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輕語跑進房間時,入目是一片刺眼的鮮紅。


    白莫寒靜靜靠在床頭,一隻手臂無力的垂在床單上,血順著手腕上指長的傷口流出,將周圍的棉被都浸得濕透。


    他就在那片鮮紅中,長睫下垂,表情安詳得仿若睡著。


    「愣著幹什麽,打電話叫救護車啊!」洛凡對呆滯的塗曉楓吼道,要不是一雙傷手按不了手機鍵子,早就自己去了。


    塗曉楓反應過來,跌跌撞撞跑迴房間,拿手機打120。


    塗輕語走到白莫寒身邊,卻連伸一下手都不敢,她生怕自己的動作會讓血流得更多。


    這種靜靜看著生命流逝的感覺讓她恨死自己的武斷!


    從來沒這麽恨過自己,後悔,自責,恨不得現在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


    為什麽要自以為是!


    白莫寒晚上的情緒明明已經平靜的不正常!為什麽沒有多關注一點?還樂觀的以為他想終於想開了……


    「塗輕語你別著急,把他那隻胳膊舉起來,等救護車來,人血流速度是有限的,沒到三小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你給我冷靜一點!」


    經歷過類似事件的洛凡比其他人都更冷靜,囑咐完塗輕語又去隔壁叫塗曉楓。


    「電話打了嗎?」


    「打了,說五分鍾……」塗曉楓還保持著掛斷電話時的姿勢,眼眶通紅一片。


    他愣愣盯著洛凡一會兒,突然扔掉手機撲進他懷裏,發泄似的哭了出來。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和我姐在一起……我二哥,我二哥要是死了怎麽辦!他要是醒不過來了怎麽辦!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塗曉楓哭得鼻涕眼淚糊一臉,全蹭在洛凡胸口。


    洛凡伸出手,有些笨拙的抱住他,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安慰。


    「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和你姐在一起了,你二哥不會有事……曉楓你冷靜點,太激動會暈,聽話……」


    塗輕語從來沒覺得五分鍾可以這樣漫長,這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時間。


    醫護人員到了她仍舊鬆不下那口氣,跟著白莫寒上救護車,看著白莫寒被推進手術室,紅燈亮起,她身體的顫抖一直沒有停下來。


    從未有過的恐懼襲卷全身,這種恐懼讓她想起前世迴到家裏時,看到塗曉楓的屍體靜靜躺在沙發上那種感覺。


    無力與悔恨,絕望與無助。


    她期盼的看著手術牌上的燈,等著它變成綠色,雙目迷茫漸漸失去焦距,眼前隻剩一片紅色光影。


    洛凡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安撫著哭累得塗曉楓,手一遍又一遍撫去他臉上的眼淚,紗布被浸濕了也毫無察覺。


    印象中塗曉楓一直是沒心沒肺的可愛,從未有過這麽可憐的時候,可憐的能激起人全部保護欲,隻要能換迴他一個笑容就好。


    現在連他都開始後悔,不該和塗輕語扮什麽情侶……更不該去刺激莫寒。


    他真沒想到莫寒能這麽狠,連割腕這種事都……


    門牌上的燈由紅變綠,手術室門打開,白莫寒被護士推著出來。


    見塗輕語一臉急切,大夫沒等她問,就先行道,「發現的及時,沒有生命危險,就是傷口有些深,癒合需要一段時間,好了也會留下疤痕,另外病人失血過多,需要住幾天院輸血觀察。」


