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帶著青杏雪生和青杏祖父走出了順天府府衙,神態輕鬆拿著一把金豆子放在手裏把玩。


    “孟夫郎真是好本事啊。”


    他們身旁駛過一輛馬車,車裏的青年男聲話語中帶著絲嘲諷。


    “張家這把刀竟被你耍的爐火純青,恐怕他們自己也沒想到,最後孟夫郎會反咬一口他們偷竊吧?”


    孟晚心裏咯噔一聲,這麽快就找上門了,還沒等他出城呢!


    指尖的金豆子漏了兩顆滾出去,青杏下意識撿起來還給孟晚,雪生則戒備的護在孟晚身前。


    孟晚接過青杏還給他的金豆子,摸著下麵刻著的十字記號,定了定慌亂的心,“我聽不懂公子的話,這袋金豆子是早在五天前就不小心遺失了,當時也讓家仆報了案,誰知道是被張家人偷盜的。”


    車裏的人沒料到他還敢狡辯,沉默了會兒後說道:“行事太過大膽,真以為出了盛京就拿你沒辦法了?”


    隻這兩句話,孟晚幾乎已經確定了來者身份。


    也是,畢竟這會兒許家背後的人,應該也在焦頭爛額,應當沒空來圍堵他。


    那車上的人大概率就是護著秦艽的,秦艽本身已經是忠毅侯府的世子,身份足夠尊貴,比他還崇高的,隻有他的太子姐夫了。


    孟晚這會兒想的是,要不要裝傻當不知道,還是幹脆攤牌。


    就是這麽猶豫了一小會兒的功夫,裏麵的人已經察覺到什麽了,“看來是猜到我的身份了,不錯,確實有些小聰明,隻是身為哥兒,到底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孟晚幹脆利索的跪下叩首,“殿下恕罪,是草民冒犯了世子,但草民並不後悔。世人皆是為己,草民卻想看看,旁人因為種種忌憚而不願意去看真相,救一些因為身懷善意卻被拉入泥潭的人。”


    不知道說什麽狡辯的時候,幹脆喂對方一嘴心靈雞湯。


    這一手先不說糊弄沒糊弄過太子,反正他旁邊的三人都各有所悟。青杏更是淚眼汪汪,差點就地給他磕三個響頭,叫他一句活菩薩。


    車上的簾子被人拉開,太子文昭垂眸望了眼孟晚烏黑濃密的發頂,盯著那根素淨的祥雲銀簪看了幾眼,不知想了什麽,最終說了句。


    “也罷,你先在此處等等,有人也要和你同去。”


    孟晚聽完心頭疑惑,卻並不敢反駁,他沒立即起身,而是等耳邊再沒聽到車輪滾動的聲音後,被雪生扶了起來。


    “夫郎,人已經走了。”


    孟晚從地上爬起來,絲毫不在意人來人往怪異的目光,他輕拍膝蓋處的塵土,“也不知要等什麽人,就再停留片刻吧。”


    這位太子殿下從一開始,好像就沒有要問罪他的意思,如今是要他等誰?


    青杏神情略有遲疑。


    孟晚看在眼裏,“如今你在盛京已經得罪了人,就算不和我去嶺南,也萬不能在京城逗留了,否則隻會連累了家人。”


    青杏忙解釋,“我當然願意和夫郎一起離開,隻是我本就承蒙夫郎搭救才能洗脫冤屈,如今又拖家帶口的投奔夫郎,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不知怎麽報答夫郎才好。”


    孟晚感慨,真是個實在姑娘啊!


    “你當然要報答我,為了你,我得罪了廉王,幾年之內都不能迴京。”


    孟晚見青杏麵露愧色,心裏滿意,接著說道:“我也不瞞你,嶺南的毒瘴之氣厲害,我帶你去也正是希望身邊有位得用的郎中。”


    青杏祖父是位老郎中了,他這些年行醫的積蓄大半都給幾個孩子治病了,如今囊中羞澀,這位年長者一樣心地純善,“我們也就這一身醫術能給夫郎助力一二,可還有那麽多的孩子,恐怕到了西梧府還多要麻煩夫郎,實在心中不安。”


    孟晚開始給青杏和她祖父畫餅,“你們既是跟著我去,這一路衣食住行我全都包了。到了赫山縣後,我出錢替你們開醫館,幾個小的也可以放我家幫忙照顧。但確實是有條件的,阿尋往後要跟在我身邊,算是我聘請他,等往日離開嶺南,他也要跟著我走。”


    青杏和祖父對視一眼,本來家裏養這幾個小的都很吃力了,阿尋跟著孟晚也算是一件好事。


    “隻是要問問阿尋的意思。”


    “那是當然。”


    ——


    另一頭太子的車駕低調的駛入忠毅侯府,秦艽前腳剛從順天府迴到家中,後腳就又被叫到正廳陪太子說話。


    他吊兒郎當的對太子見禮,“姐夫。”


    說完就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太子蹙著眉,怎麽看他怎麽不順眼,特別是有了其他人對比後,他忍不住罵道:“同是秦家人,你姐姐便聰慧又賢惠,你怎麽如此之蠢,還不如個鄉野地方來的尋常小哥兒!”


