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兒,帶我去!”


    李小白沒有遲疑,他想去看看傷毒發作的老丁。


    正因為他自己,老丁不得不舍命陪君子,才會落得有性命之憂,李小白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鐵石心腸的視若無睹,直到對方耗盡最後一絲生命力,被黑白無常勾去了魂魄。


    “李公子,那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您還是不要去了。”


    一想到丁智所在的地方醃臢不堪,異味刺鼻,劉管事生怕唐突了這位仙長,引來雷霆大怒。


    “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替我作主了!”


    事實上在大多數時候,李小白都是沒有任何架子,十分好說話,但是一旦作出了決定或選擇,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


    “是!是!請跟我來!”


    劉管事心頭一顫,連忙低下頭。


    這位公子發起怒來,可真是嚇人。


    走入傷營,就像進入了人間地獄,慘叫聲,呻吟聲,哭嚎聲,不約於耳,有如百鬼夜行。


    血腥氣,糞尿臭,各種異味,混雜在一起,熏的人頭暈腦脹。


    李小白沒有想到,一場大戰下來,竟然有這麽多受傷的軍士,而且他們的狀態似乎看上去並不怎麽好。


    重傷號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除了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就像已經死掉了一般,輕傷號要麽神色木然,要麽齜牙咧嘴。


    屍體隻不過是從一處搬到另一處而已,傷患營外濃煙滾滾,不時有屍體投入火堆,燒成一團灰燼,然後裝入陶罐內,用黃泥封好,再掛上軍士生前代表身份的竹牌,待找機會與撫恤銀子送還家鄉,又是引得一家人哭嚎不已。


    馬革裹屍隻不過是一句奢望,軍隊向來運力珍貴,哪裏還有多餘的力氣運載會散播瘟疫的腐臭屍體,更不會把價格昂貴的防腐藥材用在尋常軍士身上。


    軍中醫士手持刀具,麵無表情的切割著軍士的腐肉,隨後用鹽水衝洗傷口,引得一片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甚至當場昏厥過去,場麵血腥無比。


    染上傷毒的丁智雖然沒有像那些尋常受傷軍士一樣擺在人擠人的傷患營帳內,一人獨處一帳,但是也沒能好到哪裏去。


    “怎麽會這樣?”


    李小白很快找到了他,差點兒沒嚇一跳,短短兩日未見,對方已然沒有了人形,皮膚蒼白,嘴唇幹裂,身上僅穿著一條犢鼻短褲,滿身傷口就像嬰兒嘴唇般裂開,有些甚至隱隱發黑,整個人奄奄一息,仿佛隨時會死去。


    哪裏是什麽傷毒發作,分明是重度感染。


    戰場上還好好的,卻沒想到一條鐵打的漢子竟被這小小的傷毒給放倒了。


    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裏,這樣的感染等同於上了閻王爺的業務單,距離掛掉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老丁!老丁!”


    李小白不顧丁智身上散發著難聞的腥騷臭,連聲唿喚,同時伸手一探額頭,燙的幾乎可以煮雞蛋了,看起來非常糟糕。


    丁智卻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靜靜的躺在那裏。


    劉管事縮了縮脖子,說道:“李公子,他已經沒救了!”


    在他看來,這樣的傷毒儼然與死人無異。


    “你給我閉嘴!”


    李小白轉過頭一聲大喝,嚇得劉管事一屁股坐倒在地。


    “是是是!是小的多嘴!”


    仙威之下,劉管事嚇得麵無人色,當即抬手狠狠給了自己幾個耳光,臉頰當即腫了起來。


    仙長隨意殺掉個把凡人,根本沒有人會多嘴,他差一點兒又犯了幾位前任的忌諱,連忙求饒。


    “夠了!給我準備一些東西,繡針、蠶絲線、匕首、開水、烈酒、青鹽、煮過的白棉布,還有大蒜、蜂膠和蒲公英,就是婆婆丁,如果沒有蜂膠就換成蜂巢,這三樣數量越多越好。”


    李小白摸出一個約摸五十兩銀元寶,隨手擲出,說道:“拿去,不會白白使喚你,馬上去辦,速度!”


    即便不給銀錢,對方也依然會聽命搜集這些東西,但是效率和認真程度卻遠遠不及使了銀錢。


    老丁的狀態看上去似乎堅持不了多久,時間就是生命,如果能夠用銀錢買時間,李小白不會有任何猶豫。


    “是!是!仙長!小的馬上去辦!”


    顧不得自己的腦門被五十兩的銀元寶當場砸了個包,劉管事在一怔之後,捧著銀元寶狂奔而去,期間還跌了一跤,卻連痛叫都沒有,連滾帶爬的狼狽而去。


    “來人!給我煮一鍋水!”


