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邵靖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對麵是江子嬌的床鋪,屋外微弱的光線在遮蔽的窗簾上投下一抹如同被水暈染的潑墨畫。

    有悉索的聲音傳來,她側了個身,約摸看到對麵床鋪的江子嬌翻了個身,跟著便是床尾的一角稍顯厚重的畫麵。

    微歎了口氣,她翻身下了床走了過去將掉在地上的被子撿了起來重新給床上那顯然睡得跟個小豬一樣的江子嬌蓋上,側身便見她放在床頭矮櫃上的手機亮了起來。

    她看過去,屏幕上顯示的字眼讓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顧星辰……

    被調成靜音的手機還在持續發著光,滿室的黑暗,隻這一點突兀的光源投射在她的臉上,越加顯得瓷白無暇。

    手機終於暗了下去,她走迴自己的床鋪躺下,手卻下意識的摸向了枕頭下麵,鬼使神差的點開了信息欄中那張讓她曾經如墜冰窖般的照片。

    握著手機的手不自然的緊了緊,被調成最暗的屏幕燈光襯得她的臉色幽然沉靜

    指腹帶著一絲顫抖慢慢的撫上那張讓她心神不定的俊臉。

    狹長的桃花眼一如既往泛著瀲灩的邪惑,菲薄的唇角微勾,有絲絲的輕佻桀驁,帶著玩世不恭的輕笑,隔著屏幕她似乎都聞見了他身上特有的煙草味道。

    她鬼使神差的湊近深深的吸了一口,帶著莫名的滿足,嘴角勾起了深深的笑意。

    有陣陣的酸澀從心口暈開逐漸往上,刺激著她的鼻尖不斷的發酸,她就這麽定定的看著照片上的莫少南,心卻痛得讓她忍不住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裏,緊咬著手背上的皮膚,連帶那鈍鈍的疼痛似乎都感覺不到了。

    離開他你應該高興才對啊?為什麽現在,躲在這一小方的黑暗天地中,心卻像是被人生生撕扯掉了一塊,疼得無法唿吸了快要。

    手機震動的聲音響起,她頓了頓,伸手抹了一把被淚水沾濕的雙眸,點開手機,是一條信息,可是那備注的名字卻是讓她明顯的怔愣起來。

    被水光沾濕的睫毛微顫著,有驚喜有失落。

    “柔柔,我想你了,在哪呢?我去找你。”他說。

    一把按掉了手機快速的把它重新塞進了枕頭下麵,雙手揪著被子她緊緊的閉上了眼睛,想要快點睡著,隻有睡著了腦子裏才不會被關於他的一絲一毫所影響,哪怕隻是他發錯的這條信息。

    可是,她為什麽又睜開了眼睛?手上的

    動作已經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她又點開那條信息,心中卻升起一絲僥幸的心理。

    會不會……會不會是他故意發錯的?會不會他隻是為了故意刺激她,想看她因為他念著別的女人而生氣吃醋?

    上一條信息就是他給她發的那張兩人光裸著緊偎的照片,隻要點開對話框就能看得見,難道是他真的發錯了?

    可是,她卻從心底裏選擇不相信是他真的發錯了。

    鬼使神差的,她在迴複框裏麵打了迴複。

    發送的過程一如她曾經等待高考誌願時的緊張與不安,心髒在胸腔咚咚跳動的聲音幾乎落進了她的耳中,原本還冰冷的手腳此刻卻是溢出了絲絲的冷汗。

    “莫先生,你發錯人了!”她說。

    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十分鍾、半個小時……

    她緊繃的神經終於一點一點的鬆了下來,原本還暗含期待閃著明亮光澤的雙眸已然變得失望落寞,嘴角微勾,她隻能用這種自嘲的方式來終結這半個小時之內的種種過度反應。

    原來,他真的隻是發錯人了!

    她仰麵平躺著,腦中卻自覺勾勒出他那張俊美又邪肆的臉龐,他的冷酷、他的殘忍、他的反複無常、他的溫柔就好像都發生在昨天,可是現在,她伸手滑向了床鋪的一邊,撞上手指的卻是那冷硬的牆麵。

    他是真的不在她身邊了,以後,他的身邊隻會有宋妍兒,很快,他就會忘記她了吧?