    秦艽把臉一扭,強嘴拗舌,“你是想說孟夫郎吧?他那樣的叫尋常小哥兒?”猴精似的,心眼比他的狀師還多,一看就滿腹算計。


    太子對他這副胡拉亂扯的嘴臉氣笑了,“你是不是還很不服?”


    秦艽嘴硬,“我沒有!”


    太子不想跟他多說廢話,“馬上收拾行囊,我派人送你去和他們匯合。”


    秦艽滿眼不可思議,“我和誰去匯合?去哪兒?怎麽才通知我?你臨時決定的?”


    太子冷笑一聲,“父皇調了兩千士兵助宋亭舟啟程嶺南,你正好一起去過去做個小隊長。”


    秦艽一下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什麽地兒?嶺南?現在?我爹娘姐姐知道嗎?”


    太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嶽父嶽母和你姐姐那裏,我自會和他們說明。如今宋亭舟與其夫郎即刻便要啟程,難不成你還想在家睡個午覺?現在便去!”


    秦艽心裏罵罵咧咧,嘴上卻不敢反駁太子姐夫的話,時間緊迫,他隻能隨便塞了兩包衣物和金銀,便被太子打包送到了孟晚那裏。


    ——


    盛京城門外的渡口處,眾多船隻,其中一艘船隻上站滿了士兵。


    常金花在船艙裏焦急等待,旁邊的阿尋抱著最小的妹妹安撫,輕聲問她:“常奶奶,孟夫郎真的能把我阿姐帶迴來嗎?”


    他一問幾個小的也跟著問:“常奶奶,西梧府是什麽地方?我們為什麽要去那裏?”


    常金花摸摸他們的小腦袋,“常奶奶也沒去過,在等等,你阿姐就迴來了。”


    雖然擔憂,但她對孟晚總是信任的。


    宋亭舟則在碼頭上同祝澤寧和祝三爺說話。


    “可惜你和昭遠都不能來參加我的昏禮。”祝澤寧話語中帶著些遺憾。


    自從那日幫了富家,富佩晟果真沒有食言,一家子攜禮登門,拜謝祝家與宋家的恩情。


    祝三爺熱情接待了富家人,也不知與富家長輩說了什麽,隔了幾天又帶著祝澤寧上門拜訪,兩家這麽一來一迴,也不知怎麽地就將婚事敲定了下來。


    總之祝澤寧還在那兒扭扭捏捏的想給人寫幾首酸詩的時候,他爹就突然通知他要和富姑娘定親了。


    如今兩人婚事已定,就等著慢慢過禮,年底便要成親。


    他婚事定下,祝三爺一半的心都安定了下來,揚言他也大了,便在訂婚後也給兒子起了字,喚永寧。


    刨除所有責任和壓力,一個父親對孩子最真摯的祝願,永寧——永世安寧。


    宋亭舟視線眺望城門處,口中和祝澤寧說著告別的話,“總歸是要分別的,鴻鵠飛天,海闊遨遊。下次重聚,你我與昭遠已揚帆曆經風雨,也算不負韶華。”


    也不知是不是定了親事,祝澤寧倒是比從前成熟不少,再不是府學裏初見時那個東挑西嫌的富公子,而是肩挑家族興衰、父親期盼的男人。


    祝澤寧此刻隻能祝福兄弟,“景行說的是,終究要分別的,願君此行前程皆錦繡,仕途上青雲!”


    祝三爺也拱手道:“在外若有難處隻管寫信迴來,三叔過去幫襯你們。”


    家族禍事,祝家再碰不到鹽務,祝三爺管著弟弟的鏢局受了啟發,想幹脆想帶著這群鏢師做行商,或許可以往南邊走走。


    宋亭舟與祝家人說話,城門口又駛過來一輛馬車,他疾步迎上去,下來的卻是林蓯蓉。


    林蓯蓉下車見了他,麵色有些許古怪,“你就任他如此胡鬧?”


    什麽吏部侍郎師弟親自下場做狀師替醫女鳴冤。


    旁人聽了好奇,一打聽才知道這位師弟還是個哥兒,一下子就更令人傳頌了。這麽小會兒的功夫,城裏快要傳遍了。


    宋亭舟像是早就料到了林蓯蓉過來送行定會說上這麽一番話,將手中一直拿著的畫卷遞給林蓯蓉。


    “這是晚兒畫的,他說萱娘一直很喜歡這幅畫,便叫師兄帶迴去送給她。”


    林蓯蓉不明所以,緩緩展開畫冊,卻被眼前透出紙張的慘像所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宋亭舟語氣沉痛的說:“圖上所繪皆是當日昌平真目,那上麵倒塌的房屋、瓢潑的大雨、瘦骨嶙峋的災民、隨處可見的屍體、被父母賣掉的孩子、因為一個窩頭而群起爭奪的荒誕場景……都是去歲我和晚兒親眼所見。”


    “這……”


    知道昌平水患是一迴事,真實見過當時的慘景,便能明白那一串被上報的死亡名單,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


    宋亭舟長歎一聲,“師兄,晚兒說他與旁人沒什麽不同,同樣有血有肉,他當日沒能力解救那些百姓,如今難道還救不得一個無辜的醫女嗎?”


