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國都大梁。


    魏王許穆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寡人,怕是時日無多了。”許穆歎了一口氣。


    太監崔寧趕忙跪在地上:“大王萬年。”


    “嗬,萬年,假的。寡人不畏死,隻恨,隻恨寡人沒能帶著大魏掃平四國,一統天下啊。崔寧,傳左相裴世邢來見寡人。”


    “大王,右相崔浩要傳嗎?”


    “寡人要傳裴先生。”


    崔寧低頭走出寢宮。他召來一個小太監。“找右相,跟他說,快做打算。”


    崔寧看著小太監的背影,不覺的發出一聲冷笑。


    裴世邢正在處理政事。許穆病重後,內政交給了裴世邢,外事則交給了崔浩。裴世邢看著幾個人員調動的報告,皺了皺眉頭。


    河東軍軍師趙甫、副帥呂岩、北地軍副帥董綽等一批河東北地兩處的官員被調到大梁,安排在了閑散職位。而原本在大梁的崔浩心腹則被調到了河東與北地。


    裴世邢揉了揉眉心。官員調動本應該他來過問,但現在軍隊官員的調動崔浩卻根本不和他商議。加上前幾日禁軍官員的調動,現在禁軍右殿直前司、左殿直前司兩司都是崔浩親信掌管,五軍府、九邊巡督府兩個主要軍事部門也有大量崔黨官員任職,崔浩已經隱隱掌握了整個大梁的軍權。如今許穆病篤,崔浩若是要借機發難,自己恐怕無力阻止。


    “左相大人,大王要咱家來請你入宮。”


    裴世邢抬起了頭,看見崔寧麵色焦急。


    裴世邢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整了整衣服,說:“煩請崔公公引路。”


    崔寧把裴世邢帶到了許穆麵前。


    “大王,左丞相來了。”


    “去,世子華、右丞相還有宗闞叫來。在外麵候著,我讓你進來再進來。還有,侍者都出去吧。”


    崔寧帶著宮女和其他內侍走出了寢宮。


    許穆拉住了裴世邢的手。“寡人,寡人不甘心啊,寡人不甘心啊。老師和先王托給寡人的重任,寡人沒有完成啊,先生,不,裴大哥寡人不甘心啊。”


    裴世邢掙開許穆的手跪在地上。“臣不敢。大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許穆歎了一口氣。“變了啊,變了,都變了。裴大哥,那時候先王帶著我去見老師,你可是敢頂撞先王的啊。”


    “臣那時年少,不懂事。”


    “我沒多長時間了,這裏沒有君臣了,你還是裴大哥,跟我讀書的裴大哥。裴大哥啊,你知道,孤聽了你那南吞巴蜀,東並三國,北平元戎的大略,我是多激動。我從小看著兩代先王,一代守著大魏,偏安西北,燕齊楚,甚至宋梁這樣的小國都敢來欺辱我們。一代用了老師,變法圖強,禪古關外退五國。我說,我若成了大魏的王,一定,一定要讓大魏東出,讓那諸國也嚐一嚐大兵壓境的恐懼。天讓裴大哥當老師的兒子啊,天讓裴大哥當我的臣子啊。裴大哥果然收服了代王,提拔了李符準,奪下了河東。嗬,我這輩子沒見過像河東那麽肥沃的土地了。但是裴大哥,孤隻拿下了河東啊。楚國吞並了吳越,齊國蕩平了魯地,孤卻未下一國啊。孤不甘心啊。”


    裴世邢低下了頭,哽咽著說:“是臣,臣才疏學淺,未能……”


    許穆拜了拜手。“不,裴大哥,先生,先生才學還未盡啊,世子華,恭良溫儉,會成為一代明君的,輔佐他啊,先生。但,世子體弱,若世子早亡,在齊國為質的公子協,可以為王。許協,有先王之像,有,大膽識。”


    裴世邢強忍著不哭。“臣,必庶竭駑鈍,輔佐世子,東出!”


