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跪倒在地的軍士與醫士們身體齊齊一顫,李小白的說話聲雖然並不洪亮,卻像晨鍾暮鼓般重重震懾著他們的心靈,並且在心頭不斷迴蕩。


    術士雖然強大,但是凡人的數量更多,千倍,萬倍,甚至十萬倍之,如果真能萬眾一心的抱成團,恐怕真會變成一股不容忽視的可怕力量。


    李小白的話就像細小的種子,落入了一些人的心中,默默地生根發芽,甚至成長到誰都無法預料的程度。


    突然現出身形的青蛇讓在場的四位術士忌憚。


    鳴山道長還想喝斥,卻察覺到那條青蛇散發出來的氣息讓他忍不住一陣心悸,搞不好自己的修為還不如對方,這真是一條自己原本想像中的靈犀境小妖嗎?怎麽給人感覺反倒像是化形境的妖族。


    恁得養著這麽厲害的妖族,就不怕反噬其主?


    主奴修為相差巨大,造成失控是常有的事。


    “好厲害的妖奴!前日真是小瞧了!”


    瞎老望著李小白身後的這條碩大青蛇,隱隱覺得對方的修為境界似乎與自己不相上下,臉上浮出一絲不可思議的訝色。


    再看李小白,依舊靈氣皆無,與凡人一般無二,連自己這個煉神中階的術道修為都看不透對方的真正境界,這般隱匿修為的手段,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卻沒有人想過,他們看到的原本就是真相。


    奴家本來就很厲害,青蛇的碎金色雙瞳隱隱帶上了幾分傲嬌。


    然而李小白自始至終都沒有往身後看一眼,他根本沒有想過狐假虎威,借助於清瑤的威勢與眼前這四位術士對峙。


    他憤怒於仙凡歧視不僅存在於術士之間,甚至連許多凡人都認為理所當然。


    明明豔陽高照,傷患營內的空氣卻莫名驟降了數度,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一觸即發的寒意。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既然老夫將百草蘊養丸送給他,怎麽處置就是他的事!小郎,你好自為之!”


    瞎老忽然開口,打破了對峙的凝重緊張氣氛,拄著湘妃竹杖,轉身一步步離去。


    篤篤篤篤……


    竹杖敲擊著地麵,漸行漸遠。


    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的軍士與醫士頓感身上壓力一鬆,不由長長鬆了一口氣。


    “哼!你好自為之!”


    從一開始就與李小白不對付的鳴山道長虛張聲勢的扔下一句狠話,收起法器木劍,大踏步追趕瞎老的背影。


    “南無阿彌陀佛,施主又是何必呢!”


    大覺禪師與李小白沒有任何恩怨,撚著佛珠搖了搖頭,相繼離去。


    陰舉人深深看了李小白一眼,說道:“這世間原本就是弱肉強食,你若把自己當作凡人,美酒佳人怎麽可能投懷送抱,你太年輕了。”


    這位擁有舉人功名的術士頭一次與李小白說這麽多話,語氣裏帶著濃濃的圖樣圖森破的意味。


    “走好!不送!”


    李小白風清雲淡的笑了笑,拱了拱手,他知道自己與其他術士原本就不怎麽樣的關係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別人怎麽看,關自己卵事.


    男兒立足於天下,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既然不是為他人而活,又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


    “李公子,李仙長!您這樣……”


    一位傷患營的醫士帶一臉憂色走過來,覺得李小白為了維護他們這些凡人的尊嚴與其他仙長針鋒相對實屬不智。


    “無妨!什麽狗屁仙人,頂多會點兒法術,歸根到底還是凡人,挨了刀照樣得死,又不是真的長生不老。”


    李小白漫不在乎的搖了搖頭,他才不會相信仙凡有別這種說法。


    正相反,那些術士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反而令他十分討厭,這份情緒或許與大郎李墨招來仙門尋仇有關。


    “小的,謝過仙長救命之恩!”


    醫家向來是醫者父母心,這位醫士與其他醫士齊齊苦笑著一揖到地。


    這位仙長還真是異類,好在再怎麽與眾不同,也總歸是個心善的,賜下的仙水與新奇施救方法自此能夠挽迴不少性命。


    在術士這個高大上的圈子裏,拳頭硬的就是老大這個規則照樣通用,李小白挑釁仙凡有別這個普世價值不啻於捅了一個天大的馬蜂窩,引來千雉軍異士營的術士們氣勢洶洶地欲要教育這個渾小子應該循規蹈矩,迴歸正道,莫要逾越雷池半步。


    然而李小白前日在戰場上的表現,還有他身旁那條修為境界駭人的青蛇妖卻讓瞎老等人忌憚不己,教育的資格卻由拳頭說了算,在拳頭軟硬吃不準的情況下,前來興師問罪的四位術士隻能铩羽而歸。