    這樣也好,隻有他真的忘記了她,不再對她有任何的反應,她才有足夠的理由逼迫自己將這個人從自己的腦海中剔除出去。

    從此,真的相忘江湖。

    她就在這種掙紮和折磨的困頓中慢慢觸到了睡眠的須角,隻在臨門一腳的沉入之時,靠近下巴處的枕頭下方露出一角的手機再度震動了起來,像是被人瞬間撤掉了那顯露沉睡的迷霧,她驀地睜大了雙眼,整個人都像是被電擊了一下一動不動,隻是那逐漸加深的唿吸逐漸讓她意識到手機是真的想了。

    她一個翻身趴著拿著手機急切的點開,莫少南的備注讓她嘴角漾開了類似幸福的微笑,連帶一向清冷的雙眸都變得閃亮起來。

    點開,依舊是一張照片,可是……

    她禁不住的揉了揉眼睛,沒錯,她沒有看錯。

    嗬……真是諷刺啊她想。

    整個人頓時像泄氣的皮球,軟軟的倒進了枕頭裏。

    “真香。”

    配圖卻是一張他笑得異常開懷,懷裏卻摟著一個長相妖嬈的長卷發女人。

    女人一手挑著他線條完美的下巴朝向自己,一手拿著裝有一半深色液體的高腳杯,她閉著眼睛與他的鼻尖幾乎貼合在了一起,儼然是個主動奉送香吻的美妙女郎,又像是靜靜等待王子一般的他落在她唇上的深情的吻。

    他在嘲笑她,看吧!比她漂亮比她風情萬種的女人何其多,隻有他不要的,沒有女人不想送上門的,所以多一個她或者少一個她對於他來說壓根就沒什麽區別。

    邵靖雨,你曾妄想自己會是那個不同的存在,結果呢?你也隻是悲催的做了墊底而已。

    心猛的沉了下來,她收起了手機平躺了下來,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人都說不清的豁然,她想她一定能很快就睡著然後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徹徹底底的忘記他。

    很快,她便真的睡著了。

    北岸,娛樂城。

    包廂內,一幹人都喝得有點東倒西歪了,宋二少甚至趴在了唐琢的身上扒拉著他的臉一個勁的想要跟他玩親親,嘴裏聒噪的喊著,“媳婦兒,我親愛的媳婦兒,呃……媳婦兒,跟相公來親一個,嗝……”

    “你丫給我起開。”唐琢一臉踩了狗屎一般的驚悚與嫌棄,一巴掌抵著他的整張臉一手去擋他不時摸向他胸口的鹹豬手。

    整個一張臉都被他攪得發綠了。“給他來點這個,我可等著看好戲呢!”

    永遠不嫌看熱鬧事兒多的林中旭勾著一抹邪邪的輕佻將手中裝滿冰塊的玻璃杯遞到了唐琢麵前,一臉的你看著辦的使壞。

    “丫的發起瘋來簡直跟個神經病一樣,非得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臥槽——”

    唐琢憤憤的說完一手抓起一把冰塊就往宋二少張著牙齒的大嘴塞了進去,跟著便是意料之中的畫麵,宋二少被瞬間的冰冷凍的臉色僵了一下,跟著便像是吃了炸藥似的一個勁的扣著嘴裏的冰塊,無奈那刺骨的冰凍將他的嘴巴神經都凍住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嘴巴,整個人隻能狼狽又急切的用手扣著嘴裏的冰塊,嘴裏不時的哇哇大叫著,而他跳腳的樣子也成功惹來包廂內一幹人等的哄堂爆笑。

    “我靠你丫的唐琢,這是赤果果的謀殺啊我去。”

    宋二少氣得恨不得一手掐死那個罪魁禍首,無奈嘴巴依舊被凍得麻木,知覺遲鈍的他講起話來就好像機械的抖動著那一層嘴皮子

    ,配著他那雙瞪得牛蛋差不多的雙眼,滑稽又搞笑。

    “看在你成功讓朕覺得歡喜,這杯酒就賞你了,小宋子,還不趕緊謝恩。”

    林中旭卻是一臉煞有其事的坐直身體,手中拿著一杯威士忌衝著一臉不爽的宋二少努了努嘴。

    “你們這些馬後炮,一天到晚就想看我出醜你們才高興是吧!”

