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玉天的出生,原本黯然無色、無人問津的劉家,近兩年來門庭若市,從早到晚家中都圍著一群老老少少,近的遠的客人相繼而來,劉家從上到下時時刻刻都充滿了歡聲笑語。玉天很聽話,不管是誰抱著都是一副微笑的臉蛋,水靈靈的大眼睛,紅桃小嘴,蘋果臉,好討人好喜歡。玉天上麵還有一個姐姐和哥哥,他們可是玉天的左右保護神,千萬不要惹玉天生氣,不然他倆個可會左右攻擊你。英和福看在眼裏,喜在心頭,盡管生活過得的比較拮據,但他倆從來就沒有抱怨過,寧願自己省吃儉用,也不會苦著孩子,小家庭過得非常幸福和融洽。誰知,一片烏雲卻悄悄的籠罩在了劉家,也許是天妒孩緣吧。這天夜裏就像玉天出生的那個晚上一樣,雷電四起,天昏地暗,一粒粒豌豆大的雨點傾盆倒下,陳年的老房經不住這樣風雨無情的摧打,似黃河崩了壩,房頂上的瓦片一塊塊的破裂,雨水無情地灌進了房裏。英緊緊的抱著玉天在被窩裏嚇得驚慌失措,嘴裏不停的說到:“怎麽辦,不知玉天的哥哥和姐姐怕不怕。”福迴答說:“他們跟奶奶睡,應該不怕的,我去房頂把漏洞補上,別讓雨水再流進來。”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沒見福迴來,雨水還是不斷的往房間裏流,英的心跳得比雨點還厲害,就起身去找福,叫了幾聲沒有迴應,房頂上也沒有人,福會去哪裏呢?英四周來迴的尋找,突然在屋簷的水溝中看見一個人影,仔細一看是福,他怎麽會在水溝裏呢?英趕緊把福拉起來。不幸的事卻發生了,福已經斷了氣,手中依然還拿著一疊完整的瓦。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一切消失的那樣突然,福還沒有享受到兒女成長的快樂,還沒有享受到真正的享福,他就悄悄地離開了,離開了愛他的妻子,離開了愛他的孩子。英一夜間就仿佛老了十幾年,頭上的發絲全白了,撲在福的懷中任憑大雨摧殘,唿天喊地的哭著,沒有人上去支勸,也沒有人敢去支勸。英像似徹底的瘋了一樣,一家之主的棟梁倒下了,一個女人從今要帶著三個孩子,家裏原本就是一窮二白,怎麽過,唿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在她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源源不斷的往外流。


    玉天剛滿周歲就要承受失去父親的痛苦,這難道就是命運的捉弄嗎?這難道玉天原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嗎?在幼小的心靈上就刻寫下了這樣一場滴血的悲痛。玉天也許還小不懂事,不知道失去父親的悲傷有多痛,但玉天看見自己的母親躺在大雨中哭的昏天暗地,從房間裏一直爬到母親的身邊,用小手拉著母親的衣角,依依的叫著,母親沒有理會,仍然不停的哭著。玉天就幹脆爬到母親的頭前,抓著自己的衣袖在母親的臉上擦拭著,在場的村人都被玉天的舉動,感動的流下了淚水。哥哥姐姐也跑過來拉著母親,過了一會兒,母親又擔心小小的孩子們受驚嚇和著涼,才一邊哭著一邊帶著兒女們迴到了房間裏。奶奶也是兩眼淚汪汪,立刻為孩子們換上幹燥的衣服。玉天換好了衣服看見躺在竹椅上的父親,是那樣的安詳,臉上帶著一絲的微笑,眉間又留著無奈的遺憾,玉天以驚人的速度爬上竹椅,一雙小手抱著父親的頭哇哇的大叫,突然一聲哭喊著,聲音大的如同打雷,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震破。這是玉天出生以來第一次哭得這麽淒涼,再堅強的人也在他的哭聲下,悄悄的流著淚水。母親趕緊過去把玉天抱起來,玉天兩手抱著父親的頭,怎麽也不鬆開,好像非要把父親從竹椅上搖醒不可,母親也隻好隨著玉天一起哭,後來是哥哥姐姐過去把玉天拉下來。


    自父親下葬後,玉天總是吃不香睡不著,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時常看著天眨也不眨一下,這下可把家人急壞了,母親更是悲傷欲絕,哭的天翻地覆,奶奶、爺爺、伯父、哥哥、姐姐們都來勸,玉天就是不吱一聲,眼睛默默的流著淚。