    塗輕語聞言後鬆了口氣,和護士一起推著仍在昏迷中的白莫寒去病房。


    塗曉楓也迴過神來,掛著一臉淚痕跟了過去。


    洛凡想了想,求護士幫忙打個電話,找老爸拖關係,把白莫寒換成單人病房。


    塗輕語和塗曉楓是一定會寸步不離看護的,六人房根本沒床位給那姐弟二人住。


    照這情況,白莫寒醒了之後也有得折騰,單人病房折騰起來也比較方便。


    電話裏溝通的很順利,畢竟他長這麽大都沒求過老頭子兩迴。


    老爸一聽說是他朋友,忙不跌的答應了,順便囉嗦一堆有空迴家裏看看……


    單人病房的環境很好,病床比普通病床都要大,旁邊還放著一張小床,可以讓看護人員休息。


    與床對應的地方放了張沙發和小茶幾,旁邊是獨立洗手間,可以上廁所可以洗漱。


    塗輕語知道這一定是洛凡的功勞,仁愛病人向來很多,獨立病房光是有錢都難買到,要有人脈才行。


    她坐在床邊守著,一手拉著白莫寒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捂在手裏捨不得放開。


    各種情緒在心中撞擊,找不到突破口,撞得她又悶又痛。


    抬起頭,看著白莫寒頭上架著的輸血袋,鮮紅的血液順著輸液管緩緩流進他身體裏,好像隻這樣看著,就會讓自己多安心一些。


    塗曉楓再三和醫生確認了二哥沒事,迴到病房就開始朝塗輕語發難。


    「姐,這都是你的錯!」


    「是,是我的錯!」塗輕語情緒低落。


    「如果你不帶洛凡哥迴來,二哥就不會自殺!」塗曉楓用一雙哭腫的兔子眼瞪著她。


    洛凡站在一旁,沒有上去攔著。


    塗曉楓本來也不是沉得住氣的人,和白莫寒那種內斂的性格不同,他是典型的發泄型人格。


    有什麽事必須和親近的人傾訴出來。


    連白莫寒喜歡塗輕語這種小事都要和自己念了一遍又一遍,更何況是白莫寒割腕那種衝擊性場麵。


    做為「罪魁禍首」的他和塗輕語,需要接受一些懲罰與指責,不然塗曉楓真的會被那些恐懼和委屈逼瘋。


    「你為什麽不答應他,如果你肯答應二哥,就不會出這種事。」塗曉楓說著又開始哽咽。


    塗輕語卻連哭都哭不出來,她發現人的情緒激盪到一個頂點的時候,是沒有眼淚可流的。


    前世塗曉楓出事時,她也沒有哭,事後每晚抱著塗曉楓的照片,默默流眼淚。


    這次,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答應,他醒了我什麽都答應。」塗輕語說。


    塗曉楓愣了愣,靜默半晌,拉椅子坐在白莫寒床另一邊。


    「二哥,你聽到沒,姐都說答應你了,你快點醒過來,等你醒了我就能叫你姐夫了!」


    洛凡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


    塗曉楓還真是……


    白莫寒後半夜才醒過來,塗輕語趴在病床邊半夢半醒的,感覺到他手一動立刻就精神了。


    她坐起身,看著病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按住他想要抬起的一隻手腕。


    「大夫說盡量別動這隻手。」


    她扶著白莫寒坐起身,將一隻枕頭墊在他身後。


    白莫寒掃視了病房一圈,目光落在旁邊的小床上。


    一米寬的小單人床上,洛凡和塗曉楓擠著睡得正香。


    塗曉楓許是睡得冷了,整個人都縮進洛凡懷裏,半張臉埋進他衣服裏。


    塗輕語起身走過去,幫那二人蓋上被子。


    「曉楓信誓旦旦說要等著你醒的,就是不太能熬夜,還是睡著了。」她坐迴白莫寒身邊後道。


    白莫寒收迴視線,漠然垂下雙眼。


    「你感覺怎麽樣?」塗輕語問,「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說,我去找醫生。」


    白莫寒微微抬起眼瞼,漂亮的唇抿著,表情淡漠而平靜。


    「你餓不餓?」塗輕語又換了個話題,「晚上你就沒吃什麽,我去買點粥?」


    期待的眼神注視著白莫寒,等了良久,對方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塗輕語終於敗下陣來。


    「我們談談好嗎?」這迴她不指望白莫寒說話,自顧繼續下去,「我和洛凡的事是騙你們的,我們沒有在一起。」


    白莫寒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別這樣……」塗輕語忍不住心慌,割腕之前,白莫寒也這樣笑過,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和洛凡,詭異而決然。


    現在她有些害怕這樣的笑容,她猜不透白莫寒,讀不懂他,完全不知道他做這樣的表情時,心裏想的是什麽。


    「什麽我都答應,和我說句話好不好?」塗輕語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道。


    白莫寒有些微詫異。


    他一直知道自己會贏。


    在公司時,他是被那張照片和撞見的場麵一時沖昏頭腦,才會引得塗輕語激動和自己吵起來,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


    迴去後他仔細想過,塗輕語會和洛凡在一起的可能性為零。


    洛凡對塗輕語的感覺他不用知道。


    塗輕語對感情天生遲鈍,自己步步緊逼都沒能讓她淪陷,何況是一直是朋友的洛凡?


