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城路上,楊家族長問總兵:“你們提前來,蘇道夔都說些什麽了?”


    “無非是試探口風啊,問問我們對這個均田出畝的看法。”


    “那蘇道夔自己有沒有說他是什麽態度。”


    “他倒是沒直說。不過,我看他對度支參議的話很感興趣。”


    楊家族長想了想。“度支參議?那個魏逵忠?哼,硬骨頭。”


    “是,他說前魏國之所以能滅諸國就是因為魏國除掉了士族,現在天下統一,就要除掉南方的士族。”


    “除掉士族?嗬,好大的口氣。我說怎麽李存鄴跑到荊州了,原來是看我楚地士族沒了大王,沒了主心骨,不像吳越梁有大王有私兵,不好欺負。”


    鄒家族長說:“不過,看李存鄴不像是要來硬的啊,他不是說要收地……”


    “老哥哥,想想吧,他能拿出多少錢收地?還不是他說了算。沒了地,我們也就沒了稅錢。他給真金白銀倒還好,就怕他拿些印的銀票誆我們。”


    “有理,有理。”


    “這樣,明天我們再請他喝茶,探探口風。”


    ……


    魏逵忠心裏明白蘇道夔來是決意推行新製了,心裏十分高興。魏逵忠之前是魏國河西人,父親是河東軍大將顏欒真手下參軍,頗有智謀,後來顏欒真戰死,魏逵忠的父親也死在亂軍之中,李符準當時認了顏欒真的兒子顏太常為義子,當時年幼的魏逵忠則因為熟讀典籍被趙甫認為義子,後魏逵忠又經趙甫的推薦拜裴準為師。新製推行時,魏逵忠在戶部任職,趙甫推薦他主動請命去南方任度支,因為南方形勢複雜,如果魏逵忠能在田稅上做出一番成績,大到召迴大梁為重臣,小則也能做到太守、節度這樣的封疆大吏。


    誰知魏逵忠到任荊州後發現荊州本地世家大族和官府攪成一團,雖然大梁方麵把地方的行政財政軍事監察分割開來,但在世家大族的走動下這些人還是成為了一丘之貉,對朝廷陽奉陰違。自己所在荊州的總兵幹脆成為了楊鄒兩家趨勢的走狗,太守畏畏縮縮不敢行事,自己根本不能在田地稅收上做什麽政績。


    蘇道夔到任前,魏逵忠是忐忑的,因為他不知道這個鎮南王會不會到了地方和士族勾結在一起。他打定主意如果這樣一個有實權的人和士族勾結,他冒死也要到大梁檢舉。


    但今晚的酒宴讓他看到了蘇道夔也是想通過均田出畝解決南方的士族,而且,從蘇道夔的隻言片語中,魏逵忠明銳地察覺到李存鄴不在乎南方穩定與否,如果南方安穩完成均田出畝當然是好事,如果南方的王公士族依仗手裏的私兵土地造反,李存鄴也就有了合適的理由撕毀滅楚時和這些人達成的協議,把南方真正牢牢掌握在手裏。


    魏逵忠不覺地催快了毛驢的腳步。


    走了不一會兒,就碰見了太守的轎子。


    太守跟魏逵忠打招唿。“參議,今日的驢腳程快了許多啊。”


    “心裏輕快,坐騎腳步也就快了。”


    “參議也是高潔,別人為官至少都有轎有馬,參議還是管錢的,卻隻有毛驢。”


    “我管的是國家的錢,又不是我的錢。”


    “參議說心裏輕快,怎麽,有好事。”


    “當然,大漢均田出畝的新製就要實行了,到時候也就沒有什麽士族了,天下百姓都能有地,不是好事麽。”


    “參議就這麽肯定?”


    “鎮南王來了,就是定然要完成均田出畝了。”


    “可我看那楊鄒兩家……”


    “楊鄒?餘孽而已!若是識相還能保得幾代富貴,若不識相,就要湮沒於史了。”


    太守打了個顫。“啊,參議大人,我還有公務要報到節度那裏,我先走了。”於是催著抬轎的跑了。


    魏逵忠冷笑了一聲。太守叫楊文善,是齊國人,李存鄴滅齊後為官,倒是有些才能,但做事謹小慎微,到荊州任太守後並不和兩家往來,兩家送的禮物也都退了迴去,但又不敢動兩家的利益。


    楊文善失魂落魄地坐在轎子裏。


    他到任的頭一個月就被來了個下馬威。


    一個流民餓得受不了在鄒家的地裏偷了幾個蘿卜被抓住,鄒家仆役將那人打得半死。楊文善秉公執法,將那幾個仆役和流民全部拿下獄中,仆役按傷人處置,流民按竊盜處置。


    仆役招供說是有人指使,那人被鄒家藏在鄒家族長府上。楊文善派人去捉拿那人,結果派去的人被打了迴來。楊文善帶著自己的護衛去鄒家族長府上要人,結果也被圍得水泄不通,總兵帶著軍士來才把楊文善帶出來。


    第二日鄒家人就圍住了太守府。


    楊文善派人到荊湖路節度處和大梁求助,誰知派去出去人的頭顱和信件隔天就被擺在了太守府外,楊文善到總兵處調兵總兵又說沒有荊湖都督或者樞密院調令他不能派兵。而楊家族長則以同姓遠親的身份出麵調解,楊文善無奈隻能放棄捉拿幕後指使,同時釋放了仆役,偷蘿卜的流民則意外暴死獄中。從此以後楊文善處處小心,不和楊鄒兩家親近害怕犯錯,又不敢觸動楊鄒兩家利益。


    四平八穩,幹到離開這裏就行。


    但顯然現在不能四平八穩了,蘇道夔要推行均田出畝,要拿荊州大族開刀,蘇道夔的背後是李存鄴是大梁,自己當然要聽從,可楊鄒兩家的勢力又實實在在威脅著自己。


    今晚來看蘇道夔最後一定會動真格,到時候自己該怎麽辦?


    這次必須站隊了,如果再求四平八穩,自己一定不會好過。


    看起來魏逵忠一定是會支持蘇道夔的,畢竟年輕,敢進取。


    可自己畢竟不是像魏逵忠一樣的年輕人了,自己還敢豁出去嗎?


    迴到府上,楊文善站在院中深思。


    夫人已經睡了,楊文善來迴踱步。


    “兄長是怕鎮南王讓兄長出主意?還是怕楊鄒兩家讓兄長幫他們使絆子?還是都怕?”


    是楊文善的妹妹楊文欽。


    “我想不通兄長你到底要愁什麽。天下歸一是大勢所趨,怎麽能因為所為大族的威脅就對抗大勢?兄長站在鎮南王那邊,就是站在朝廷那邊,可保名節得富貴。站在大族那一邊,怕是要丟性命了。”


    楊文善歎了口氣。“小妹說的有理。可是,可是小妹忘了那韓子斐怎麽死的嗎?”


    楊文欽搖頭道:“韓子斐死,所以楚國才亡,楚臣才成為亡國之臣。我們已經失去齊國了,難道還要再失去大漢,甚至成為叛賊麽?”


    “我會想想的,去睡吧。明天,明天我去見鎮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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