    宋二少沒好氣的瞪了眼前這兩個讓他氣得牙癢癢的人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仰頭就喝了個幹淨。

    “可惜啊!就有那麽一個人到現在都是一張苦瓜臉,我說宋二,你的功夫可還真是差了點喲!”

    宋二少被他們這麽一提也不想著剛才被捉弄的不甘了,轉過視線瞧著窩在沙發拐角處那抹隻一味往嘴裏灌酒的男人,整個人從內到外都透露出‘我很不爽都他麽離我遠點’的火焰。

    “莫先生,賞臉再喝一杯嘛!”裝扮妖媚的長卷發女人動作極其嫻熟又滿含風情的湊近他的胸口,後背部下到臀部的曲線呈現了幾乎完美的s線,十足勾人的妖精範。

    可是莫少南卻連一個眼神也懶得給,不客氣的收迴被她攀住的手臂,一臉冷漠不耐的轉動著杯中的深褐色液體,一側的利眸透過泛著水波的杯壁投向前方,沒有聚焦的定點,讓他整個人都透出讓人頗有畏懼忌憚的氣場。

    “別啊,阿南,柔柔可是風月的第一頭牌,特地給你外點的,怎麽著也得給人家女孩一個麵子嘛!”

    唐琢覷了眼他的反應調笑著說道。

    “你家大肚婆管不住你了是吧?”不受鼓動的迴應,莫少南勾著最後一滿杯酒仰頭就喝了一半。

    “我這可是一切為了兄弟,怎麽著,你丫還不想領情呢?”

    “情我領了,人你領走。”

    “別啊!你這啥時候變得這麽沒情趣了,剛剛你不是還和柔柔親親我我的玩得不亦樂乎麽?怎麽一轉眼就這麽沒趣兒了?”

    唐琢隻覺得驚訝無比,這莫少南真的轉性了?又或者真的受了什麽了不得的刺激,準備戒色了?

    是啊!可不是玩得不亦樂乎麽?口袋裏的手機到現在都還沒有迴複,他是腦子犯抽了還是真的酒灌多了,竟然恍惚之間仿佛看見了邵靖雨那張不帶一絲暖情的臉蛋冷冷的看著他,像是在嘲笑他的無情與冷酷。

    他隻覺得自己的大腦被她的冷眼刺激了一下。

    “柔柔?名字挺討喜啊!想玩個小遊戲

    麽?”

    他在柔柔出現在他身旁時順勢來了點興致,冷笑著說道。

    “莫先生邀請自然是求之不得。”柔柔笑得十足的柔情蜜意,真是人如其名。

    於是下一秒整個包廂的人都看著原本滿身陰鬱的莫少南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在跟柔柔擺著深情對視的姿勢自拍著。

    隻是剛才還靠在一起笑得投入的他此刻卻壓根就像個局外人,對於柔柔的投懷送抱絲毫不為所動,真是太過怪異了。

    “凡事都要有理由麽?走了。”

    他攤了下雙手便站了起來,抬腳就朝著門口走去。

    “哎,真的走了?不再玩玩了,這才喝了幾輪?”

    對於身後的唿喊聲他置若罔聞,因為短時間的猛烈灌酒,此刻的莫少南隻覺得頭有點暈。

    走到門口,有服務生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代價,被他拒絕了掏出車鑰匙按了按,車子解鎖,他便坐了進去,今天他開的是那輛每天按時接送邵靖雨上下學的寶馬車。

    習慣性的點燃一根煙,升騰起的嫋嫋煙霧攏在他的眼前,微眯的雙眸越加顯得幽深無邊。

    整個人都透露著一絲頹廢蕭索。

    沿著記憶中的路線,一刻鍾的時間,寶馬車就出現在了t大的校門口,此時已然淩晨時分,偶有一兩個匆忙的背影從校門口進去。

    他絲毫不記得自己為什麽要把車開到這裏,他想看見什麽?他又在期待著什麽?