    至於傳照片給自己示威那種事,更是不會做。


    仔細想想,他大概猜到了是有人從中作梗,那人極有可能就是林一諾。


    如果沒吵起來,他會繼續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把塗輕語一點點拆吃入腹。


    可塗輕語奮起反抗了,把洛凡也拉上,還帶迴家和他攤牌。


    白莫寒知道,她也是狠下心要讓自己死心。


    但比狠,她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對手。


    他早在二人進門時就做下了決定,迴到房間後,毫不猶豫朝手腕上深深劃下一刀。


    看著血順著傷口流出,他心裏是愉悅的,疼痛仿佛成了興奮劑。


    這很bt,他心裏明白,但他止不住那種心情。


    他知道塗輕語看見了會有多心疼,有多會後悔,也知道她一定會心軟,會妥協。


    醒來後他故意不開口,不給塗輕語宣洩情緒的機會,讓她擔心。


    結果比預料中更好,塗輕語那麽堅強倔強的人,肯像現在這樣對自己示弱。


    白莫寒一顆心躁動不已,滿足感動的同時,又一再貪心,想試試她的底線在哪裏。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塗輕語愣了一下,明白過來,沒怎麽猶豫的湊上去親了一口。


    「行了麽?」她坐迴去後問道。


    白莫寒暗自迴味了她難得的主動,忍不住揚唇微笑,「可以。」


    塗輕語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舒口氣道,「你總算是肯和我說話了……」


    「我怎麽捨得不和你說話?」白莫寒握住她的手,笑魘如花,「我那麽喜歡你……」


    「喜歡到命都不要了?」塗輕語聲音不自覺淩厲起來,滿目鮮紅在眼前閃過,她的手不自覺顫抖。


    「莫寒,你不能和我好好談談嗎?你要什麽你說,非要那麽嚇我不可嗎?!」


    那一瞬間連唿吸和心跳都停止的感覺,那種悔恨得恨不得捅自己幾刀的感覺,她真是想想都後怕。


    「我說了,但你是怎麽迴應我的?」白莫寒挑起眉峰,「你帶洛凡迴家,告訴我那是我姐夫!你告訴我死心!」


    他忽地揚唇笑了,「我不會死心,就隻能死給你看……」


    「別說這個字!」塗輕語食指按住他的唇,「別說了行嗎,你別再刺激我了,我輸了,我怕你,你要什麽都行,別再想死不死的事!你給我好好活著!」


    白莫寒如此不顧後果不顧她感受,她是生氣的,但比生氣更重的,是害怕,將要失去他的害怕,和不能失去他的決然。


    經歷了那麽一次,她現在對死這個字眼都有些敏感。


    白莫寒沒有目睹過類似場麵,他理解不了自己現在這種感受。


    塗輕語也不指望他理解,她不會尋死,不會拿性命這麽重要的東西去賭氣,更捨不得讓自己重要的人死。


    像塗曉楓說的,答應吧,答應不就好了嗎?如果白莫寒真的因為她死了,她這一輩子恐怕都走不出來。


    左右她沒有喜歡的人,那就喜歡他吧。


    「我什麽都答應你,你出院我們就在一起,隻要你……」


    「我想現在做。」白莫寒打斷她。


    「啊?」


    「我想現在就做。」白莫寒拍拍自己的腿,「姐,你坐上來。」


    塗輕語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沒好事兒,不自在的瞟了小床上熟睡的二人一眼,「等迴家不行嗎?」