    憑著異士營仙長的身份,李小白指使傷患營打下手的軍士們煮了一大鍋水。


    鍋內水煮開後,他摸出一支玉瓶,許多傷患營醫士的目光一望過來便再也挪不開,眼睛都直了。


    “這是,是玉瓶!難道是……”


    異士營仙長拿出來的任何東西都不是俗物,尤其是一支玉瓶。


    尋常人隻會用到陶瓶,瓷瓶,最多就是金銀銅質的瓶子,極少會擁有像這樣做工精致,還雕有符文的玉瓶。


    “仙丹!”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整個傷患營一片嘩然。


    拔開瓶塞,李小白淡定的倒出一枚黃豆般大小的碧綠色丹丸,離得近些的醫士甚至能夠嗅到空氣中莫名彌漫的一絲草木芬芳,彌漫於空氣中的惡臭無形中消散了一分,他們的神色更加駭然,竟然真的是仙丹。


    尋常藥丸怎麽可能會有這種異狀?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李小白的動作,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一片鴉雀無聲。


    就像扔一顆尋常糖豆,碧綠色丹丸被丟進了鍋裏,李小白拿起馬勺攪了幾下,這枚百草蘊養丸迅速溶解,將剛剛煮開的水染得碧綠,就像一汪玻璃種的極品翡翠,更加濃鬱的草木芬芳隨著微風彌漫開來,壓製住了滿營的腥穢氣味。


    沒有受傷的人聞了無不精神一振,受傷的人聞了痛苦仿佛平空消失了幾分,甚至連昏迷不醒的重傷軍士都有了一些反應。


    “好了,每人一碗!就這樣!”


    李小白先為自己盛了一碗,隨即向丁智所在的營帳匆匆走去。


    軍中醫士們難以置信的互相對視一眼,齊齊跪倒,真心實意的作五體投地狀。


    “謝仙人賜藥!”


    連那些還能動彈的輕傷軍士也跪了下來。


    毫無疑問,能夠起死迴生的仙丹哪怕化了水,也依然可以救人一命。


    有沒有這鍋仙水,滿營軍士的命運恐怕會變得截然不同。


    之所以用一枚百草蘊養丸化水,不僅僅是為了恩澤滿營傷患,同時也是因為丁智的傷勢虛不受補,若是直接一枚百草蘊養丸喂下去,恐怕非但救不了性命,反而會成為催命的毒藥。


    端著湯匙,舀起一小勺淡綠色的藥水輕輕潤入丁智幹裂的嘴唇,緩緩潤入喉嚨,隨著藥力漸漸發揮出來,在喂服了小半碗後,蒼白若死人般的膚色終於慢慢的浮現出一絲血色。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的命吊住再說。


    到底是術士們自用的療傷丹藥,效力神奇,即使用在凡人身上,也依然能夠發揮出不可思議的作用。


    李小白給丁智喂完一碗藥水後不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劉管事背著一隻大包裹,上氣不接下氣的撲進營帳。


    “李公子,李公子,你要,要的東西,我帶來了!後麵還有一些,正在路上!”


    劉管事喘著粗氣,語不成聲的將包裹捧過來。


    “你來的正好,先給我把這座營帳折一半,不要挪動丁智,再叫幾個醫士觀摩!”


    坐在丁智旁邊的李小白站起身來,接過包裹並放在營帳內的方桌上打開。


    幾十根粗細長短不一的繡花針,一大卷雪白的蠶絲線,一長一短兩支尖刀,十幾隻大蒜,新摘的一大捧蒲公英,幾個壇子裏分別裝的是烈酒虎狼燒,大塊蜂巢,甚至還有一小壇裝著蜂膠。


    青鹽和白棉布在傷患營裏就有現成的,後者隻需要煮沸一遍,便可以使用。


    “幹的不錯!”


    李小白點了點頭,又丟出一大一小兩枚銀鋌,說道:“大的去買石灰,越多越好,小的是你的辛苦錢。”


    劉管事來不及擦拭滿頭大汗,雙手高舉兩錠銀鋌,恭恭敬敬地說道:“小的隻是做了一些份內事,不敢領賞。”


    “不要廢話,趕忙去辦!”


    李小白直接在桌上忙了起來。


    “是!小的這就去!”


    劉管事再次匆匆去了。


    將大壇的虎狼燒倒入碗內,分別將蠶絲線和幾支細針丟進碗內,選了一柄尖刀用烈酒擦拭幹淨,刀刃泡入酒壇中待用,然後再處理大蒜和蒲公英,濃烈的酒味與蒜味迅速混雜在一起。


    帳篷布被傷患營的軍士卷起,原本有些憋悶的空氣迅速流通起來,陽光灑了進來。


    傷患營裏幾位醫術最好的醫士趕來,給李小白打下手。


    “看清楚我的每一個動作,記好我說的每一句話!”


    李小白來不及多解釋,用浸泡過烈酒的尖刀在丁智的傷口上切削起來,鋒利的刀刃將發黑或變白的死肉腐肉剃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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