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麵不知心,盡管上次昭平是被冤枉的,但是栽在李小白手裏卻絲毫不冤。


    隻不過是提前撕開他的虛偽麵具罷了,即使今日不叛逃,明日也遲早會叛逃。


    昭平或許早已經預料到自己將會麵對什麽樣的懲罰,不甘心就範,趁著夜裏各個宗門混戰,靜霜宗同門人心惶惶的時候,偷偷溜出了麵壁思過的洞府,事發生讓宗門內的弟子驚疑不定了很長一段時間。


    “可是,可是……”


    雖然李小白說的有道理,芷蓉還是在猶豫。


    “如今二長老殺了神霄宮的真人,我們與神霄宮已經是敵非友,昭平師兄想要在神霄宮站穩腳跟,必然會用靜霜宗弟子的頭顱作為投名狀取信於神霄宮,如果芷蓉師姐你一旦遇到他……。”


    李小白隻是述說著一個殘酷的事實。


    即便昭平主動投向神霄宮,但是神霄宮也未必會輕信這個叛逃的靜霜宗弟子,若是反間呢?豈不是要被活活坑死。


    原本還抱有天真幻想的師姐臉色漸漸變白,設身處地站在昭平師兄的位置,恐怕殘殺原來的同門,恐怕是立足於神霄宮的最好手段。


    芷蓉心中的某個堅持再也維持不下去,終於崩潰了,她臉色難看的緩緩低下了頭,十分失落地說道:“小郞,師姐是不是很笨很蠢很沒用,連好人和壞人都分不清楚!”


    一直以來認為美好的事物被殘忍的撕開後,失去華麗外衣遮掩的真相立刻醜陋到讓人無法忍受。


    刀子嘴豆腐心的另一個同義詞便是愛憎分明,原本在她眼中的世界,大部分非黑既白,可是當黑與白混淆到沒有界限的時候,讓芷蓉立刻陷入了混亂。


    一直以來認為美好的事物,被殘忍的撕開真相後,變得醜陋到讓人無法忍受,以至於使人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


    彷徨無措的芷蓉忽然被人捉住了雙手。


    “你!還不快鬆開!”


    感受到的力量和溫熱讓芷蓉感到羞窘,想要掙脫,可是最後的話語卻變成蚊子哼哼。


    “師姐,看師弟的眼睛。”


    李小白的聲音莫名的帶上了某種魔性,使芷蓉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話,抬眼去看。


    一雙清流沒有一根血絲的幽黑色雙瞳,其中的紋絡隱隱帶有奇異的淡綠色,讓人會身不由己的陷入進去。


    “集中精神,仔細傾聽,這世間不止有純粹的好和純粹的壞,有七分壞,三分好的壞人,壞人會做善事,有三分壞,七分好的好人,好人也會做惡事,也有五分好,五分壞的正邪難分之人,也有此前一直做好事,後來卻失去自我變成十惡不赦的人,也有一直為惡,卻幡然醒悟,改過自新的人,人心善變,好壞善惡變化,從來就沒有一個定論,昭平師兄此前或許是好人,但是現在,他背叛了同門弟子,更是威脅到所有人,他就成為了一個……”


    李小白知道師姐的心理在不經意間來到了一個分水領,要麽重塑三觀,要麽陷入混亂,最終精神崩潰。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心劫的可怕,輕則修為難以寸進,重則演變成心魔,成為附骨之蛆,除非有大機緣大毅力強行破障,否則隨時會走火入魔,身隕道消。


    芷蓉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柔夷被這個小魔頭緊緊握住的羞窘,注意力反而被李小白的話牽動,不由自主地問道:“成為了一個什麽?”


    “賤人!”


    李小白的語氣變得古怪起來。


    “賤人?”


    芷蓉無法理解這個詞怎會用在昭平師兄身上,在她看來,最多應該是可惡、混帳或者該死才對。


    “賤人嘛,明明有好的前程不要,偏偏要去貼外人的冷屁股,想要討好神霄宮,自己又不肯付出,卻要去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既蠢又笨,還沒用,如果隻是這些倒也罷了,起碼還有藥可救,但是沒有眼力勁兒,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死,師姐你說這是不是犯賤呢?”