    「我想確認你是我的。」白莫寒毫無商量餘地,表情也變得嚴肅,「姐,你說我想做什麽都可以的。」


    「那也不能在這兒啊!」塗輕語滿肚子火氣發不出來,隻能強調,「這是醫院。」


    別說這兩個人隨時會醒,護士也隨時可能進來,被人撞見就是一齣好戲。


    「姐,難道你說的話都是騙我的?」白莫寒看著她的眼睛質問。


    「當然不是!」塗輕語可怕極了他鑽牛角尖,忙解釋,「這是醫院,護士會來查房,醫生會來看你,曉楓和洛凡說不定也會醒……」


    「你怕別人知道我們在一起?」白莫寒目光冷下去,「還是說,和我在一起是很丟臉的事?」


    塗輕語最受不了他這樣,看著他失血過多泛白的雙唇抿一線,就心疼不已,索性豁出去了。


    「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這麽一說,自己都不禁想笑,可不就是上輩子欠的麽。


    爬上床,她本想斜坐在白莫寒腿上,但白莫寒不依,硬是分開雙腿讓她騎跨他身上。


    下麵就是某人不可描述部位,她哪敢實打實的坐下去,隻能用雙手扶住白莫寒的肩膀,支撐一部分身體的重量。


    這姿勢真是怎麽看怎麽別扭,塗輕語臉紅得快要冒出火來,不禁催促道,「要做什麽快做!」


    說完閉上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白莫寒看得失笑不已,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姐,你想什麽呢,我就是想親親你……」


    他故意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卻不急著澄清。


    他想知道塗輕語能為他做到什麽地步,忍不住一再試探她的底線,她願意為自己做的事越多,他越是開心。


    這種強烈到恨不得把對方榨幹的情感,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塗輕語被鬧了個大紅臉,怪隻怪白莫寒那些話實在太有歧義,那不能怪她想歪啊!


    「姐,你想和我做?」白莫寒頭微微湊近,調笑道,「不行哦,這是在醫院,曉楓還在旁邊呢……」


    塗輕語快被氣死,一時又找不出話來反駁,掙紮著要下去。


    「姐,我傷的是手,可不是別的地方,你最好別在我身上亂動。」白莫寒右臂環住她的腰,往自己懷裏帶了帶,故意動了動。


    塗輕語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索性自暴自棄將頭埋在他肩上,閉眼睛裝死。


    這傢夥真是不可愛!


    明明小時候又乖又懂事,怎麽長大後跟個小流氓似的?


    偏偏那張迷惑人的臉,無論做出什麽表情都一副三好學生的樣子,這真是表裏不一到極點!


    「姐,我怎麽捨得把你意亂情迷的樣子給別人看?」白莫寒咬著她的耳朵,「那隻有我能看……我就是真想對你做什麽,也會等到迴家,鎖上門,才能安心……」


    塗輕語繼續裝死。


    「姐,你親親我吧,你還沒主動親過我呢。」白莫寒伸出舌頭在她耳根處舔了一下,「我是說特別深的那種,要舌吻……」


    「有完沒完了?」塗輕語忍無可忍,一嗓子把旁邊的塗曉楓給喊醒了。


    塗曉楓迷迷糊糊坐起來,揉揉眼睛,看著對麵床上笑得極端英俊的二哥,眼睛瞪得老大。


    「二哥你醒啦!」


    他跳下床,剛想撲過去,便後知後覺注意到二哥和姐姐現在的姿勢……


    有點……惹人瑕想。


    「用不用……用不用我和洛凡哥出去?」他滿臉通紅的問。


    「這兩人都穿著衣服呢,有什麽可迴避的。」被吵醒的洛凡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滿不在乎道。


    「我隻是在和姐聊天,你想多了。」白莫寒沖塗曉楓招招手,「曉楓,你坐過來。」


    塗曉楓趕緊拉了椅子坐在二哥床邊。


    塗輕語趁機從白莫寒身上下去,暗自舒了口氣。


    「二哥,你沒事了吧?手還疼不疼?」塗曉楓坐下後,目光一直落在白莫寒受傷那隻手上。


    潔白紗布裏屋透著一兩點鮮紅,不知是藥水的顏色,還是傷口滲血造成的,看著很怵人。


    「沒事了,不覺得疼。」白莫寒雲淡風輕道。


    比這更疼的他受過很多,早已習慣,和從小被保護大的塗曉楓不同,他不是溫室裏的花朵。


    「二哥,姐已經答應你了。」塗曉楓略顯激動道。


    「恩,我知道。」


    「你不會再想不開了吧?」塗曉楓小心翼翼的問,邊觀察著二哥臉上的表情。


    雖然他什麽都看不出來,從小到大就沒看明白過。


    「當然不會。」白莫寒給了他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


    「那以後我們又能像以前一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吧?」塗曉楓真是被最近雞飛狗跳的生活嚇出陰影了,他無比懷念從前一家三口平和幸福的生活。


