的天階飄然而下,青楓踉蹌著撲出車廂,衣袖沾滿香爐餘燼仍癡癡仰望那道月白身影。


    洛廷玨把玩著腰間血玉禁步,嗤笑凝成唇邊涼薄弧度。這廢物連禦空術都使不利索,倒學人作那逐月之態。待出了護宗大陣範圍,定要叫他知曉。


    “前路兇險,仙子珍重。”洛君棣廣袖當風,十二旒玉冠掩住眼底暗湧。


    雲輕嬈尚未應答,青楓突然橫插進來,發間歪斜的銀絲抹額映著漲紅麵頰:“我與仙子早有魂契之約,就算踏碎十八層煉獄也。”


    “可。”


    清泠二字如冰錐墜地,洛氏兄弟瞳孔驟縮。洛廷玨指間玉符應聲而碎,洛君棣玄鐵護指深深扣入車轅,這連禦劍都會吐的紈絝,憑什麽?


    青楓抖開褶皺的鮫綃外袍,故意將雲紋香囊晃到二人眼前。


    洛廷玨喉間泛起血腥氣,忽見兄長袖中隱現的九幽羅刹印,戾氣化作唇角玩味弧度:且容這跳梁小醜再得意半刻。


    “此去經年,當以寒潭醉為別。”洛君棣抬手招來雲霧凝成的酒盞,冰裂紋青玉壺中滲出森森鬼氣。


    “仙子的冰魄劍尚未開鋒吧?”洛廷玨劍鞘輕叩,隱有百鬼哭嚎之聲穿透山嵐,“正巧用這蠢物的血。”


    青楓突然拽住雲輕嬈的雪色披帛,嗓音尖利得破音:“魔宗追兵轉眼即至!,你們想害死仙子嗎?”指尖卻借著翻飛的披帛遮掩,快速在她掌心畫了道驅魔咒。


    山風掠過樹梢發出沙沙聲響,仿佛在提醒著潛在的危機。若此刻錯失良機,再要尋人恐怕如同海底撈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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