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並沒有等多久。


    第二天,天剛放亮,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便將李小白從夢鄉中驚醒過來。


    “公輸磐,一大早鬼叫什麽呢?”


    李小白披著衣服,睡眼惺忪的拉開了門,正看到眼睛通紅的公輸磐,這老頭對於煉器和機關術的癡迷已經走火入魔。


    果然並不出所料,為了解開心中的迷題,一整夜沒有睡好後,又老老實實的轉了迴來。


    “告訴老夫,那件法器究竟是怎麽煉製的。”


    公輸磐已經瘋魔了,死死的盯著李小白。


    “公輸長老,你自己會把這樣的煉製技藝隨隨便便泄露給外人嗎?”


    李小白反問了一句。


    “當然不……”


    話還沒說完,公輸磐瞪著眼睛,聲音戛然而止。


    他已經反應過來。


    墨門的煉器術和機關術向來秘不外傳,別人的煉器技藝怎會隨隨便便分享給別人。


    公輸磐深深吸了幾口氣,故作鎮定地說道:“你要什麽?”


    連續碰了幾次南牆後,他也知道如果沒好處,休想從這小子手上換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李小白輕描淡寫地說道:“墨門的機關術!”


    盡管在懸空島上存在大量實例可供參考,但是想要破解機關術的真正本質卻並不容易,因為除了法陣符文和無法窺知的材質外,還存在一些連琉璃心也無法察探到的秘密。


    “不,不行!除非你願意成為我墨門中人,否則老夫無法傳授你機關術。”


    公輸磐再一次搖頭,他已經是不止一次拒絕,咬了咬牙,接著說道:“你,你換一個其他要求,比如說定製一件強大的法器,或者是機關獸,都可以!”


    按常理來說,機關獸也是墨門的非賣品。


    如果其他術士都能擁有機關獸平空增加戰鬥力,墨門原本就不怎麽擅長爭鬥的術士們豈不是更加沒活路?


    不過公輸磐的排雲舟已經落了對方手裏,再計較機關獸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機關舟的珍貴程度更在機關獸之上。


    墨門弟子擁有機關獸的比比皆是,擁有機關舟的卻寥寥無幾,一是材料難尋,二是煉製不易。


    “您覺得,我有這件法寶,還需要定製什麽法器麽?”


    李小白抬起手掌,“玄星”銀球緩緩浮了出來,直徑一尺,很快隨著他的心神微動,驟然變成一支兩尺長的飛劍,表麵布滿密密麻麻的符文。


    四麵八方靈氣聚攏過來,飛劍開始散發出灸人的熱浪,一團無色火焰包裹住劍體,一丈範圍內草木幹縮枯萎,公輸磐的須發也迅速卷曲起來。


    然而在下一個唿吸,細密的符文如流水般迅速移動和隱現,又變了模樣,熱浪消散,一股寒氣迅速擴散,地麵上白霜重重。


    隨即又是一個變化,電弧暴閃,水氣彌漫,引聚高速旋轉的流砂,環繞劍身,不僅僅是飛劍,還有長刀,刺槍,大盾,十八般兵器一一展現,在短短一盞茶的功夫,“玄星”發生了一百多個不同的變化,看得公輸磐倒吸冷氣。


    正如李小白所言,有了這件法器,便頂得無數件法器,隻要符文不斷變化,哪裏還需要其他的法器,墨門能夠吸引術道同修的優勢在此時此刻卻蕩然無存。


    可越是這樣的神奇變化,越是引發了公輸磐的求知欲,他完全不知道這一過程是如何實現的,仿佛這枚天外隕星法器已經有了自己的靈性。


    等等,靈性?


    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九,九品?!”


    法器靈符丹藥可劃分來一品至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


    可是世間一品至五品常有,六品少見,七品罕見,八品百年才出一個,九品更是隻剩下傳說。


    擅長煉器和機關術的墨門收藏有兩件八品法器,但是也依然沒有九品之物。


    公輸磐作為墨門長老,自然是見識過八品法器的威能,卻也沒有像眼前這枚變化萬千的法器那樣靈動自如。


    這個“九品”若是傳出去,恐怕不僅僅會引起墨門的轟動,連整個術道都要翻了天,正在彼此廝殺不休的術道會盟和天外教多半也會放下爭鬥,不約而同的參與到爭奪九品法器的大戰當中。


    “九品?當然不是!”