    「恩,比以前更甜蜜的生活。」白莫寒故意加重甜蜜兩個字的音量,說完還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沖站在床尾的塗輕語眨眨眼睛。


    「……」塗輕語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個「甜蜜」真的隻是字麵上那種甜蜜的意思嗎?


    她有點害怕白莫寒出院以後,自己將麵臨的生活,一方麵希望白莫寒快點好起來,一方麵又矛盾的希望他不要那麽早出院。


    她雖然答應了一切,但那終究是迫於形勢,被他壓在身下什麽的……她心裏暫時接受不了。


    將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驅趕出去,塗輕語問床上的三人,「都餓了吧?我出去買飯,你們都想吃什麽?」


    晚上那頓飯誰也沒吃下去什麽,先前是情緒緊張感覺不到,這會兒放鬆下來,胃裏空空還真是有點難受。


    「我要雞排飯。」塗曉楓舉手道。


    「我陪你一起去。」洛凡起身,「順便透透氣。」


    塗輕語下意識看了白莫寒一眼,自己都覺得這樣有點慫,她現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我喝玉米粥就好。」白莫寒若無其事笑著道。


    塗輕語鬆口氣。


    和洛凡一起下樓,在醫院對麵一家店麵幹淨的快餐店點了餐。


    淩晨四點,晨光透過雲層泄出一點光線,將街道照得將明未明,將暗未暗。


    環衛工早早就開始工作,街上有零零散散出來逛早市的人。


    熬了一夜,塗輕語精神不佳,點餐的時候頭歪靠在椅背上。


    「你一會兒去公司嗎?」她問洛凡。


    「去吧,總要告訴一諾一聲,然後再迴家睡覺。」洛凡隻睡了不到三個小時,精氣神也很不足。


    「那你把曉楓帶迴去吧,讓他請假在家好好睡覺,睡醒了再過來看莫寒。」


    「你呢?繼續留著?熬得住嗎?」


    「以前熬夜寫文習慣了,一會兒迴去躺床上小睡一會兒就好。」


    「躺哪張床上啊?」洛凡壞笑。


    塗輕語白了他一眼,「你這是幸災樂禍?還是看好戲呢?」


    「我就是好奇心強。」洛凡說,「你這迴怎麽決定的,就妥協了?」


    「恩。」塗輕語嘆口氣,「我真是被他嚇壞了,我都不敢迴想昨晚上……」


    「當初我就勸你別折騰,早晚有這麽一天,你還不信。」洛凡嘖了一聲。


    嘴上說的輕鬆,其實心裏為白莫寒的決絕感到莫明的寒意,這小子,真是個為達目標不擇手段的人。


    塗輕語都覺得自己挺矯情,早知結局何必當初,現在還是在一起了,但白莫寒手上的疤永遠都消失不了,成為紮進她心裏的刺。


    迴病房吃了早飯,洛凡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叫塗曉楓一起走。


    「我不迴去,我要看著我二哥。」塗曉楓站在床後不肯動。


    「莫寒有你姐陪呢,你當什麽電燈泡!」


    「可是……我不放心我二哥……」塗曉楓也是被嚇怕了,他長這麽大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失去親人的痛苦。


    當年父母離世他還小,姐姐告訴他爸媽去了遠方他就相信,等漸漸長大一些後,知道父母去的遠方是哪裏的同時,也接受了他們不在人世的事實。


    那種感覺雖然痛苦,但遙遠又模糊,和看著滿床鮮血的現場是不一樣的。


    「曉楓,你迴去睡個好覺,晚上才能過來替姐照顧我。」白莫寒道。


    塗曉楓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吧……」


    洛凡商量了半天,沒抵過白莫寒一句話,心裏這個挫敗!


