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街西早食鋪子的,過來給宅子上送油果子。”孟晚心念一動,猜到麵前的富貴公子是方雲口中的小少爺,也是方老爺的嫡親孫子。


    “哦哦,你就是做油果子的人啊?他被叫去前院幹活了,你把東西給我吧。”


    見孟晚沒動,小少爺靈光一閃,掏出繡工精細的荷包,從裏麵扒拉出來兩個銀錁子,“是不是要付銀子啊?這些夠不夠?”


    孟晚隻是擔心他拎不動而已,他哭笑不得的說:“小少爺,用不了這麽多,改日讓方雲再給我拿就是了。隻是你身邊沒有下人在嗎?我怕你拎不動。”


    小少爺將銀裸子裝迴荷包,手指在上麵捏了捏,“她們都在忙,我偷溜到這裏來玩的。”


    孟晚提議道:“那你叫個人來?或是我幫你送進去?”


    小少爺眼睛一亮,“你進來吧,進來吧,我早就聽方雲說過你,他說你……”


    孟晚提起兩個籃子跟上他,好奇的問:“他說我什麽?”


    “說你長得好看。”頂頂的漂亮,整個泉水鎮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小少爺是天真不是傻,他知道再往下說便有些古怪了。


    害!孟晚擺了擺手,“好看有時候還不如有錢有用。”


    “啊?”小少爺不懂,臉隨自己一生,當然是漂亮好看才好啊。話本子裏說了,錢財乃世間最俗之物,是汙穢的。


    孟晚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不然他與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子也沒什麽好說的。


    跟著毫無防備之心的小少爺進門,孟晚沒忍住說:“若是周圍無人,不要輕易放人進來,若是歹人騙你的該如何?”


    小少爺認真的說:“我自然會看人好壞,總之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似乎被孟晚說的有些生氣了,小少爺捏著荷包小跑著往前走,不再與他說話。


    孟晚苦笑著跟上,籃子裏的東西都是吃食倒是不算重,從角門進去是一條短廊,然後是一處小花園,邊角處有一排倒座房,應該是給下人住的。


    再往前又是個大些的院子,有粗使下人在灑掃,小公子聲音微揚,“來個人帶他去廚房。”


    跑來兩個丫鬟衝孟晚走來,孟晚暗道不好,方雲不在,他這次廢了這麽多心思是來結交,不是來買賣的,若是送去廚房誰知道是怎麽迴事?


    “小少爺留步。”


    小少爺噘著嘴巴迴頭,“幹嘛!”


    孟晚將籃子上蓋著的麻布揭開給他看,“我做了新吃食,不如小少爺嚐嚐?保證是泉水鎮沒有過的。”


    小少爺好奇心旺盛,眼睛不自覺的跟著望去,“咦?這是什麽?麻繩?”


    他捏起一根小麻花出來打量,“這是吃食?”


    孟晚極力推薦,“這個叫麻花,大的是軟的,小的是酥的,小少爺嚐嚐看,我家鋪子還沒對外賣過。”


    小少爺將手裏的小麻花塞嘴巴裏,幹香酥脆,“好吃。”


    旁邊有丫鬟得了吩咐過來要接過籃子,小少爺便說:“就先別拿廚房了,放到我房裏去。”


    “容兒,又吃什麽好吃的呢?”


    一中年男子帶著幾個下人從院子正南的圓拱門穿了進來,四十來歲的樣子,留著胡須,麵容略顯粗獷。


    “爹,你忙完了?”小少爺飛撲過去抱住中年男子胳膊。


    中年男子目光慈愛,“忙完了,剩下的自有管家和下人布置。”


    父子倆親親熱熱的說話,中年男子身後的方雲對著孟晚擠眉弄眼。


    “這人似乎不是咱們宅子裏的?”中年男子突然指著孟晚說了句。


    小少爺說:“這是街西早食鋪子的人,來送吃食的。”


    孟晚雙手提著籃子,沒法作揖,他又不是方家的下人更不用磕頭下跪,因此微微躬身,恭恭敬敬的道了句:“方大爺。”


    “哦,我聽說過,油果子就是你做出來的,有些能耐,我家小兒愛食。”方大爺隨口誇了一句,鎮子不大,吃食就那麽些,方家再家大勢大也隻是個鎮上的地主罷了,比普通鎮上百姓多些見識,卻也僅此而已,因此多了個新吃食還是挺新鮮的。


    可惜的是,人家這個地主家兒子,如今一樣比孟晚高貴,不是他此時能小覷的。


    孟晚態度恭敬的說:“您宅子上經常光顧小店生意,今日家裏又做出兩樣新吃食,這才特意送過來給小少爺嚐嚐。”