    李小白往自己的話裏猛灌私貨,大黑特黑那個道貌岸然的昭平師兄,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萬腳,讓對方永遠都沒有辦法翻身。


    若是昭平在這裏,一定會紅著眼睛要跟他拚命,自己怎麽就既蠢又笨,還沒用,更沒眼力勁兒。


    反正現場是一麵倒的抹黑扣屎盆子,將昭平數落為比十惡不赦還要欠收拾一百倍。


    “怎麽會?”


    芷蓉想像著昭平師兄的那種賤模樣,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在此之前是根本不可想像的,但是依照李小郞話語中的標準,還真是符合賤人的條件。


    這一笑,心裏鑽入的牛角尖,立刻豁然開朗。


    “所以就是這樣!”


    李小白一通擺證據講事實的證明了昭平師兄就是一個賤人,和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沒什麽分別,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同情,是非不分的同情反而會招來更加惡毒的侵害。


    “你是不是在數落師姐既蠢又笨還沒用,更沒眼力勁兒!”


    隨即心中的積鬱漸漸散開,芷蓉的心劫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裂痕,最終崩碎於無形,她很快想到李小白話語中屢屢借用自己的話,表麵上聽起來是在說昭平師兄,卻又隱隱似乎在指著自己。


    “沒有,真的沒有!哎喲,輕,輕點兒,真沒有!”


    李小白手中抓了個空,耳朵隨即一痛,到底還是沒有防住師姐的抓耳龍爪手。


    “真沒有?”


    芷蓉很難相信這個小魔頭不盡不實的話,依舊沒有鬆手。


    “真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同樣的話,不同的語氣,反複了好幾遍,芷蓉這才放過了這個話裏不盡不實的小魔頭,跟這家夥說話,稍不小心,就會被牽著鼻子走。


    “師姐英明!”


    李小白聽得出芷蓉師姐擺脫了昭平帶來的心理陰影,他並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的開解疏導,讓對方破解了一次心劫之禍,念頭再次變得通達,術道修行一道重新有如坦途。


    “這次且饒過你,要是讓我知道你敢戲弄師姐,下次可沒這麽便宜。”


    芷蓉威脅著放開了手,李小白終於架不住強勢的大姐頭,狼狽逃走。


    金瞳六耳獼猴雖然不理解芷蓉與李小白之間的古怪舉止,公子跑路,自然緊緊相隨。


    強勢的大姐頭終於讓李家小郞架不住。


    也不知是李小白作繭自縛,還是自食其果,把昭平坑的失去了往日裏在宗門的地位和威望,取而代之的卻是敢做敢當的芷蓉小師妹,術道修為雖然沒有達到其他領頭師兄的凝胎境,但是卻讓對昭平師兄大失所望的眾師兄師姐們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芷蓉察覺到自己身上的靈氣莫名變得敏感和活躍,隱隱有突破的征兆,哪裏還不明白自己方才經曆了什麽樣的兇險,她望著李小白帶著猴妖悟空落荒而逃的背影,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謝謝!”


    驚雁宮籌辦的術道會盟終於召來,卻比原計劃延誤了兩日。


    一方麵是遣宮內能說會道的弟子遊說各個宗門的支持,另一方麵是因為連續經曆了兩場混戰廝殺後,術道宗門之間貌合神離,彼此矛盾愈演愈烈,讓各方有一段冷靜期,暫時不會再次衝動互相大打出手。


    紫華山上峰巒疊嶂,蒼鬆翠柏,清溪流泉,在飄渺空靈的霧氣中,白鶴起舞,數十張矮幾上擺著寧神靜氣的熏香爐。


    五宮七宗十三門,有宗主親抵,有長老得授權而來,所有人相繼落座,不分主次的圍坐成一個大圈,驚雁宮的普羅神尊借著東道主的優勢,占據了一塊高處,俯視著各個術道宗門的來人。


    在不遠處的林子裏,擺開大量的瓜果,烤炙肉類,再加上驚雁宮與長白門共同擺出的一些攤位,向各個宗門的弟子們兜售一些術道用物,有低品的靈符和法器。


    好東西自然不會出現在這裏,擺個小小的市集,也隻是為了從這些宗門弟子身上賺取一些靈晶,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次術道會盟的開支自然也有了彌補的進項。


