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敵騎來衝!”


    叛軍大營望樓上,鑼聲敲響。


    就在這個時間,當先的長水騎已經靠近,他們從馬背上摘下弩來,發動了第一輪攻擊。


    ——嗖嗖嗖!


    鐵矢亂灑。


    望樓上幾個叛軍大驚,急撇了鑼想舉盾。


    噗噗噗!


    上百支鐵矢降臨,被望樓上四人瓜分,活生生給紮成了刺蝟。


    長水騎唿喝著再度向前,猛得揣入叛軍營盤。


    當先第一個叛軍營似乎完全來不及反應。


    望樓消息剛傳出時,他們的曲侯才走出自己的營帳,命令還沒下達,長水騎便撞了進來。


    叛軍軍士尚未收到有效命令,屠刀便已降臨,於是各自奔走,奪路出帳。


    ——嗖嗖嗖!


    貼麵之前,長水騎隻管用弩來招唿。


    鐵矢在營內橫飛,射出血花朵朵。


    一具又一具屍體,被釘死在帳篷內外。


    就連曲侯都沒能幸免,身中七箭而死。


    幾乎是一個照麵,這一個曲便已徹底覆沒。


    長水騎再驅入第二營,馳馬衝撞,騎槍亂挑,又屠一營。


    韓雄立在中軍望樓,舉目遠眺,冷冷發笑:“北軍五校,名不虛傳啊!”


    緊捏欄杆的手,指節有些發白。


    他是想丟個誘餌給這條大魚嚐嚐,沒想到這魚兇悍如此……一口全包裹!


    第三曲,叛軍響應,開始進行反擊。


    在營內舉刀,簇到戰馬前劈砍。


    這個時間,第三曲背後的叛軍大軍也已出動,往前推來。


    兩支馬匪騎兵,從左右包抄而來;還有數支叛軍的大小騎兵部隊,則從營外向長水騎環繞包抄!


    李浩沉聲一喝,將這三曲之主——也就是一名叛軍軍司馬刺死後,將槍一拔:“撤!”


    左右蹄聲大作,叛軍馬匪已經要粘了上來。


    叛軍步卒追不上,便遣弓手向前,向長水騎拋灑箭矢。


    “舉盾!”


    李浩大喝,率先摘下盾牌。


    ——篤篤篤!


    箭矢打在木盾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營內的馬匪沒能來得及咬上長水騎!


    營外包抄的叛軍騎兵跟上了,從兩側往中央一堆,試圖將長水騎退路封住。


    可惜,他們來的隻是前端部隊,厚度不夠。


    “破陣!”


    李浩又一聲大喝,將盾掛住,換槍突圍,連刺三人下馬。


    長水騎撞開營門,一路狂奔過河。


    呂輕山麵色凝重:“確實很強!”


    來去如風,打了就走。


    如果沒有巨大的人數優勢和地形之利,叛軍在北軍麵前,就是一盤菜!


    “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


    韓雄向呂輕山一拱手:“望呂公出手,替我成此大功!”


    唯獨造反這條路,是不能迴頭的……薛定的話,於呂輕山耳邊再次響起。


    他點頭應下:“交給我了!”


    叛軍騎千餘,身後簇擁著步卒四五千人,一路追過河,望麓穀方向掩來。


    這個時候,剩下兩路騎兵也已離開麓穀。


    校尉張也領屯騎一路往北走,繞行去張梓正北方向;丁斐則帶著越騎居中預備,隨時策應各方。


    沿河沿穀,遍布著他的快騎哨探,不斷往來,已助他迅速了解整個戰場。


    丁斐催馬至河岸一片較高處。


    在這裏,一眼看去,茫茫叛軍大營覆在前方,將張梓城緊緊抱在中央。


    張梓城樓上,依稀可見旗幟飄揚。


    日光下,可隱約看到一個黃點,讓丁斐多了些緊張情緒:那是殿下,他就在城中!


    如果自己等人失利,張梓城內,極有可能天崩地裂。


    “將軍!叛軍追進麓穀了!”


    就在這時,一騎快哨飛奔過來。


    丁斐猛得轉頭,看向西南方向。


    “殺!!!”


    原本還算寧靜的麓穀兩側,突然爆發出震撼殺聲。


    聲音在穀內迴蕩,似乎要將山嶺掀翻過來。


    下一刻,便是無數箭矢破空而起,又星羅棋布而下,灑在追擊長水騎的叛軍身上。


    “不要留手,將箭矢全部拋光!”甄武大喝。


    箭雨不停,不斷壓縮著叛軍的空間。


    “啊!”


    無論步騎,倒地紛紛,慘嚎一片。


    等到箭矢拋空,整個叛軍前沿追擊部隊幾乎失去建製。


    “將軍!”