    李小白自然知道“玄星”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層次,說四品五品他還信,距離六品都差得遠,更不用說是九品。


    它並不是一件完整的法器,形狀變化和符文生成依靠的是自己的心神和先天異寶混沌青蓮,若是落到別人手上,隻會是一個死沉死沉的鐵坨坨。


    “不,不,它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公輸磐喘著粗氣,眼睛瞪得老大,有生之年能夠看到一件九品法器,此生無憾矣!


    “有什麽不一樣?就是一個死沉死沉的鐵疙瘩,可以壓鹹菜,可以砸核桃,還能照鏡子,嗯,還能用來切菜和煎炒烹炸。”


    李小白手中的“玄星”又在開始變化,厚重的壓菜磚,核桃夾子,女子喜歡用的妝鏡,菜刀,鍋碗瓢盆。


    “怎可如此暴殄天物啊!”


    公輸磐痛心疾首的看著李小白糟蹋東西。


    “法器不就是拿來用的嗎?”李小白收起“玄星”,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說道:“隻有人心才是兇器,施主,你著相了!”


    “就算不是九品,它至少也應該擁有九品的潛質,將來一定會成為九品法器,我這就去請示門主,等著,別走開,馬上就迴來!”


    冷靜下來的公輸磐很快做出了選擇,拔腿就走。


    “喂喂,你去哪兒?”


    李小白瞪目結舌的看著這老頭風風火火的模樣。


    “機關術!說好了!”


    公輸磐已經走出十幾步開外。


    他原本是拒絕的,但是一件九品法器的煉製技藝卻又有不同。


    九品法器向來是傳說,無數煉器士孜孜以求地尋找煉製更高品階法器的訣竅,煉製出一件八品甚至是九品法器更是每一位煉器士的夢想。


    然而眼前卻有一件疑似九品的法器,若能得到煉製秘法,能夠煉製出更多的九品法器,與一個機關術相比,似乎完全劃得來。


    “迴來,迴來!我告訴你便是!”


    李小白實在是繃不住了,更這麽折騰下去,非爆了不可。


    “什麽?”


    公輸磐腳下一個踉蹌,難以置信的迴過頭,隨即身形一閃,就像幽靈一樣出現在李小白麵前。


    “煉製技藝告訴你便是!又不是什麽大秘密。”


    李小白怕自己玩脫了,人家真拿機關術來換,自己又拿不出對等的東西,這裏可是墨門的懸空島,就怕弄巧成拙。


    “當真?”


    “當真!”


    “等等,你先別說!”


    公輸磐突然發出十幾個法訣,整個小院突然動了起來,院牆飛快升高,伸出一根根猙獰尖刺,形成一座囚籠將院內的建築和花木樹木包圍了進去,然後一道光膜籠罩住了整個院子,裏麵的人可以出去,但是外麵的人卻進不來,同樣也聽不到看不到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懸空島上的機關院舍同樣也是一座小小的堡壘,公輸磐引動了它的本來麵目。


    “發生了什麽事?”


    連日被天邪教追殺,芷蓉對任何風吹草動都異常敏感,更何況是如此大的動靜。


    “沒事!師姐,公輸長老隻是在演示這個院子的機關!”


    李小白衝著駕馭飛劍飛出窗戶的師姐擺了擺手。


    “沒事就好!你適可而止!”芷蓉意有所指地提醒了一句,她同樣看到了公輸磐,便猜到這個老頭被自己的師弟給騙得欲仙欲死,就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做好這一切準備,公輸磐喘著粗氣說道:“好了,你說吧!”


    他的心情是激動的,因為自己即將聽到一個能夠煉製傳說中九品法器的天大秘密。


    “沒必要這樣!”


    李小白笑了笑,好整以暇的說道:“其實很簡單,四個字,心神祭煉!”


    支楞起耳朵的公輸磐等著下文,沉默了半晌之後終於按捺不住地追問道:“然後呢?”


    “沒了!”


    李小白聳了聳肩膀。


    “就這?”公輸磐一臉的不信,他正準備聽著對方複雜玄奧的長篇大論,卻沒有想到隻有這四個字而已。


    勞資褲子都脫了,就給看這樣?