    終日人吃馬嚼,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驚雁宮和長白門也不會平白的任人占便宜。


    一些手上有多餘之物的弟子有樣學樣,也跟著就地鋪開,以一塊獸皮或一張青布,上麵擺著用於交易的東西,有換靈晶,有換丹藥或功訣,也有用於交換其他法器,互通有無。


    因為是臨時起意,用於交易交換之物並不多,多則十幾樣,少則兩三樣,甚至連一件都有,盡管寥寥無幾,各個宗門弟子們卻饒有興趣的觀看,甚至參與討價還價,仿佛忘記了彼此紅著眼廝殺的仇恨。


    一方麵是因為互相顧忌,在這樣的場合下沒有辦法動手,還有驚雁宮與長白門的真人帶隊監視,擅自動手者當場擊殺,絕不容赦,另一方麵現場擺出來的東西確實有價值,對於部分弟子來說有著不小的吸引力,與提升自己的術道修為相比,宗門之間的仇恨便可以暫時放到一邊,等日後再互相廝殺做過一場便是了。


    別看這些術道弟子一個個道貌岸然,卻都是自私自利之輩。


    “南海仙會遭襲,各宗門損失不小,不僅僅是用於交易的天材地寶,還有門內資質優秀的弟子,沒等成長起來,便死於非命,令人痛心疾首,如果沒有猜錯,這應該是魔宗餘孽的一次蓄意反撲……”


    占據地利和東道主之勢的普羅神尊聲音傳遍整個術道會盟現場,言詞慷慨激昂,痛斥兇手的殘酷暴虐,成功將各宗門的注意力從前幾日的大亂鬥上轉移到罪魁禍首魔宗餘孽身上,使每一個人生出同仇敵愾的情緒。


    “……二十七年前,諸位同道聯手攻打魔宗山門,雖然一戰而定,魔宗從此煙消雲散,卻跑了幾個漏網之魚,其中便有魔宗聖女海倫娜,這才有了今日之禍,魔宗餘孽死灰複燃與這個海倫娜有極大的關係,我等必須再像二十七年前那樣精誠團結,定要將魔宗餘孽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能夠成為一宮之主,普羅神尊自身術道修為已至神通境,口才亦是了得,一口氣說下來,讓各宗門之人連連點頭,甚至忘了幾日前的新仇舊仇。


    或許在他們看來,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關起門來互相打個頭破血流都沒有關係,絕不能讓魔宗平白占了便宜,甚至混水摸魚。


    “這些西人,到底是不肯死心,神州東土豈容他們染指。”


    雲山宗的一位真人重重一拍桌子,直指魔宗背後的真相。


    原本好端端的五宮八宗,其中被術道共同蔑稱為魔宗的聖宗與在場所有人一樣平起平坐,交談歡笑,哪裏有什麽魔的影子。


    隻不過聖宗的背景卻並不純粹,與原生於神州東土的五宮七宗截然不同,當察覺到極西之地的西人以聖宗為跳板,試圖染指神州東土,自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五宮七宗便聯手一起拉上武道各個門派,不計代價強攻聖宗山門,將這一支堪比五宮七宗內任何一個宗門的力量連根拔起,徹底剿滅。


    衝在最前麵的武林人士傷亡慘重,武道元氣大傷,術道卻借此過河拆橋,在攻滅了聖宗後,又隨即滅掉了武道,終於一道獨大,再無挑戰之輩,壟斷了神州東土的大部分修煉資源。


    “沒錯,那些金發碧眼,渾身長毛,像活鬼一樣的野人僅可窺覷我東土,來一個殺一雙。”


    “不可讓他們再起事,否則必是我神州之劫,術道之禍!”


    “我須彌宮願意助一臂之力。”


    “天鴻宗在此事上絕不會退縮!”


    “斷嶽宗附議!”


    “靜霜宗義不容辭!”


    魔宗的潛在威脅迫使各個宗門不得不一致表態,不過即便隻是死灰複燃,在場何一個宗門都有足夠的硬實力將其剿滅,但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被一個心中充滿了仇恨的魔宗餘孽盯上,這絕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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