    二人走後,塗輕語拿晾涼的白開水餵給白莫寒喝。


    喝完水,白莫寒往床邊挪了挪,給塗輕語讓出位置。


    「姐,你昨晚都沒睡,上床睡會兒。」


    塗輕語本來是想到旁邊的小床上睡的,可看他不容拒絕的表情,也就隨之打消了這個念頭。


    既然答應了,這不願意那不願意的就都是矯情了,隻要不是特別無法接受的事,她都勸自己配合。


    脫了鞋上床,塗輕語躺在白莫寒身側,「你也睡吧,醫生說多睡一點養血,早點好起來。」


    「我們一起睡。」白莫寒一手環住她腰,往懷裏帶,讓兩人身體貼合的更緊密。


    他喜歡這種親密無間的感覺。


    塗輕語順從的讓他摟著,將被子扯過肩頭蓋好,縮在他懷裏安心睡去。


    一大早,林一諾心情很好的去了公司,她覺得自己昨天做的事很有成效,塗輕語帶洛凡一起迴家,說不定已經成功擺脫莫寒的糾纏了。


    當看到洛凡頂著黑眼圈坐在辦公室裏的時候,她心戈登一下。


    「小語子今天不來了,啊不對,應該說她最近都不能來了……」洛凡疲憊的揉頭著眉心,簡明扼要和林一諾說了下昨晚的情況。


    林一諾聽後臉色煞白,「她就那麽答應了?」


    「她捨得不答應麽,莫寒那小子不光把她吃得死死的,連塗曉楓都被沒逃過去,我也真是服了他……還好莫寒沒事,不然曉楓這輩子都要恨死我,那小子真夠絕的!」


    洛凡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不說了啊,我要迴家去補覺了,曉楓還在我家等我呢。」


    「我和你一起。」林一諾跟上。


    「你也去我家補覺?」洛凡詫異道。


    「我去醫院!」林一諾怒道。


    她說什麽也不能讓塗輕語往火坑裏跳。


    打車趕到醫院,在一樓尋問了護士病房的位置,林一諾推門進去時,床上二人相擁而眠,姿勢曖昧。


    白莫寒睡得很淺,聽見開門聲就睜開眼睛,看到林一諾時,目光先是一利,而後挑釁的揚了揚唇。


    然後沒等林一諾開口,他就低頭吻住塗輕語的唇,舌頭趁機頂進她齒間,深入糾纏。


    「你放開她!」塗輕語沒被吻醒,先被林一諾一嗓子吼得驚醒。


    睜眼便看到林一諾怒氣沖沖站在床前,她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手背擦過水淋淋的嘴唇,才意識到剛才被吻的感覺不是夢。


    她推開白莫寒又湊過來的頭,沒什麽威懾力的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別鬧了!」


    「那晚上就可以鬧嗎?」白莫寒食指在她下巴上摩挲,目光透著毫不掩飾的欲望。


    「……」塗輕語無語至極,甚至懷疑這小子上輩子是不是做和尚被憋的狠了,怎麽整天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她起身下床,問林一諾,「一諾,你怎麽來了?」


    「怎麽,不歡迎我?」林一諾冷笑,「打擾你們親親我我了?」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塗輕語無奈,推著她往出走,「我們去外麵說。」


    關門前,她迴身囑咐白莫寒,「你好好休息,不許……做傻事!」


    「我等你迴來。」白莫寒意味深長的笑著,「晚上,我們接著鬧。」


    話落,成功看到林一諾難看至極的麵色。


    一出走廊,林一諾就忍不住朝塗輕語吼道,「塗輕語,你怎麽能答應他!」


    「祖宗你小點聲行不行,走廊上這麽多人呢!」塗輕語趕緊拉她往住院部後麵的小花壇那邊走。


    從住院部後門出去,經過一個種爬滿葡萄葉的長廊,拐個彎之後就是小花園。


    這裏由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花壇組成,每個花壇裏種了不同種類的花,聽說因為院長是個愛花人,才在建醫院的時候建了這麽一塊地方。