    百草蘊養丸化水,切腐縫合術與烈酒,蜂膠等消毒消炎手段多管齊下,再加上正值青壯,生命力旺盛,傷毒發作的丁智被硬生生從死亡線邊緣拉了迴來。


    其他受到恩澤的眾多軍士傷勢相繼得到了極大的改觀,死亡率大大降低,不僅僅是那些受傷軍士和傷患營醫士,連千雉軍上下所有軍士眼中,這位姓李的仙長所做所為等若於萬家生佛。


    無論是誰,都無法保證自己在下一場戰鬥中不負傷,更無法保證會不會傷毒發作,能夠治愈傷毒的治療術不啻於給予了所有人第二條性命,其意義絲毫不下於在萬軍之中擊殺敵帥,扭轉整個戰局的大功。


    然而李小白卻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淡定如常,甚至是不以為意,絲毫沒有任何居功自傲,這般“謙恭”的態度更是博得了絕大多數人的好感。


    兩下一比較,異士營的術士們漸漸感受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莫名壓力。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就像魔咒一樣纏繞在除了沉浸於算術世界裏的夜泣外另四位術士心頭。


    當老丁滿身傷口不再腫脹淤膿,高燒也漸漸消退後,在傷患營待了三天的李小白終於得空乘上劉管事安排的馬車,帶著一份簡要的地圖,在所有人崇敬的目光下,由一夥騎兵護送著,前往封狼道節度府所在的坎兒井。


    一方麵接受節度使大人的問詢,另一方麵確認當日戰場上那位銀甲女將的身份。


    五日後,李小白一行趕到了坎兒井。


    剛剛對這座空氣中彌漫著煙火與鋼鐵氣息,隱隱有了幾分小工業鎮色彩的軍鎮生出一絲好奇,李小白卻並沒有太多好奇與感慨,便第一次踏入了大武朝北境諸道之一,整個封狼道的軍民兩政中樞所在,由青石高牆圍住的節度府。


    殊不知當他在打量這座節度府的同時,職守府內的親衛同樣也在打量著他,想要看清楚這位在萬軍之中取敵主帥性命的術士究竟是一個什麽模樣。


    然而在對方身上卻看不到半點兒原本預想中的仙風道骨,反而就像一位謙恭有禮,溫和儒雅的書生。


    經過通報後,李小白見到了封狼道的最高長官,大武朝貨真價實的封疆大吏,官拜二品驍勇將軍的節度使林冕。


    或許是保養得當的關係,盡管已過知天命之年,須發依然烏黑油亮,五十多歲的節度使大人看上去仍然像隻有三十多歲的模樣。


    “你就是李小白,李小郎?”


    身居高位,手握大權的封狼道節度使林冕的語氣帶著不怒自威的意味,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立下大功的年輕術士。


    千雉軍傷患營內發生的一些事情,他早已有所耳聞。


    聞名不如見麵,當親眼看到本人時,林冕這才確信對方是一個十分內斂低調的年輕人。


    若非知道對方是一位能夠在萬軍之中取敵酋性命的術士,恐怕多半會把他當作一個人畜無害的翩翩書生,倒是生的白白淨淨,難怪有人念念不忘。


    “在下正是李小白!”


    李小郎毫無身為“術士”的自覺性與高高在上的驕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聽說你來自於西延鎮?”


    封狼道節度使林冕非但沒有直入主題,問詢當日在戰場上的經過,反而提起了不相幹的話題。


    “在下正是西延鎮李家的人。”


    由於李小白的刻意維護自家聲譽的緣故,使遭了匪災而破落的李家似乎又有可能恢複往昔的狗大戶。


    若是有一位術士坐鎮,足以讓任何一個家族在當地成為說一不二的土霸王,隻要不謀逆,就連本地縣尊大人也得看這戶土豪的臉色行事。


    西延鎮上的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李家大郎尋仙無果,反而惹來災禍,落得生死不知,一大家子死的死,散的散,平日裏荒唐紈絝的小郎卻出人意料的成為了仙人,眼見著敗落下去的李家反而又再次出現崛起發達的兆頭。


    林冕笑意盈盈點了點頭,說道:“果然是你了,那麽,小郎你可認得白櫻兒?”


    “櫻兒?”李小白唿吸當即一滯,立刻無可自製的激動起來,不顧有些失禮的走近幾步,急切地追問道:“大人,請告訴我,櫻兒在哪裏?”


    節堂內的親衛們想要將過於接近節度使大人的仙長隔開,卻見林冕朝著他們搖了搖頭。


    “櫻兒,你不是見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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