    方大爺粗眉一挑,“哦,那就擺屋裏去吧,我也借借我兒的光,嚐嚐這新吃食。”


    他和小少爺進了屋子,孟晚猶豫著要不要跟上,方雲偷偷牽上他的手跟在後頭,小聲跟他說:“進去啊,多好在大爺跟前露臉的機會。”


    孟晚猶豫了片刻,心思轉了幾轉,他如今隻想著穩妥些多賺些正當銀子,宋亭舟往後是要走仕途的,雖說還遠著,可人際關係還是簡單些好。


    他如今身份低微,萬事還需謹慎,單賺錢就可,還是不要與方家牽扯過多了。


    定了定心,孟晚掙開方雲的手,同樣小聲說:“我就不跟進去了,家裏還有活計,今日的吃食方家大爺吃了好可以管我家定,平日是不單賣的。我還給你留了包小麻花,你留下當零嘴吃吧。”


    孟晚從懷裏掏出一包用油紙包的小麻花,遞給方雲,在對方不解的目光中順著來時的路離開了。


    方雲揣著小麻花進了堂屋,方家父子正坐外間的軟塌上說話。


    “爹,明日來的到底是哪裏的貴客啊,家裏都準備這麽多時日了。”小少爺盤腿坐在榻上,托著下巴問。


    方大爺看向小兒子的目光中滿是愛惜,“縣城裏來的人,說是縣太爺的庶子。”


    下人們將籃子裏的吃食撿到盤子裏端上來,小少爺拿了個小麻花啃著磨牙玩,“他來泉水鎮做什麽?”


    方大爺也是聽自己父親說的,“說是因為修水壩的事,縣太爺讓他兒子來監工。”


    “哦。”小少爺懵懵懂懂,繼續啃著麻花。


    方大爺看他啃得上癮也跟著吃了兩根,其他幾樣也嚐了一遍,“倒是不錯,這種大的和這個……”


    方雲湊上去,他聽孟晚說過,“大爺這個大的是大麻花,帶餡的是油炸糕。”


    方大爺滿意的說:“不錯不錯,這兩樣各撿出一盤子送到老爺那兒去,明日再讓那小醜哥兒送過來些。”


    “爹!你怎麽這麽說人家。”小少爺不滿。


    方大爺自認沒錯,“他長了一臉麻子,可不就醜嗎,哪裏像我兒這樣玉雪可愛。”


    方雲話就憋在嘴邊,險些沒把他自己給噎死。


    晚上不是他在小少爺屋裏當值,他便迴了下人房,屋裏今天就他一人,他便將衣兜裏一直捂著的油紙包拿出來,鑽到被窩裏吃小麻花,這東西不怕涼,越冷越脆。


    其實小少爺平時對下人很好,有了什麽新鮮吃食也會賞給他們分食,可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從小被爹娘賣到方家後,還沒有人這麽惦記過他,給他留了小少爺才有的吃食。


    方雲嘎吱嘎吱的嚼了兩根解饞就不再吃了,重新將小麻花包好,放到他枕頭旁邊用帕子蓋住。


    鋪子新上的油炸糕賣的很好,還是限量版,孟晚每天炸兩盤,來買的基本都是鎮上幾家有錢人家的小廝。


    二月中,他的錢匣子裏已經攢了近二十兩銀子,三月出發的話,該準備起來了。


    他沒敢先同常金花講,而是先與宋亭舟通了氣。


    “下月你去昌平府,我也同你一起去。”他連個鋪墊都沒有,直接向宋亭舟扔了個雷。


    宋亭舟想也沒想便拒絕道:“不成,府城不是縣城,行車至少要十幾天,你如何受得住顛簸?何況……”


    宋亭舟耳後泛紅,“何況你我二人還未成親,如此同行與你名聲有礙。”


    孟晚心道,十幾天算什麽,我從臨安府被賣到昌平府的小山村裏,走了三四個月啊,還有什麽是我沒見識過的。


    至於名聲問題他早就想好了,“將宋姨也帶上就行了。”


    宋亭舟無奈的看著他,“非去不可?”


    孟晚眼神一軟,話語中帶著懇求,“表哥,求你了,帶我去吧。”搞定了宋亭舟事情基本就能確定下來,常金花耳根軟,聽勸。


    宋亭舟渾身一陣酥麻,表現的沒比他娘強,兩個迴合下來口風便鬆動了,“那……先找娘商量商量。”


    很好,搞定了一個。


    孟晚風一樣的飄走,又用同樣的套路去忽悠常金花。


    “姨,你就答應我吧。”


    “表哥一個人去,又要操心庶務,又要備考,我們去了好歹能幫他準備衣食住行啊。”


    “姨~”


    “娘!”