    平時天氣好,醫院的病人都會來這邊曬太陽,聞聞花香。


    這幾年環境汙染的不嚴重,經常能看到蜻蜓和蝴蝶在花叢中飛舞。


    等再過幾年,s市除了霧霾也看不到什麽了,塗輕語有感而發的想。


    今天是陰天,出來散步的病人不多,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


    她拉林一諾到靠邊的安靜角落,吹掉花壇邊上的土,坐下。


    「行了,這迴說吧,你是找我算帳來的?」


    「有用麽?」林一諾冷笑,「你不是都答應他了?割腕?我怎麽就不信他是真想死!想死跳樓不是死得更痛快更直接?他怎麽從窗戶跳下去啊他!」


    「一諾!」塗輕語皺眉,「你生氣可以,損我可以,別說這些像詛咒的話咒莫寒,聽著刺心。」


    「刺心?塗輕語你還有心啊你!」林一諾表情嘲弄,「我以前是真沒看出來,原來你這麽向著他。」


    「這不向著誰的問題,而是說這些氣話根本解決不了什麽問題。」塗輕語心平氣和,「你要是心裏有氣,就罵我兩句。」


    「行,我罵你,我好好罵醒你!」林一諾站起身指著她,「塗輕語,你真賤!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這麽賤!他割腕威脅你就答應他了?你把你自己當什麽了?你一身清白抵不過他一條命?是不是洛凡去割個腕,你也肯和他在一起?」


    「那能一樣麽!」塗輕語站起來,與她平視,「莫寒對我來說和曉楓一樣,他們倆誰有事我都受不了。」


    「你受不了?你受不了你就答應他?任憑他騎在你頭上?」林一諾氣得嘴唇顫抖,「你看看莫寒剛才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簡直把你當成玩物一樣,想親就親,想抱就抱,還說晚上鬧!他想鬧什麽?他鬧什麽你都陪他鬧?塗輕語!你就這麽沒骨氣?」


    「是,我沒骨氣,我真的很怕會失去他……」塗輕語垂下視線。


    在看見白莫寒躺在血泊裏時,她幾乎想哭著吼出來,你醒醒,隻要你醒過來,我什麽都能答應。


    可能是前世塗曉楓的死帶給他的恐懼和絕望太深刻,她真的受不了親人離開自己,如果早知道白莫寒能這麽決絕,答應他又有什麽不行?


    她並不是那種心思細膩的人,不肯答應白莫寒,也不是因為他被自己養大這些世俗觀點。


    她對白莫寒沒有那種類似於愛情的情感,前世和葉斯辰不明不白相處兩年已經夠了,這次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白莫寒年紀輕輕,或許根本就錯估了對自己的感覺,把依賴和感動當成是喜歡,又或者是青春期的懵懂感情,很快就會消散。


    可能等他再長大幾歲之後,會後悔現在的決定,到時兩人再做姐弟會有多別扭?


    現在她懶得想那麽多那麽遠了,若真有相對無言那天,做陌生人,也比看著他和自己陰陽相隔的好。


    有什麽比死更讓人絕望?


    她不能看著白莫寒去死,就隻能答應他。


    況且她並沒有喜歡的人,那就試著去喜歡他吧。


    「塗輕語,你說,你是不是早就喜歡上莫寒了?」林一諾突然問。


    塗輕語抬起頭,苦笑道,「我要是喜歡他,早就答應他了,折騰這麽久幹嘛?」


    「難道不是為了欲擒故縱,吊著點他讓他更為你著迷?」林一諾陰陽怪氣道。


    塗輕語都被氣笑了,「林一諾,我在你眼裏就這樣?」


    早知道就不拉她出來解釋了,白費力氣。


    林一諾說完就後悔了,她並不是真的這樣想塗輕語,隻是不甘心,總想說幾句狠話刺刺誰心裏才舒服。


    現在真把塗輕語刺到了,她又有些心酸。


    她不是理解不了塗輕語的苦衷,隻是恨她把自己不當一迴事的落落大方。


    從小到大,永遠把兩個弟弟擺在前頭,因為塗曉楓一句話可以不交男朋友,因為白莫寒離家出走就一直睡在一起……


    「莫寒明明就是在和你耍手段!他用自殺嚇你,逼你妥協,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林一諾把所有不甘心大聲吼出來。