    幾個月以後,玉天才開始慢慢的恢複正常,可是家裏缺少了以往的那些生氣,再也找不到以前的那些快樂。母親也開始沉默寡言,每天貪早晚睡的在田地裏幹著農活,哥哥和姐姐開始上學了,母親又和爺爺奶奶他們分了家。白天家裏就剩下玉天一個人坐在床上發著呆,時常從床上摔倒在床下,摔得臉青肉腫。特別是玉天中午很少吃過飯了,因為母親在田地裏幹活一去就是一整天,哥哥和姐姐又是帶著飯到學校裏去上課。母親晚上幹活迴家看見玉天青著的臉、腫著的肉,隻是緊緊的抱著玉天,什麽也沒說,一邊流著淚一邊用手巾為玉天擦著,久久的坐在凳子上等哥哥和姐姐放學迴來,才開始煮飯。然而,家裏的生活實在是太拮據,一個女人之家,以前從來都沒有下過田地裏,現在開始要下田了,還要帶著三個小孩,其中還有兩個小孩在讀書,怎麽去維持這個赤貧的家,怎樣去帶著三個小孩過生活。母親煮飯也隻是煮一點稀飯,每次都是哥哥姐姐玉天一人一碗,而母親卻隻有半碗,沒有米的時候母親就在田地裏挖一些草根迴來磨成粉,放到鍋裏加點鹽一起煮著吃,一家人就這樣過著潦草不堪的生活。玉天紅潤的臉蛋已沒有了血色,母親也漸漸的瘦了,二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好像四十多歲。哥哥姐姐由於營養不足人瘦肉黃,精神不好,上課總是打瞌睡,經常被老師批評,同學也看不起他們,迴到家中不作聲了,也不和母親、玉天說話,兩人像變了一個人似得,從此家中真是窮壁四起,沒有笑聲、沒有生氣,是那樣的靜默、是那樣的無助……


    母親的心在滴血,時常背著沉重的負擔,忍著悲傷的淚水,臉上再也沒有笑容,有時還會發一些無言的脾氣。哥哥姐姐從此更是早早的去上學,放學後又是很晚才迴家,每次都要母親去半路上接,他們才肯迴來。


    玉天到現在才慢慢的開始學走路了,一跌一倒,一撞一碰,撞碰了再迴頭,跌倒了再爬起,沒有掉一滴淚,沿著房間的牆壁,從頭走到尾,反反複複的走。有一次玉天看見房門口有一隻蝴蝶飛來飛去,他兩眼發光,仿佛找到了寂寞中的夥伴,就跟著蝴蝶飛的節奏走動,突然蝴蝶飛遠了,停在了房間前50米處魚塘邊的草尾上,玉天很失望,在原地久久徘徊,過了半天不知是得到心靈上的啟迪,還是童心的騷驛,他慢慢的繞道越過水坑,直往50米前的魚塘走進,被石頭絆倒了再爬起來,手上摔破了皮流著血,他眼也不眨一下,5米、2米、1米。蝴蝶也許被玉天的勇氣感動了吧!始終站在草尾上紋絲不動,好像等著玉天來抓住它;或許這是一場蝴蝶設計的陷阱吧!靜靜地藐視著玉天,好像等著玉天來往裏鑽。玉天靜心閉氣的悄悄走近草根下,剛伸出手要抓住蝴蝶,然而兩眼一花,砰得一聲連人帶草一起滾進了魚塘裏。蝴蝶撲打著兩隻翅膀盤旋在玉天的頭頂上,直到玉天一直往下沉的看不見人影,才洋洋得意的飛得無影無蹤。


