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家主縱使被打得老臉紅腫,還是擺足了架子。


    開口前,他先伸出自己顫巍巍的、幹枯黑瘦的手指捋了捋胡子,微眯眼睛打量起幾步外將瘦小身軀縮在椅子裏的白清嘉:


    “老夫記得,當年登白氏門拜訪時,如今的太子妃娘娘,不過八歲的年紀。”


    【八歲?不就和孤失魂症出現的年紀差不多?……哦,不對,色女人比孤小三歲。】


    “那年是白氏家主最寵愛的妾室生下庶子,不少世家都前去恭賀。老夫因仲家與白氏關係匪淺,便特意挑了個人少的時候進門。”


    【進個門都要鬼鬼祟祟的,也難怪能做出科舉舞弊這等沒腦子的事了。】


    “那時,白氏主母尚且是林氏。她嫁入白家十年,隻剩下一個小丫頭,還性子執拗古怪,全然不得白氏家主的心。”


    【所以呢所以呢?他該不會對人家孤女寡母的,做了什麽不可饒恕之事吧?唔,看他麵相賊眉鼠眼,隻怕是沒那個膽子,不可能在白氏的地盤上對正經主母做什麽的。】


    吵死了!


    白清嘉忍無可忍,一個眼刀飛到了身後正激情吃瓜的太子身上。


    太子全部注意力都在正講故事的老頭身上,猝不及防被白清嘉的眼刀掃到,整個人既茫然又困惑。


    【怎麽了?發生何事?色女人怎的瞪孤?還瞪得如此兇惡?剛才老頭提到孤了?】


    白清嘉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後緩緩吐出。


    莫生氣,莫生氣,別人生氣我不氣,氣死我了誰得意!


    她定神,繼續盯著仲家主。


    仲家主倒是沒察覺到她和太子間的眉來眼去,還沉浸在當年的事件中,臉色看起來並不大好:


    “那一日,老夫與季兄上門時,白家宅子裏人並不多。


    大多數人,都集中在剛產子的妾室房中。


    季兄見白家主還在忙,便與老夫一同在白家宅子裏轉悠起來。


    恰逢當時的林氏帶著……尚且年幼的太子妃娘娘,在園中嬉戲。”


    老頭說這些的時候,全然沒有半點臉紅心跳。


    在場之人中,除了白清嘉的麵色越來越嚴肅陰沉,旁的人皆是滿目茫然。


    寂靜的氣氛下,太子的心聲格外突兀地響起:


    【唔……孤記得色女人的容貌,是因為繼承了孤那早早故去的丈母娘的容貌。當年的丈母娘林氏,不僅家世顯赫,容貌更是冠絕大夏。便是街頭尋常百姓家,說起本朝第一美人,都會提孤那位丈母娘的名字啊。】


    這些陳年舊事,白清嘉很意外太子竟然都知道。


    隻見他在仲家主的敘述中漸漸擰眉,徹底陷入了沉思。


    【說來倒是奇怪,孤記得當年丈母娘之所以嫁給孤的老丈人,就是因為兩情相悅啊!這事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麽花朝節見麵一見傾心,從此郎情妾意,不顧家中反對結為夫妻……怎的色女人小時候過得那麽慘?林氏好像也不受寵愛?】


    仲家主偷看了一眼白清嘉,見她麵色不虞,才遲疑著繼續說:


    “白家主寵信妾室多年,與林氏早已是表麵夫妻了。


    我與季兄也是可憐林氏,這才……這才上前關心幾句而已。”


    【關心?】


    “嗬……關心?”白清嘉的嗤笑聲,幾乎和太子的心聲同時響起。


    她刻意無視那家夥,隻專心盯著仲家主那張五光十色的臉,挑眉:


    “仲伯、伯,您是當真以為本宮彼時年紀小,就什麽都不記得?如此胡謅,老臉不痛嗎?”


    “你……你說話你……”


    仲家主被氣得結結巴巴,最後也沒說出什麽話來。


    一整個窩囊。


    白清嘉完全沒給他留麵子,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輕柔的嗓音將當年的事娓娓道來:


    “當年你們在我父親處喝了酒,在白家園子裏出現,是為醒酒。


    見到我母親時,為她風姿所傾倒,言語冒犯不說,還多番調戲。


    事後,還倒打一耙,指責我母親主動勾引。


    當時園中人少,事發後竟無一人能為我母親作證。


    以至我母親含冤……自盡。”


    說出最後兩個字的時候,白清嘉依舊平淡到像是在講述旁人的故事。


    這刹那,安靜到隻剩風聲的院子裏,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麵麵相覷。


    【原來如此!孤當年聽說風華絕代的第一美人於家中自盡時,還頗為扼腕。沒想到,背後竟有這樣的隱情!】


    【如此說來,仲氏季氏這兩家,於她是有殺母之仇的。難怪她從始至終提到這兩家,都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盼著這兩家人早點被滿門下獄……】


    【不過……區區兩個老頭的汙蔑,就能逼死出身林氏,盛名一時的世家主母嗎?】


    當然不能。


    太子這家夥,嘴碎得很,腦子也確實是好用。


    幾句話的功夫,就能想到這麽多關竅。


    白清嘉垂眸,收斂起眼底全部心思,淺笑著說:


    “還好兩位伯、伯這些年仗著背後的依仗,不眠不休日夜耕耘,做下了不少傷天害理的大事。今兒本宮來,就是替各位清算的。”


    “嗬……”


    剛剛還被她嚇唬到將當年醜事全盤托出的仲家主,聽到這話後,難得硬氣地冷笑一聲。


    他和季家主並肩站在一起,收起剛剛伏小做低的姿態,蒼老的三角眼裏迸射出精明森冷的光。


    “怎麽了,留了後手?”白清嘉嗤笑,“還想負隅頑抗?”