    “你給我住嘴你!”常金花氣急敗壞,被他磨的心肝都癢癢。


    “大郎若是同意,去便去吧。”


    全搞定!


    孟晚心情大好,第二日方雲過來找他的時候,他臉上還帶著笑。


    “你這是遇到啥高興事了?”方雲好奇的問。


    孟晚給他裝吃食,隨手遞了個油炸糕給他吃,“下月要隨我表哥去府城玩。”


    “哇!”方雲真心實意的羨慕,他每日都在方家大宅裏,出來采買些東西都全當放風了,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隨小少爺去鄉下老宅。連泉水鎮都沒出過。


    “我可能也要去縣城了。”方雲拿著溫熱的油炸糕,語氣忐忑。


    孟晚奇道:“去縣城做什麽?”


    方雲左右看了看,四處沒人,常金花也端著盆碗去井邊洗涮,隻有孟晚自己看著鋪子。


    “這事還沒商定,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啊。”


    孟晚果斷的說:“那我不聽了。”


    方雲話到嘴邊一口氣差點沒捯過來,他怒瞪孟晚。


    孟晚輕笑一聲,“那你說就是了,我答應你不告訴旁人。”


    方雲這才壓低聲音,“我家老爺想將小少爺嫁到縣太爺家裏去。”


    孟晚猜道:“是縣太爺的二兒子?”


    “你怎麽知道?還有別人走漏了風聲?”方雲大驚。


    “這位二爺在咱們鎮上不是都出了名嗎,除了他也沒聽過縣太爺的哪個兒子接觸過方家人吧。”孟晚沒什麽意外的神情。


    縣太爺二子建工這次修建水壩,人住在方家被方老爺招待著,可一次也沒往壩上去,反倒在鎮上招貓逗狗、吃喝嫖賭,不幹人事。


    方老爺孟晚沒見過,但方家大爺像是真心疼愛兒子的,怎麽會讓兒子嫁給那種紈絝子弟?


    “還是你聰明。”


    方雲愁眉不展的說:“是我家老爺給提的,若不是大爺攔著,縣城來的媒人都要登門了。”


    原來是縣太爺那邊也有意,這就不好拒絕了,人家可是正經官家。


    但若是換做孟晚是方大爺,也舍不得兒子嫁給那路混賬。連崔姐都跟孟晚透露過這位縣城來的二爺流連花叢,連她這位半老徐娘都不挑嘴,真真是個色中餓鬼,囑咐孟晚點好麻子,不可獨自出門。


    “那怎麽辦?”孟晚也為那位天真率性的小少爺可惜。


    “還不知道呢,大爺頂撞了老爺,被罰跪了三天祠堂。”方雲語氣不安。


    孟晚琢磨著說:“既然縣太爺派的媒人還沒來,或許還有轉圜的機會。”


    方雲眼神一亮,“有什麽辦法!”


    孟晚將裝好吃食的籃子遞給方雲,“我哪兒知道什麽法子,今天我什麽都沒聽見,但是我老家有個趣聞,你聽不聽?”


    方雲聽不懂他的話,懵懵懂懂的點頭。


    孟晚斜倚在桌子上,緩緩說道:“我老家的鎮子上有個員外郎,五十好幾的年紀,原配夫人突然亡故了。他在當地幾乎一手遮天,原配剛過了頭七他便放出消息要再娶個夫人進門,還專門找二八年華的妙齡少女,然後便真的盯上了一戶毫無背景的一家。那家人嬌養女兒,當然不肯將女兒嫁給那麽個老頭子,就算員外郎有錢有勢,可他家也不至於窮到賣女兒。”


    孟晚歎了口氣,繼續道:“得罪員外郎他們家便難留活口,嫁了女兒又不願意,隻能想了個不算辦法的辦法。”


    方雲聽得入神,追問道:“什麽辦法?”


    “死遁。”


    方雲嘶了一聲,“死?遁?”


    若是裝病,縣城裏的大夫難道不比鎮子上的強?輕易便會漏了陷,方家再有錢有田也畢竟是民,自古民怎能與官鬥,又怎能鬥得過官?


    縣太爺若是知道被騙,隻怕揮揮手就會讓方家覆滅。


    若是搶著與旁人家訂了親,縣老爺家的二爺不肯善罷甘休,搶人的事恐怕也是幹過的,到時隻會鬧得更加難看。


    除非幹脆死了人,人死了,背地裏悄悄嫁到其他縣去,再不放心就再遠點嫁到別的府城去。


    方家世世代代在泉水鎮上,不可能為了個哥兒舉家搬遷,甚至這些辦法方老爺也不會用,怕惹怒了縣太爺,也隻有真正心疼兒子,才會賭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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