    林蓯蓉瞳孔微微擴大,他低頭看著麵前的畫卷,仿佛透過畫卷看破了什麽。


    “難怪,難怪母親會收他為徒,是個好孩子,像我們林家的人!”


    渡口風大,林蓯蓉衣擺都被吹得飛揚,怕畫被吹壞,他小心謹慎的卷好畫卷,心潮澎湃,“這畫如此珍貴,堪為當世珍寶,我不能拿走,你們還是妥善收好吧。”


    宋亭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晚兒說,畫隻是物件,其表達的心意才是它的價值。畫出來,就要讓人看到,而不是做為什麽珍品被關進盒子裏。清宵居士的畫,不會賺任何一分錢。”


    “好!好好好!”


    林蓯蓉咧開嘴角,像是極為滿意這番話。他拍了拍宋亭舟寬厚的肩膀,“去了西梧府,隻管憑心做事,三年後政審,我定會在朝堂上為你運作,將你調迴盛京。”


    宋亭舟拱手道謝:“多謝師兄!”


    他起身眼睛瞥到城門,發現有兩輛馬車駛向碼頭,馬車後麵還有一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騎著馬跟在後麵。


    等馬車離得愈發近了,他才看清坐在車轅上的雪生。


    林蓯蓉也看見了,他問:“可是晚哥兒迴來了……咦?那是忠毅侯府的世子秦艽?他怎麽也在?”


    秦艽率先翻身下馬,吊兒郎當的對宋亭舟拱手道:“宋大人,這是兵部的調令,命我任你麾下旗兵小隊長。”


    他扔給宋亭舟一張調遣文書,宋亭舟認真核對,發現上麵確實印著兵部的印章。


    孟晚從馬車上下來,還有碰巧撞見前來給他送行的聶知遙。


    “秦世子確實是接了調令來的。”畢竟太子親自發話,隻是個小隊長,兵部立即就給批了。


    兩千士兵不是小數目,都坐船南下就要租最大的福船,租金便要千兩。


    皇上給宋亭舟兩千士兵是好意,但這兩千人也不是好養的,孟晚和宋亭舟商量後,隻能決定隻貼身帶上一百五十人,其餘一千八百五十人與押送流放嶺南的押解兵一起上路,昨天已經出發了。


    如今秦艽便隻能和他們坐船一起上路。


    一行人都安頓上船後,孟晚與聶知遙最後話別了幾句。


    “西梧府路途遙遠臨近邊界,你們恐怕要年後才能抵達,春節可能要在路上過了。”聶知遙攏了攏被風吹開的衣襟,感慨的說了一句。


    孟晚望著不遠處安頓苗家人的宋亭舟,虛虛得眯起眼睛,“總歸我們一家子都在一起,在路上過節也別有一番滋味。”


    聶知遙笑了,“你總是說什麽都有一番道理,前路漫漫,你自己多保重。”


    孟晚見他被風吹的臉色發白,揮了揮手,“行了,心意我收到了,我到了之後再給你寫信,你也不要總是多思多想,你看我總是多疑,但也不耽誤相信宋亭舟。”


    聶知遙後退兩步,“知道你說的意思了,快走吧。”


    目送孟晚登船離開,聶知遙被渡口的風吹的頭痛欲裂,被小侍扶著上了車後,立即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被搖晃醒的,樂正崎將他從馬車上抱下來,一步步的往他臥房走去。


    聶知遙睜開眼便天旋地轉,聲音低啞的問:“我怎麽了?”


    他身上不爽利,窩在樂正崎懷裏難得有幾分乖順。


    樂正崎眼中劃過一絲心疼,腳步更輕緩了幾分,“可能被風吹到,染了風寒吧。”


    他將聶知遙安置在床上,立即叫人請了大夫來。


    年過半百的老郎中坐下把了會脈,捋著胡子搖頭晃腦的說道:“診其脈,滑利如珠走玉盤,但覺往來流利,此滑利之脈,實乃胎元之應!”


    樂正崎聽罷神色冷靜的送走了大夫,迴來迎麵就被聶知遙扔了個枕頭過來。


    聶知遙強撐著坐起來,聲音陰森的問:“我怎麽會被診出滑脈的!”


    樂正崎表情疑惑,“夫郎這話好生奇怪,人到了年紀,自然會有被診出滑脈,此乃天倫人常。”


    聶知遙氣得不行,一時間腦袋發暈差點摔在床上,閉著眼睛不甘的說:“樂正崎,你就是來克我的!”


    樂正崎緊忙上前半抱住他,“阿瑤,莫氣,你若是不想,不要也罷。”


    聶知遙突然睜開眼睛看他,“難道你想要?”


    樂正崎輕輕撫上他的肚子,神色複雜,“這個孩子,最好是個小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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