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騎”遭到無形壓製,鋒刃不再寒意逼人,反而變得如同尋常斬馬刀一般,連綿不絕的劍吟猶如誌得意滿的漸漸消失,使李小白的耳邊重獲清靜,他神色從容地開口說道:“在下李小白,西延鎮人士,正經的良家子,有縣尊大人親筆開具的路引為證,怎麽可能是奸細,倒是這位蘇隊正,似乎有些不盡不實?”


    目光一轉,蘇尚卓臉色漸漸變白,想要辯駁卻一時間找不到理由。


    李小白若隻是一個沒什麽見識的普通人倒也罷了,他卻偏偏是一個眼界和閱曆絲毫不遜色於當世任何一個世族子弟的“特殊人士”,怎麽可能會被三言兩句的危言恐嚇給唬住。


    李小白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得蘇尚卓有些啞口無言,丁智也意識到了什麽,當即說道:“哼!小郎!蘇隊正不僅冤枉你是戎人的奸細,還冤枉我搶他的募集所得呢!”


    “哈哈哈,真是顛倒黑白,蘇少爺,要不要找來當日值守營門的軍士,還有招募來的青壯當場對質?哼哼,你有這個膽嗎?純爺們兒就敢做敢認,否則就是小娘養的。”


    李小白可不是老實孩子丁智,一句話就戳到了點子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而將蘇尚卓逼到了風尖浪口。


    這位世族子弟已經意識到這個李小白顯然不像丁智那麽好對付,他強撐著氣勢喝道:“你,你這奸細!不僅汙蔑我世族名譽,還敢口出挑撥之言,究竟是何居心?”


    然而他的聲音裏麵多多少少有些底氣不足。


    “喲,還壓上了世族名譽,你一個人能代表世族嗎?其他世族若是知道自己被代表了,你敢說自己能討得了好?至於挑撥,我挑撥誰了?難道你就這麽怕對質嗎?有些事情,真的變不了假的,假的變不了真的!”


    李小白顯然也不是吃素的,當然明白絕不能讓對方把奸細的帽子死死扣在自己的頭上。


    把話說到這份上,任誰都聽出了這其中有貓膩。


    “大膽奸細,居然還敢胡說八道,當老夫殺不了你嗎?”


    誰也沒有想到,左果毅都尉衛思航突然拔劍,一個箭步向丁智身後的李小白狠狠刺來。


    無論如何,作為世族子弟蘇尚卓在千雉軍中的靠山,他都必須與蘇尚卓站在同一陣線上。


    “住手!”


    大帳內爆發出一聲大響,左果毅都尉大人手中的長劍被遠遠蕩開。


    聽到不同尋常的兵器交擊聲,帳外的親衛們當即毫不猶豫地衝了進來,刀槍劍戟齊出,大多卻齊齊指著李小白。


    “不關我的事!”


    小白同學滿臉無辜的高舉雙手,自己手無寸鐵,純屬躺槍。


    “沒事了,都退下!”


    折衝都尉俞鴻麵無表情的揮了揮手。


    親衛們左右看了看,這才一齊退了出去。


    俞鴻死死盯著握劍之手微微發顫的衛思航,怒道:“衛大人,你想要幹什麽?”


    此時此刻,即使是瞎子也能夠看出來,不僅僅是蘇尚卓有鬼,連左果毅都尉都有偏袒與包庇之嫌,兩人顯然沒有將他這位主將放在眼裏。


    平日裏,折衝都尉俞鴻從未將千雉軍的所有權力抓在自己一個人手中,他不介意放權給兩位果毅都尉,卻並不意味著自己的權威可以任人無視與挑釁。


    一句喝問,左果毅都尉衛思航與蘇尚卓兩人背後冷汗齊齊流了下來。


    一擊沒有得手的左果毅都尉衛思航暗自歎了口氣,他沒有抓住最後的機會,隻得認栽。


    “抱歉,俞大人,屬下衝動了。”


    方才若是能夠一劍捅死這個李小白,蘇尚卓的話便鐵證如山,隊正丁智也將難逃一死。


    可是現在,除非真的想徹底得罪主將俞鴻,鬧得千雉軍內部不和甚至分裂,他已經再也沒有下手的機會。


    “坐迴去!”


    俞鴻冷哼了一聲,對這位老將的認識重新作出評估。


    蘇尚卓因為年輕,偶爾衝動自然可以理解,但是作為果毅都尉,如此衝動卻是不該。


    “是!”


    無可奈何的左果毅都尉衛思航隻得抱拳退了迴去,連同蘇尚卓都是一副死了親爹的模樣。


    折衝都尉俞鴻再次打量李小白,說道:“年輕人,說說你與蘇隊正之間的故事,本都尉會替你作主!”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便知道原本不利於李小白與丁智的局麵已經徹底扭轉過來。


    “事情經過是這樣……”


    李小白口齒清晰,條理分明的詳述了一遍前日在大營門外發生的一切。


    “看來搶奪同僚的募集收獲是子虛烏有嘍?”