    兩個老頭冷笑,站直了身子,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


    如果忽視他倆滿臉紅腫淤青的話。


    “嗬……剛剛與你說那麽多閑話,不過是因為這宅子裏最後的穿雲弓,還未徹底裝好罷了。”


    季家主冷睨她,自信滿滿地開口,


    “你還真當我們兩個老家夥叱吒虞雲多年,是吃素的嗎?就憑你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還有個區區從四品小官,也吃得下我們?”


    【果然!孤就知道這群老家夥讓孤和趙大人下馬卸甲,打的是這個主意!】


    【嘖嘖嘖……老趙圍了他們五日,竟還沒能查出仲家在造“穿雲弓”這等連城牆都能射穿的利器!這次事了,他迴去指定要被罰了嘿嘿。】


    仿佛是為了驗證太子的猜測,趙大人原本還悠閑坐在椅子上的身子,立時繃直站了起來。


    “你們在造穿雲弓?!”他驚唿。


    穿雲弓,是三年前大夏和外族交戰時,發現外族正在使用的攻城利器。


    大夏在這件武器上吃了不少虧,還損失了兩員大將。


    那弓威力強勁,足足有兩張床榻拚在一起那麽大,由足足三十根結實木頭組合而成。


    即便隔了五百步距離,都能將弓箭射入磚泥鑄造的城牆中。


    那些攻城的將士,也正好攀附著這些釘入城牆中的箭矢,爬上城樓與大夏的將士拚殺。


    穿雲弓是如何造的,這三年一直是大夏國內熱議話題。


    也就是今年初夏那會兒,工部才初步研究出穿雲弓的製造方法。目前還在試驗中,並不能投入軍中使用。


    仲氏的人,竟已經拿到製作方法了嗎?


    【如此看來,朝中已被世家勢力徹底滲透了……父皇說得對,若放任世家繼續壯大下去,將來整個大夏都會成為世家的天下,大夏便也是名存實亡了。】


    仲、季兩個家主好像全然不覺得需要保密自己得到了保密技術的事,還堂而皇之讓人將剛造好的穿雲弓推了出來。


    巍峨壯大的弓,好像瞬間就能塞滿整個宅院。


    仲家主得意洋洋看著那張弓,示威般瞥了白清嘉一眼,緩緩道:


    “從得到輿圖那日起,老夫便斥巨資,著人動手打造。隻可惜穿雲弓工藝複雜,材料珍貴,這麽些時日,也僅打造成出了三架而已。”


    言罷,他粗糙的手輕撫穿雲弓的弓身,目光溫柔得仿佛是在撫摸自己的情人。


    【yue!惡心死了!老頭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怎麽還能做出這麽惡心的事!】


    是的!


    好惡心!


    有小時候的記憶加持,白清嘉再看仲家主此時的言行,隻覺得他更加惡心油膩。


    老頭沒看到這些,隻在含情脈脈摸完穿雲弓後,將手重新攏入袖中,氣定神閑打量著她和趙大人:


    “二位今日親自到仲宅一趟,實在是辛苦了。隻是仲氏與季氏百年聲望,不能盡毀於爾等之手。今日,不論你們身份如何,都休想再踏出這扇大門一步!”


    說完,他招了招手,就有無數黑衣人現身,將他們團團圍住。


    隻要仲家主一聲令下,他們就能立刻衝上來,把白清嘉和趙大人捅成篩子。


    饒是此時情況已經如此危急了,白清嘉還是在思考的間隙,聽到太子心聲在瘋狂響動:


    【是話本子裏的情節啊!好激動!孤好像在親自演話本子裏的劇情一樣!隻是可惜女主角不是溫婉賢良的美人,而是色女人……】


    【吼吼吼,一會兒孤是先將那群仲氏的手下殺光,再到那倆老頭麵前亮明身份呢?還是幹脆將這院子裏的閑雜人等全殺光,再到他麵前亮明身份?】


    【嘿嘿嘿,這倆老頭到時候會被嚇尿吧?】


    這是白清嘉又發現的一個點:太子不僅喜歡把人砍碎,還喜歡把人嚇尿。


    年紀輕輕,口味重到不行。


    就他腦子裏那點東西,想外放出來都得打馬賽克,還得重重打上十八層才能通過審核。


    不過他如此氣定神閑,倒是讓白清嘉放下心來。


    她幹脆繼續蜷縮在椅子裏,找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慢悠悠地說:


    “想將本宮和趙大人滅口?仲家主年紀都這麽大了,胃口還是不小啊。隻是不知,你這麽個烏龜殼似的宅子,能不能扣得住潛龍?”


    仲家主聽笑了,毫不在意道:


    “潛龍?小侄女年紀不大,膽子倒不小,竟還敢自比潛龍!你盡管動手,老夫倒要看看你這條潛龍,是怎麽在老夫手裏斷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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