    當然是大失所望。


    心神祭煉並不是什麽高深煉器秘法,哪怕是墨門的外門弟子都知道這種十分尋常的煉器術,也不是墨門所獨有。


    受限於煉製材料的品質和預置法陣符文,心神祭煉往往一開始煉製不出高品階的法器,通常隻作為本命法器的煉化手段,但是成品法器煉化又存在諸多限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磨礪掉彼此間的隔閡,許多術士終其一生溫養,也無法使本命法器提升一品,若是再換一個主人,等同於又需要重頭開始。


    所以心神祭煉往往並不用於煉器,而是隻作為強大法器的傳承。


    “就這!”


    李小白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


    煉製“玄星”,他沒有刻製法陣,也沒有采用各種珍稀材料,確確實實隻用了心神祭煉之法。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公輸磐失神的喃喃自語。


    這件神奇的法器並不是傳承法器,因為這個靜霜宗小術士是它的煉製者,自然沒有傳承的說法。


    “為什麽沒有可能?大道至簡,許多看似複雜的東西,其實本質十分簡單,哪怕是一塊石頭,如果日夜心神祭煉,總歸會成為一件寶物。”


    李小白一句話將公輸磐的魂重新勾了迴來。


    “大道至簡?”


    公輸磐眼睛一亮,似乎即將捕捉到什麽。


    李小白理所當然地說道:“沒錯,簡單的事情複雜化,複雜的事情簡單化,公輸長老,你得學會辯證的思維方式,不要拘泥於死板。”


    “哼,先賢至聖豈是你等小輩能夠胡言妄語的。”


    公輸磐冷哼了一聲,見不得後輩對曆代大能的指手劃腳。


    “先賢至聖,不就是讓我們這些後輩來超越的嗎?難道非得要黃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恐怕先賢至聖絕不會願意看到這種情況吧?”


    李小白直搖頭,標杆代表了過去,不是用來炫耀的祭拜物,公輸磐的觀念已經落了抱殘守缺的下乘,難道術道鮮有八品法器,而九品更是隻存在於傳說中。


    不過對方有一句話倒是有些道理,難保“玄星”將來不會成為九品法器,至少它存在成長的潛力。


    “那你來教教老夫,該如何超越先賢?”


    公輸磐興意索然,語氣中帶著嘲諷的意味。


    “創新,交流!”


    李小白仿佛沒有聽出嘲諷,直接吐出兩個詞。


    “如何創新?如何交流?罷了罷了,跟你這後生浪費了那麽多口水,都是老夫一廂情願入了魔障。”


    公輸磐打了幾個法訣,武裝到牙齒的小院立刻恢複原狀,一點兒也看不出方才連蒼蠅都飛不進來的奇異變化。


    李小白淡淡地說道:“忘記法陣,忘記符文,感悟天地,不拘泥於過去為創新,一人計短,眾人計長,互通有無即為交流,墨門將煉器術和機關術敝帚自珍,雖然獨步天下,傲視術道同門,卻同樣也是一座牢籠,你們走不出去,就永遠活在先賢至聖的陰影下,談什麽超越?”


    這對他來說,是十分淺顯的道理。


    但是對某些人來說,他們的眼界就如同井底之蛙,隻知道井內的世界,卻想不到井外更加寬廣遼闊的天地。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一無所獲的公輸磐徹底死了心,搖頭晃腦的拂袖而去。


    “師弟,你可是徹底得罪了磐長老。”


    芷蓉苦笑著來到李小白身旁,她知道這小魔頭一直惦記著墨門的機關術,恐怕這一次是失了手。


    “不,我並沒有騙他,老頭兒如果悟了,將有可能會超越現下的桎梏,如果依舊執迷不悟,嗯,算我白說。”


    李小白搖了搖頭,他跟公輸磐白話了半天,聊的其實是哲學。


    雖然是精神病與精神衛生學兼修心理學的碩士,哲學卻是觸類旁同。


    哲學雖然是虛無飄渺的理論研究,但是對現實世界卻存在相當重要的指導作用,對物理學,對數學,對化學,都有其特殊的意義,例如毛粒子,便是哲學意義上的物理學理論案例。


    此方天地的術士們隻顧著損不足而補有餘,哪裏會研究哲學這種高深莫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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