    靜靜的聽完後,俞鴻看向丁智與蘇尚卓兩人。


    果然是顛倒黑白,拙劣的讓人又好氣又好笑,這便是世族子弟嗎?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小郎所說若有虛假,屬下甘願任由處置,請大人明見。”


    丁智沒有任何遲疑,直接跪下,一副請求伸張正義的委屈模樣。


    蘇尚卓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雙方之間,誰在說謊,已經不言而喻。


    “其他隊正費盡心力才募集到這麽些力畜和車輛,你們憑什麽募集到這麽多?”


    衛思航看了一眼完全亂了陣腳的蘇尚卓,歎了口氣,這個世族子弟衝動有餘,冷靜不足,竟然一步錯,步步錯,最終變得不可收拾。


    此刻衛思航所考慮的已經不是幫蘇尚卓收拾丁智和李小白,而是想辦法幫他減輕勾陷同僚的罪責,想要完全逃避卻是不可能。


    不待丁智開口,李小白笑眯眯地說道:“嗬嗬,用錢買就是了,哪裏需要那麽多理由。”


    這個理由當然是簡單粗暴有效,讓人無可辯駁。


    在外麵躲了將近兩日,李小白與丁智將剩餘的銀錢徹底花光,使隊伍規模又擴張了一分。


    “你們哪來的那麽多錢?別再騙人了!”


    衛思航仿佛抓到了一處破綻,立刻聲色俱厲的窮追猛打,派出去執行募集任務的隊正領取的錢財隻夠人吃馬嚼,怎麽可能會有餘財贖買百姓的力畜和車輛,就算不吃不喝,恐怕也買不了多少。


    “我西延鎮李家可是首屈一指的大戶,不差錢!”


    李小白豪邁的拋出“大名鼎鼎”的西延鎮李家。


    這是一句大實話,狗大戶李家還真就不差錢。


    當然,這是遭到匪災前。


    “這可是好大一筆錢財,你真舍得?”


    衛思航瞪著他,滿臉寫著不信,白白把銀錢投獻給軍隊,這不是腦子進水麽?而且進水量還不小。


    然而對方輕飄飄拋過來一句話。


    “有錢!任性!”


    有錢!任性!


    衛思航眼前一黑,幸好是坐著,不然非出個大糗不可。


    若是有錢溢價贖買,老百姓哪裏還會藏著掖著,還不歡天喜地的將力畜與車輛送來,捧著銀錢迴去,這倒是省事省力了。


    蘇尚卓聽得這個氣啊,牙齒咬得嘎吱作響,這麽多銀錢若效敬給他多好。


    真是兩個蠢貨,居然白白便宜了那些賤民。


    各人想法不同,平民出身的丁智卻做到了問心無愧。


    “哈哈哈,真是個好主意!”


    折衝都尉俞鴻忽然大笑起來,將長刃斬馬刀收迴入鞘,重新放迴刀架上。


    他已經明白了前因後果,丁智與李小白采用的方法需要大量銀錢支撐,根本沒辦法推廣,倒是蘇尚卓的小聰明頗有可取之處。


    “稟告大人,丁隊正帶迴的力畜,車輛和青壯已經清點完畢!”


    此前出去檢查募集收獲的親衛恰好返迴營帳。


    “念!”


    俞鴻有些期待。


    “騾十六頭,驢五十三頭,劣馬七十一匹,良馬九匹,牛二十七頭,大車一百四十輛,青壯兩百七十人,另有羊十三隻。”


    羊是作為口糧吃剩下來的,入營後自然加到了千雉軍的帳上。


    一百七十六頭力畜,大車一百四十輛,青壯近三百,這個募集數量直接完爆包括蘇尚卓在內的其他九名隊正。


    “當真?”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俞鴻的唿吸還是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幾分。


    親衛無比肯定地說道:“已經統計了三遍!”


    這些力畜和車輛雖然不足以填補千雉軍的運力缺口,卻已經能夠解決掉當前的大半問題,折衝都尉俞鴻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好,好!幹得好!”


    “蘇少爺,你還有何話要說?”


    奉行睚眥必報原則的李小白沒打算就這麽放過設計坑害自己的蘇尚卓,這可是生死大仇,沒那麽容易揭過。


    “大膽!一介白衣,竟敢對我千雉軍指手劃腳!滾出去!”


    一直以來暗中照顧蘇尚卓的左果毅都尉衛思航哪裏容得李小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抓住蘇尚卓當場發作,不過眼下的局麵著實不昨,他退而求其次,試圖將李小白逐出軍營。


    “衛大人!李公子有功無過,憑什麽將人家逐出去?千雉軍到底誰說了算。”


    俞鴻的臉色當即垮了下來,以前沒有看出來,這個衛思航竟然這麽不把他放在眼裏。


    須發花白老將衛思航一怔,當即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又一次觸及了折衝都尉大人的底線,立時惶恐地說道:“啊!是,是大人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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