    「看的出來又如何?」塗輕語反問,「自殺這事兒是能用來開玩笑的嗎?無論他是真的絕望,還是隻是想嚇我,我都賭不起,如果出了意外呢?救不迴來怎麽辦?我敢用這種性命悠關的事和他賭氣嗎?」


    「你不賭,你順著他,你如此為莫寒著想,真不怕有一天會後悔嗎?」林一諾冷笑。


    「莫寒才十八歲,他根本就不成熟,你把他撿迴來,養他護著他寵著他,他對你依賴感激,那是愛情嗎?」


    「他從小到大身邊隻有你一個,他沒機會見識更廣闊的世界,等他大學畢業,走入社會,他會遇到更多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比你溫柔懂事會撒嬌比你有手段的女人!」


    「到時你還想他像現在一樣把你當成寶?等他事業有成,他身邊會有很多女人,那些女人個個都比你有手段比你強,他那副妖孽的長相就算身無分文,也能勾搭到一群小姑娘主動貼上去,到時你又算什麽?」


    「你要和那些女人一起搶男人嗎?每天勾心鬥角算計爭取那點微不足道的愛?還是卑躬屈膝求他轉身看你一眼?塗輕語,我不想看你那麽墮落!」


    「你把一切都給了他,一輩子都搭在他身上,被拋棄了你要怎麽辦?他割腕你心疼,你割腕他可不會皺一下眉頭!他那種絕情又涼薄的人,隻能索取,無法給你迴報!」


    林一諾自認對白莫寒看得十分透徹,她見過太多次塗輕語沒見過的真實的白莫寒。


    那小子不是天生冷靜,而是冷血,從他身上幾乎察覺不到正常人的感情,他和塗曉楓完全就是天秤上的兩個極端。


    「你和他在一起,憑他的手段,想讓你愛上太容易了,但是愛上之後呢?到頭來受傷的隻有你自己!」


    「如果我愛上他,我會爭取,如果他傷了我的心,我會放手。」塗輕語平靜道。


    「我不是那種因為被甩了就尋死匿活的人,我還有曉楓,還有工作,還有朋友,受了傷總會癒合,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她做事但求自己問心無愧,別人如何她左右不了,也不想去強求。


    以後白莫寒可能會有一個未婚妻叫付溫晴,這件事還好林一諾不知道,不然她估計得衝上去炸病房。


    塗輕語不肯答應白莫寒,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付溫晴,那個第一次見麵就倒在血泊中的女人,那個讓白莫寒發誓終身不娶的人……


    現在很多事都和前世不同,她的命運軌跡也會改變嗎?還會遇到白莫寒嗎?會愛上嗎?


    這些事她隻是偶爾想想,並不想去深究,她從沒要過要綁定白莫寒的一生,讓他身邊隻有自己。


    兩人最後誰也沒有說服誰,林一諾氣唿唿的離開,塗輕語苦笑著迴到病房。


    白莫寒沒有問她和林一諾說了什麽。


    想也能猜到大概,無非是不同意塗輕語和他在一起。


    他同樣能猜到塗輕語的迴答,是非常肯定的不可能。


    「姐。」他朝塗輕語招招手,「過來再睡會兒,你都沒睡多久。」


    「睡不著了。」塗輕語走過去,「你餓不餓?叫點東西來吃?」


    她照顧病人的方式之一就是不斷餵食,總怕餓著對方,明明才吃完兩個小時,但她永遠記不住。


    白莫寒忍著笑,「恩,是有點餓了。」


    塗輕語沒注意到他動歪心思,一臉天真的問,「吃點什麽?醫生說可以吃飯菜,隻要鹽油不重就可以。」


    「吃你……」白莫寒一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帶進懷裏,低頭埋在她肩窩,深深嗅了一口, 「姐,你好香。」


    塗輕語一臉生無可戀。


    香?你在說昨晚被折騰出一身冷汗,兩天沒洗澡的我?


    「莫寒小同誌,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她正色。


    「談什麽?」白莫寒克製又難耐地在她鎖骨處磨了磨牙,「姐,你不會想說你後悔了吧?」


    「我是那麽不守信用的人嗎?」塗輕語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我是覺得我應該帶你到廟裏拜拜。」


    「恩?」白莫寒疑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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