    一切都是那樣的詭異莫名,他疲憊的靠在了椅背上,雙眸透過墨色的天窗落在那黑暗無邊的天際,然後,睡意逐漸襲來,他就這麽睡著了!

    清晨時分,有不斷進出的路人都會下意識的將目光落在這輛銀灰色的寶馬車上掃過,隻是墨黑的車窗壓根就看不見裏麵的情況,車子就停在校門入口處相隔七八米的花壇邊。

    車頂正好有一株長勢非常好的香樟樹遮著,在一夜的冷風洗禮下,車頂落下了一層薄薄的樹葉。

    “你隻要出去站在那裏就行了,至於別的事情都不需要你去操心,你所要做的就是站在那裏耐心的聽他說完,然後點頭表示讚同,再然後伸出你的雙手穩穩的接住他手裏的美食,你的任務就完成啦!”

    江子嬌不容分說的推著她的肩膀就往出口處推,可是她卻是從心裏抗拒的。

    “你不能這樣吧!無功不受祿,我真的不想去,你別逼我了。”

    “邵靖雨,上天捧著這麽一個完美得幾乎找不出缺點的男人放在你的麵前,就好像那幹旱了好幾個月的非洲大地,一轉眼就傾盆大雨,如此美妙的甘霖,我真搞不懂你有什麽理由去拒絕呢?你給我個理由說服我先。”

    江子嬌一路喋喋不休的過來,不給她任何反駁猶豫的機會,按住她的肩膀往前麵用力推了一把。

    視線中出現的那抹藏青色的身影一下子就揪住了她的神經。

    她就站在原地,看著顧星辰一臉柔軟的笑容看著她,那是一種期待,一種歡喜,一種安心。

    她緩緩走了過去,幾乎擦著那輛寶馬車,可是她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帶著一絲不忍和一絲猶疑站在了與顧星辰兩米之隔的地方。

    “早!”她說。

    邵靖雨努力勾了一抹微笑,卻見他迴了她一個更徹底的笑容後整個人瞬間靠近,在她來不及驚訝的神色中他一把將她摟住緊緊的扣在自己的懷中。

    他的緊張、他的無措、他的喜悅以及他的激動都是充分融合在了他圈住她後背的掌心之中。

    像是找尋很久失而複得的寶貝,那種不受控製的占有欲灼燒著他的神經,讓他隻想緊緊的將自己心愛的這件寶貝永遠都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不管到哪裏,不管什麽時候隻要他轉頭,她始終會在那裏看著他,等著她。

    “顧星辰,你別這樣!”

    她立馬掙紮起來,卻聽他明顯帶著哀怨與乞求的聲音在她耳邊迴蕩。

    “我真的不想再放你走,靖雨,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不知道為什麽隻是一天不見你,我就想得心發慌,從子嬌那裏知道你兩天沒在學校,我整個人都不好了,我擔心你擔心得睡不著,我就想時刻都能見到你,靖雨,我真的很愛你,答應我好不好?”

    顧星辰如此急切的剖白完全打得她措手不及,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掙紮,隻覺得整個腦子都在嗡嗡直響。

    她何德何能可以讓這個善良的男孩子對自己這般死心塌地的喜歡著。

    “顧星辰,我真的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我曾經……”,o

    “我不想知道你的曾經,我隻想參與你的現在與未來,我知道我的出現我所說的話都很唐突,可是靖雨,我等不了,我怕我的猶豫會讓我一再的錯過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讓我疼你愛你照顧你,相信我好不好?”

    疼你愛你照顧你?人世間最直白又最溫情的告白。

    她隻覺得自己就像是踩著浮萍奔向彼岸的落水者,彼岸有繁花似錦,可是腳下的浮萍卻是隨時都會傾覆,她憧憬繁花的美好,卻又害怕浮萍的破裂,最終隻會將她墜入無邊的深淵。

    怎麽辦呢?

    身後的寶馬車內,駕駛座的車窗緩緩降下,反光鏡中逐漸露出那張幾乎被冰霜籠罩的臉龐。

    緊緊的盯著身後那擁抱在一起的身影,他隻覺得眼睛都被深深的刺痛了,他努力忍住想要一把將他們拽開的衝動,嘴角冷不丁僵硬的抖了抖。

    邵靖雨,這就是你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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