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爺爺,沈嬌的心頓時便安定了,一夜無夢,竟一覺到了天明,被外麵的嘈雜聲給吵醒了,她迷蒙地睜開眼,下意識地打量身處的環境,這是她在流放時養成的習慣。


    不是黃沙遍地的邊疆,空氣十分濕潤,不像邊疆那麽幹燥,而且也沒有沙土味,這裏應該是江南,隻有河流多的江南才會這麽潤人,沈嬌貪婪地吸了口濕潤的空氣,真好!


    爺爺總說邊疆的氣候太幹,特別想念江南的小橋流水,還有精致的小吃,現在他老人家一定會偷著樂了吧!


    想到爺爺,沈嬌忙四處尋找,陌生的環境讓她不敢隨意走動,隻得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等著爺爺來找她。


    廚房裏煮好泡飯的沈家興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客廳,見到乖乖縮在沙發上如同洋囝囝一樣可愛的孫女兒,頓時就精神抖擻起來,他可不能倒下,他是嬌嬌唯一的依靠了。


    “嬌嬌醒來了啊,快去洗麵刷牙,好吃早飯了。”沈家興柔聲說著。


    沈嬌眨了眨眼,見到年輕了不少的爺爺開心地笑了,乖乖地點了點頭,可她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沈家興還以為孫女兒是在朝他撒嬌,想讓他像小時候一樣給她洗麵,忍不住笑道:“來,爺爺幫嬌嬌洗麵。”


    沈家興牽著沈嬌的小手,來到了衛生間,沈家別墅當時的裝修都是按照m國的流行來的,材料也全都是從m國飄洋過海運來的,十分歐化。


    可看在沈嬌眼裏卻覺得好生奇怪,水自己會從管子裏流出來,還有那個像白玉一樣的馬桶,按一下就有水衝出來了,就是皇宮裏的馬桶也沒有這麽講究,爺爺這又是上哪尋來這麽個好東西呢!


    要是讓皇帝知道了可就糟糕了,肯定又要給爺爺安上好幾個罪名了!


    沈嬌歎了口氣,扭頭鄭重其事地衝沈家興說道:“爺爺,咱們要低調,財寶萬不可再露白了。”


    沈家興愣了愣,繼而欣慰地笑了,摸了摸沈嬌的腦袋:“放心,爺爺小心著哪,絕對不露白。”


    沈嬌見爺爺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急得指著馬桶道:“爺爺還不趕緊把這馬桶收起來,萬一要是讓人瞧見了,可又要惹禍了。”


    沈家興先是一樂,再又是一澀,嬌嬌肯定是昨天被嚇壞了,可憐的嬌嬌。


    “嬌嬌放心,這馬桶可不是啥寶貝,沒人要的。”


    經過沈家興的再三保證,沈嬌這才相信馬桶是個平常物事,不會遭人惦記,放下心來,安心地洗麵刷牙,牙刷她用的有些不習慣,硬了點,牙粉也不是太習慣,從來沒用膏狀的牙粉,味道還挺不錯,比她以前用的草藥牙粉還要好許多。


    生澀地洗漱完,沈嬌跟著沈家興去了廚房吃早飯,沈家興從煤油爐上取下煮開的泡飯,早上他懶得生火,便用了煤油爐。


    泡飯就是將頭一天的剩飯加點水煮沸即可,泡飯就腐乳,是海市人最為普遍的早餐,一鋼精鍋泡飯,半塊腐乳便是海市人一家的早飯,沈家講究一些,泡飯必須得煮開,其他人家可就沒有這般講究了。


    早上去老虎灶打上一熱水瓶開水,倒在鋼精鍋裏,再蓋上蓋子燜上十來分鍾,一鍋清清爽爽熱氣騰騰的泡飯就成了,水不燙不冷溫度剛剛好,米粒不硬不爛也剛剛好,再配上點腐乳,滋味不要太好。


    最重要的是,不用浪費一隻煤餅就能享受一頓溫熱可口的早餐,這才是海市人的持家有道,像沈家興這樣奢侈地用煤油爐煮泡飯是要被人罵作敗家子兒的。


    “是不是不好吃啊?爺爺給你夾塊玫瑰腐乳啊!”


    沈家興見沈嬌捧著碗半天沒吃,還以為孫女兒吃不習慣這種粗糙的早餐,便自碗櫥裏摸了瓶玫瑰腐乳出來。


    沈嬌忙搖頭道:“不用,有白米飯就很好了,爺爺您也多吃點。”


    流放路途上每天隻有兩個高粱麵窩窩頭供應,她豈會嫌棄白米飯不好吃?她剛才隻是見到白米飯有些不敢相信,發了會子呆罷了。


    沈家興夾了半塊豔紅的玫瑰腐乳放進沈嬌的碗裏,沈嬌嚐了口,笑得眼睛都彎了:“真好吃,爺爺您也吃。”


    將玫瑰腐乳夾了點送進沈家興嘴裏,爺孫倆笑得似吃到了山珍海味一般,雖然隻是普通的白水泡飯,可卻甜得似糖絲一樣。


    爺孫倆才剛吃完早飯,碗盤都還沒來及收拾呢,砰砰砰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沈嬌嚇得跳了起來,驚惶地看著沈家興。


    會不會是公差大人找上門了?