    就在這個時間點,有人來告訴甄武:“南北方向,出現兩路叛軍,正以包抄之勢向我軍運作!”


    “嗯!?”甄武一驚,而後立馬道:“帶路!”


    他走到麓穀最高處,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當前——


    長水騎誘叛軍入穀;


    平難軍伏於穀兩側;


    而大批叛軍則趁這個時間點,迅速運作到平難軍兩側!


    這個距離,後撤等同於認輸——因為你一旦後退,就將後背賣給了敵人。


    憑借平難軍對叛軍的素質碾壓,完成敗撤的難度不大,但敗字也就印在了臉上。


    “狗日的!”


    甄武眯起眼睛罵了一句:“這一側看上去少說有萬人,叛軍這是想要一口將我吞下啊!”


    “將軍,我們怎麽辦,是撤還是防守反擊?”軍司馬問道。


    甄武用力抓了抓頭,眉頭皺成一團。


    軍情緊急,卻沒有給他緩慢思考的空間。


    是守戰還是後撤,一瞬間的決定,便關係著整個戰爭的走向……


    砰!


    就在甄武猶豫的時候,巍峨大城上,忽然一聲鼓敲響。


    砰砰砰!


    一聲之後,聲聲鼓響。


    而後鼓聲連綿不斷,如驚雷滾動。


    甄武猛地迴頭,盯著張梓所在,張口一吐:“戰!”


    隨著‘戰’字一出,麓穀上也奏響鼓聲。


    平難軍沒有選擇撤離,而是收縮陣型,背依穀地,選擇了最佳戰鬥位置和陣型。


    哪怕舍棄戰馬,步行死格,憑借兵甲之利和自身底氣,他們也無懼數量遠超己方的叛軍。


    “將軍!叛軍大批往麓穀我軍去了!”


    沿河處,哨騎急告丁斐。


    遠處望去,叛軍人如蟻流,往麓穀緩緩湧去。


    丁斐點頭:“我看見了。”


    “要去支援嗎?”左右問道。


    “不!”丁斐按著佩刀、也按住自己那顆跳動的心:“再看看,不要亂動!”


    八千人到此,而且是到了一片騎兵受到束縛的地盤。


    殿下雖在,卻坐困城內,等待自己等人前去救援。


    一切,都落在自己和甄武肩上。


    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上麵沒有決策者頂著,這讓先前隻為一校尉的丁斐,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隻負責執行軍令,而肩挑整個戰局走向的壓力,實在不是一個量級。


    “哈哈哈!”


    城樓上的鼓聲,引得韓雄大笑不止。


    他立在高高的望台上,看著和己方部隊短兵相接的甄武所部,意氣風發:


    “這批朝廷援軍走不掉了!”


    “長途奔襲,隻帶幹糧,又無戰馬可用,他靠什麽和我鬥?”


    “周徹擂鼓,無非是激下屬死戰,替自己爭取時間。”


    “都說他體恤下屬,如今看來,也隻虛名而已!”


    他沒有任何猶豫,再度下令:“告訴呂公,再等等……再消耗消耗他們的體力。”


    “是!”


    圍攻麓山平難軍,由呂輕山擔任迎敵總指。


    但真正的勝負手,還沒有到擺上場的時候。


    最開始,叛軍共有圍城部隊六萬餘人。


    但叛軍和朝廷兵不同在於,他們可以隨時擴充。


    叛軍圍張梓,前後大規模擴充過兩次。


    第一次是郡守張英倒戈,帶來了兩千餘人。


    第二次是周徹來之前,韓雄對周圍進行人口掠奪,搶了三四千壯丁上去做炮灰。


    在經曆接連攻城損耗,以及周徹突營踐踏後,叛軍能拉上戰場的還有五萬五千人。


    先前追擊長水騎的有五千人,建製已被打殘,作為誘餌的他們已失戰鬥力。


    進攻甄武,第一批調去了兩萬人。


    所以,現在城下叛軍,尚有三萬人。


    這三萬人沒有擺在一個位置,在周徹正對的——也就是城北叛軍主營,這裏兵力最為集中,還有兩萬多人。


    韓雄本人,坐鎮處也在此。


    “殿下,麓穀惡戰。”有人在周徹耳邊道。


    周徹早已將毛毯掀下。


    經過短暫的休息後,他重新恢複了飽滿的精神。


    方才那通鼓,就是他下令擂的。


    他盯著麓穀方向好一會兒,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鎮東。”


    “在。”


    “人手都挑好了嗎?”


    “好了。”紫鎮東點頭,道:“拋開傷員和守城,加上整合的敢戰壯丁,得眾兩千八百人。”


    這兩千八百人,還包括了周徹百騎中的九十人。


    周徹將這九十人打散充入軍中,任中低層軍官,以確保近三千人的韌性。


    “讓他們披好甲衣,在城門口集結。”周徹又道。


    “是!”