    一位剛滿四歲的小孩,難道上天也不放過,難道玉天真是生不逢時,就這樣草草的結束了還沒來得及親口叫一聲“媽”;還沒有和哥哥姐姐們說上一聲再見;還沒來得及真正吃上一口稱心滿意的米飯;還有太多的來不及……。半刻鍾過後,雷電陣陣,地在哭天在流淚,魚塘的水像似千軍萬馬,波濤滾滾,魚兒成群結隊你追我趕,有的跳離水麵半丈高,帶著水珠嘩嘩作響。玉天時兒升起時兒沉底,鼓鼓的肚子像似氣球一樣,有幾隻大魚咬著他的衣角左拉右撕。這時伯母來到魚塘邊收迴晾曬的衣服,看見魚塘裏的水好像有妖魔在作怪一樣,仔細一瞧,嚇傻了眼,隻見玉天的一點影子在水麵上浮動,伯母趕緊把玉天撈起來。此時的玉天已經奄奄一息,蒼白的臉,青紫的嘴唇,軟弱的肉軀,肚子裏的水不斷往外流。伯母急得隻是跪在地上哭喊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哭喊聲引來了隔壁的老婆婆,她一試探玉天的鼻孔,感覺還有一點微弱的出氣,就提起玉天的兩隻腳,頭朝下,一隻手按在玉天的肚子上壓著,肚子裏的水一咕兒全部吐出來了。過了很久玉天還沒有睜開眼睛,還是奄奄一息,連一點微弱的出氣也沒有了,老婆婆又給玉天掐著人中,半個小時過去了,玉天依然沒有醒,身體已經慢慢的變冷了,蒼白的臉如同冰塊,手和腳已沒了知覺。現在的玉天,就算老婆婆有迴天之術也沒辦法救活了。伯母隻好跑到田地裏把母親叫迴來。母親聽到這個不幸的降臨,心底最後僅還存在的一點點生存寄托,也徹底的崩潰了,眼睛已看不清腳下所踏著的是路還是水,黑暗一片,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迴到家裏。母親哭紅腫的眼睛所掉下來的是淚水還是血水誰也分不清,看見玉天奄奄一息的模樣,人已嚇暈了。母親被鄰居七手八腳救醒後,一睜開眼睛就緊緊的抱著玉天,仿佛已到了人生的盡頭。也不再哭了,因為母親的整個人都在流血流淚,一雙眼睛像魔鬼似的會吃人,讓鄰居看了都害怕,一直盯在玉天的臉上。有的鄰居隻能勸母親節哀順變,命都是天注定的,天意不可違呀!還是把玉天早早埋了吧!肉都已經開始變紫色了,也好讓玉天有個完整的屍體。有位老婆婆也在邊上哭著說到:“玉天這孩子命苦呀!剛出生就沒了父親,好不容易長這麽大了,一切都是命,誰也無法強留,可是從玉天出生以來給我們帶來了很多的歡樂,我們村裏從來都沒有過這四年的生氣,玉天這孩子人見人愛誰都喜歡,隻要抱著玉天人就仿佛年輕了十幾年,真可惜呀!老天爺也不睜開眼,看一看這孩子多可憐,還沒來得及叫一聲婆婆就……”


    母親抱著玉天坐在地上,誰也不給,誰的勸也聽不進。爺爺奶奶也隻好陪著母親坐在地上看著玉天,一邊又擔心母親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邊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伯父兩眼紅紅,拿著毛巾為玉天擦著漸漸變黑的臉蛋。全家人就這樣靜靜地坐下去,誰也不說話,所有的眼睛都緊緊地盯在玉天身上。


    晚上哥哥姐姐放學迴到家中,看見躺在母親懷抱中的玉天,他倆像似損壞了寶貝一樣,蹦的一腳打破了這個傷場,兩個人丟下書包就在母親懷抱中爭搶著要玉天,母親就給他們兩個。姐姐抱著玉天,好像瘋了似得,拚命搖著玉天的頭,哥哥搖著玉天的腳,兩人瘋狂的喊到:“玉天你不能死,我們和媽媽怎麽辦,你醒醒呀玉天,你是我們的寶貝,我們不能沒有你,玉天……。”過了一支香的時間,母親抱走了玉天,不斷親吻著玉天的臉蛋,母親好像感覺不對勁,玉天的臉蛋像火一樣燙,剛才都還是冰冷的,怎麽一下就這麽熱呢?用手摸著玉天的心窩,心髒跳的很厲害,嘴巴也開始會動了。母親高興的抱著玉天在地上跳,一邊大喊到:“玉天還活著,嘴都會動了。”這時全家人都圍在了母親的周圍,一看玉天,還真是會動了,此時此刻家人的激動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出來,姐姐和哥哥抱著母親的腿蹦蹦跳跳要玉天。可是玉天的眼睛怎麽還不睜開呢?伯父用左手大拇指甲掐著玉天的人中穴位,母親用右手在玉天的左右太陽穴位上不斷的按擦,不到一刻鍾玉天的眼睛也睜開了。


    玉天醒後就哇得一聲,一張微笑的臉蛋還是那樣紅潤潤,他緊緊的抱著母親的脖子,不停的用小嘴在母親的臉上親吻著,嘴裏哇哇的叫著,母親微笑著的眼睛流下了兩行激動的淚水,玉天就一滴一滴的吸吮著,在場的村民都被母子經曆生死後的重逢打動著。玉天掙脫母親的懷抱,從爺爺開始,在房間裏的每一個人他都依次抱著他們的腿微笑著。玉天看見姐姐和哥哥,他跑過去拉著他們的衣角蹲下,用小手輕輕的打著他們的臉龐,仰著嘴每人親了一下。奶奶抱起玉天,嘴裏不停的說到:“我的乖孫子真是命大福大,上天保佑,吉人有吉相。”帶著玉天拿出香火對著東方三叩九拜,嘴裏吟吟有詞地說了一通。此刻雨也停了,滿天的星星你豔我舞,圓圓的月亮高高掛在天空,是那樣的完美,是那樣的清澈,就像是玉天一雙純真的眼睛,水晶晶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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