    沈家興輕輕地拍了拍孫女的頭,讓她躲在廚房裏不要出去,自己則去開了門,沈嬌一聲不吭地跟在了後麵,這一輩子她都再也不要和爺爺分開了,一步都不分開。


    門口的是昨天下午那批兇惡的學生,見到沈家興便惡狠狠道:“沈家興,趕緊去勞動改造。”


    沈家興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大掃帚便朝他扔了過來,一群學生揪著他就要出去掃大街。


    “稍等等,且容我穿件外套。”沈家興早有心理準備,隔壁的徐家兩口子就已經在掃大街了,輪到他是遲早的事。


    沈家興穿上了中山裝,柔聲交待沈嬌乖乖呆在家裏,誰來都不許開門,沈嬌固執地搖頭,非要跟著沈家興一塊去。


    拗不過倔強的沈嬌,沈家興隻得帶上了她,這群學生押著爺孫二人來到了繁華的大街上,頤指氣使地讓沈家興掃街,他們則在一旁監督。


    沈家興的腿和腰一直都沒恢複,佝著腰掃街沒多久就吃不消了,額頭上冷汗直冒,沈嬌看得心疼無比,忙跑過去搶過沈家興的掃帚,大聲對那群學生道:“我替我爺爺掃街,好嗎。”


    為首的女學生臉一沉,喝道:“小的也要掃,和老的一塊,誰都別想休息。”


    這種資本家的嬌小姐最可恨,這麽小就長得這麽勾人,以後遲早是狐狸精,現在就要改造好嘍。


    沈家興心頭一慌,忙搶過掃帚,賠笑道:“小孩子還小,連掃帚夠不著,哪裏掃得動?我會掃的,準保好好改造。”


    娘的,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度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女學生板著臉斥道:“改造就是要從小抓起,再拿把掃帚過來。”


    這些新名詞沈嬌一句也聽不懂,她隻知道這個壞女人不讓爺爺休息,真是個壞女人,比那些公差大人還要可惡。


    韓齊修無聊地走在大街上,雙手斜插在褲袋裏,上半身一件藍白條紋的海魂衫,外麵套了件半新不舊的綠軍裝,下身是條軍褲,這一身在這個時候就是流行的先鋒,特別時髦,也特別讓人敬畏。


    他是來海市看外公的,受了母親的囑托,看外公在這場運動中是否受到了波及,還好,爺爺的餘蔭尚在,外公一家並未受到大影響,連著吃了三天磕磣寒酸的泡飯早餐,吃得他嘴巴都淡出個鳥來了,韓齊修便顧自溜了出來吃小籠包和豆漿,順便給爺爺買點啥帶迴去。


    填飽了肚子的韓齊修漫無目的地走著,十五歲的他因為營養充足,長得很高,已近一米八了,在一群南方人中顯得很是鶴立雞群,且因為他身上的軍裝,還有那冷肅的氣質,旁邊的行人下意識地便躲得他遠遠的。


    “給那個小的剃陰陽頭,小小年紀就燙頭發,果然是資本家的腐朽作風,剃了!”一個尖利的女聲傳了過來。


    “我孫女兒是自來卷,不是燙的,她還小,啥都不懂,要剃就剃我的吧!”一個男人嘶啞的聲音苦苦哀求。


    “死老頭滾一邊去!”惡狠狠的聲音。


    這時又一個嬌嫩的聲音響了起來:“不要推我爺爺,我讓你們剪頭發!”


    沈嬌衝上前扶起被推倒在地的沈家興,沈家興大概是扭到了腰,疼得臉都白了,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我讓你們剪頭發,你們別打我爺爺。”沈嬌將沈家興護在身後,雖然害怕,可還是勇敢地麵對著這些惡人。


    韓齊修心中一動,那個小女孩的聲音著實好聽,就跟爺爺養的黃鸝鳥似的,不知道長得如何?


    鬼使神差地,韓齊修腳步頓了頓,朝著聲音來源處拐了過去,便看見了明明怕得要死,可還是用她那嬌弱的身軀護住身後老人的沈嬌。


    年紀不大,頂多不會超過十歲,巴掌大的小臉蛋比他剛才吃過的小籠包還要白嫩,紅嘟嘟的嘴,高鼻梁,長長的眼睫毛撲閃撲閃的,他隔得這麽老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跟毛刷子似的。


    還有那一頭波浪卷兒,齊劉海兒,韓齊修這一看就看得停不開眼了,他娘的,難怪那些洋囡囡做得跟真人似的,原來還真有人長這樣,確實是真好看。


    韓齊修覺得他手心有點癢癢,特想上前捏捏那比小籠包還要白嫩的臉蛋,是不是也和小籠包一樣彈,最好是能再咬口,味道要是能比小籠包更美那就更好了。


    雖然小姑娘是長得挺美,可韓齊修卻並不想多管閑事,因為爺爺在他來海市前就對他三令五申過,絕對不可以惹事,再者隻不過是剃頭發,又不是剃腦袋,不是大事兒。


    沈嬌這時正抬起了頭,衝著韓齊修的方向,正待抬腿走人的韓齊修心頭一震,抬起的腿就再也邁不動了。


    “嬌嬌?”韓齊修喃喃自語,不由自主地往沈嬌處靠近了點兒。


    注:


    老虎灶:老虎灶又稱熟水店(也就是專賣開水的店),因燒水處的爐膛口開在正前方,如一隻張開大嘴的老虎,灶尾有一很高高豎起的煙囪管,就象老虎翹起尾巴,因此被很形象地稱之為老虎灶。


    陰陽頭:一種侮辱人的做法,把人的頭發剃一半、留一半,這樣的發型就叫“陰陽頭“,一般是剃光左邊,留下右邊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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