    紫鎮東用力點頭。


    堅定如他,此刻臉上神態有些異常,嘴唇發紫。


    周徹看了他一眼,笑問道:“是緊張嗎?”


    “有一些。”少年點頭。


    “緊張是正常的,等開戰後就不會緊張了。”


    “現在就出發嗎?”


    周徹沒有第一時間迴答,而是看了看麓穀、又望了望城樓下,搖頭:“不,再等一會兒。”


    紫鎮東唿了一口氣,就在周徹身邊坐了下來。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餅,放在嘴裏咬了起來。


    說也奇怪,他吃了東西後,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


    城樓、沿河、叛軍大營,都在望著麓穀戰場。


    甄武率眾,浴血拚殺。


    敵雖四倍,平難軍絲毫不見下風之色。


    烈戰之下,叛軍伏屍極多,依舊未能撼動平難軍陣型分毫。


    “公子。”


    薛定找上韓雄,道:“要想取得關鍵性的突破,必須以相當的實力去撕開口子,否則這樣打下去……很有可能我方士氣先崩。”


    “薛兄所言甚是。”韓雄點頭,他絲毫不慌。


    因為,大局還捏在他手裏!


    “差不多了。”他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告訴呂公,差不多可以了。”


    “是!”


    傳令兵飛奔而去。


    不久,叛軍北麵主營中,人頭攢動。


    一批約五千人的部隊動了,往麓穀戰場移動。


    這批人和大部分叛軍有明顯區別。


    裝備上,這批人多用步戰刀——漢人環首刀和胡人彎刀都有,皆是近戰利器。


    身形胖瘦不一,但無一不姿態矯健、步伐沉穩,最重要的是,臉上帶著老練的殺氣!


    他們的眼神掠過戰場、看到死人時,格外平靜,有時還會露出不屑的笑意。


    這是生存在混亂之地的亡命徒!


    成分複雜,但刀口舔血的他們,已成好鬥之身,隻知廝殺。


    他們的組織度和裝備是絕對無法與平難軍相持的,可單兵能力絕對不差。


    這就是韓雄的勝負手!


    “來了!”


    見這批人趕到,呂輕山站起身來,將臨陣指揮權交給兒子呂厚。


    “父親要親自上陣?”呂厚問。


    “求一擊潰敵,便需發千鈞之力!”


    呂輕山如是說著。


    不久,他帶著這五千悍徒,剖開叛軍陣型,猛地攻向了甄武所在的一側!


    先用兩萬人和甄武的五千人互相消耗,在損耗甄武所部體力後,又拿出五千悍徒——而且,用這五千人去推甄武二分之一的人馬。


    在局部戰場上,將兵力的優勢最大化!


    不得不說,韓雄所學的兵法,是非常實用的。


    “吼!”


    平難軍眼見來敵不同,也第一時間做出了應對。


    一批精銳上前,齊齊舉刀,將迫近的悍徒斬倒一排!


    在對方換軍之際,給予當頭棒喝,起到士氣壓製作用。


    然而,這幫叛軍確實大不同,他們沒有畏懼,反而也進行了陣型變動。


    一些三四十歲的老賊走到第一排,和平難軍精銳掄刀互劈。


    血光亂濺!


    悍徒一排接一排湧上,平難軍的陣型不再巍峨如山,開始出現明顯的波動。


    前排有人倒下,後麵的人迅速替補走了上來……


    甄武緊咬牙關,生性好鬥的他,並未親自參戰。


    他是這一路軍的首腦,若是輕身赴陣有所閃失,將會全軍崩潰……


    沿河,丁斐緊捏著他的騎槍,目不轉睛的盯著戰局。


    一旦甄武軍崩,他將立即趕往支援。


    可問題是,自己這一千輕騎,丟進數萬步兵陣中,真能發揮出作用麽?


    騎兵之利,在於如風掃葉,推鋒而進。


    騎兵與其說是在殺人,不如說是在推人。


    一旦陷入步兵大陣泥沼,戰馬失去了奔馳之能,和步兵馬上馬下互戳——對於騎兵而言,是最悲慘和不劃算的時候。


    就算你一人能換兩三個,那又如何呢?


    “將軍!屯騎到位!”令兵至。


    丁斐看向正北——張梓北城門外,是叛軍主營;主營外隔一條溪流,是一片不算大的林地。


    屯騎已到林地中間,隨時能對叛軍主營發起進攻。


    令兵手裏拿著兩麵旗:“要下達進攻命令嗎?”


    “不!”


    丁斐立即否掉,又看向城門位置:殿下命令中說,待張梓城門大開時,屯騎再出動。


    可張梓如此被動,城門怎麽可能會開?


    轟!


    突然,張梓城上,所有戰鼓擂響,聲如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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