    “讓外麵的人進來吧。”


    崔寧帶著許華、崔浩、宗闞來到許穆麵前。


    許華慌慌張張撲了過去。“父王,父王。”


    許穆怒目而視。“慌什麽!你要坐王位了!如此姿態,豈是王者所為?”一句話抽幹了許穆最後的力氣。


    許穆喘了好久的氣,說。“華兒,寡人走了,國政,有裴、崔二相輔佐。孤封裴相為太子太傅,政事不通,都可以問他。地方事務,可諮崔相。宗闞,孤沒忘了你啊,孤一直不用你,讓你當一個郎,是因為你銳氣太盛了,會傷了你自己。孤,封你,太保,太保,加,上卿,你,剛正,若國君行事不妥,盡可,嗬斥,孤賜你,金鞭。還有,你們幾個,記住,若諸國聯合伐我,唯,李符準,可破。”


    幾人都哭了。


    “不要哭啊,不要哭,魏人,不忘,東出。”


    一代雄主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大王殯天了!”隨著崔寧淒厲的高唿,早已準備好的素縞掛滿大梁城。


    許穆殯天的消息傳遍天下。楚齊燕蜀四國使臣和河東節製將軍李存鄴、北地節製將軍宇文及都、西涼節製將軍崔榮三個魏國最主要的地方節製都趕到了大梁。


    但一個人的到來是讓裴世邢始料未及的。


    隴西侯許秩。


    許秩是許穆同父異母的哥哥。按照禮製,先王殯天後應當是許秩繼承王位,而不是許穆。但許秩曾為了拿戰功證明自己而犯下了輕敵的錯誤,在和楚國作戰時折損精銳三萬,時任魏國大將軍的龐阮也戰死沙場,故而魏王怒斥許秩,並免了他的世子之位。許秩生怕魏王把世子的位置給許穆,就聯合當時謝、羋兩大家發動了政變,結果失敗。本來魏王要處死這個逆子,但最後心軟,將他軟禁在宮中。魏王殯天後,許穆念及兄弟情誼將許秩封在了隴西為侯。許秩在隴西養兵自重許穆也是聽之任之。


    但魏有國法。封在外的諸侯不得隨意上京。


    今天的許秩,帶兵一萬來到了大梁外。


    在大梁城外駐紮的龍驤、虎賁、飛熊三大營攔住了許秩。兩支隊伍劍拔弩張。


    裴世邢和幾個官員匆匆趕了過去。


    “見過隴西侯。不知隴西侯可有上京之命。”


    “本侯的弟弟殯天了,本侯不能來奔喪?”


    “既是奔喪,如何帶甲兵萬人?”宗闞拿著金鞭嗬斥道。


    “這都是本侯的隨行,以及本侯手下官員的隨行。”


    “隴西侯,大魏有國法,實在是不能放你進京啊。”


    “父王和母後殯天,你們把本侯軟禁不讓本侯奔喪,怎麽本侯的弟弟殯天了本侯還不能奔喪?”


    宗闞還要嗬斥,遠處又揚起了煙塵。


    是西涼節製崔榮。


    崔榮的隊伍近前後,裴世邢等人眼皮狂跳。


    崔榮竟也帶了西涼兵馬一萬。


    崔榮聽了事情原委,對裴世邢說:“裴相,我看,就讓隴西侯進去吧。東方諸國一直說我們大魏是蠻夷之邦,也正好借這個機會讓諸國使臣看看,我們大魏,是有孝義之道的。”


    宗闞說:“不行,地方親王無詔進京,違製;擁兵過八千赴京,違製。崔節製,你帶著數萬兵馬也違背了我大魏法度,就不要再為隴西侯開脫了。”


    崔榮冷笑一聲。“宗郎中,啊不,宗太保。我帶兵來大梁,可是奉了崔相之命的。崔相和宗大人,裴大人都是托孤之臣。新王未登基,崔相可代管地方兵馬調度。崔相讓我來大梁拱衛京師,以防生變,怎麽就違製了。”


    說來也巧,宗闞剛準備反駁崔榮,崔浩就帶人趕到了城門口。“裴大人,宗大人,崔某有過啊,崔某有過,事情辦的急了些,沒和兩位大人商量。是我請隴西侯和崔節製來的。隴西侯是公子華的親叔父,公子華還年輕,你我三人隻能輔佐他政事,不能幫他處理宗族之事啊,隴西侯再合適不過了。大王殯天,四方諸侯,節製都來大梁,萬一有人借機生事,不是要在別國使臣麵前丟人嗎。我就叫崔節製帶了涼州雄兵來。”


    “既如此,就請隴西侯,崔節製進城吧。但每人隻能帶隨員五十人進京,其餘將士且在三大營防區外紮寨。”


    崔榮許秩二人進入了大梁。裴世邢和宗闞還在大梁城外。“崔家,尾大不掉啊。”裴世邢歎了一口氣。“大王病重後,崔浩就開始在地方培植勢力。除了河東和北地被李符準、宇文成化經營的密不透風,還沒有被滲的太透。隴西,渭南,都是崔浩的勢力。”


    宗闞撫著金鞭。“崔家本來就是隴西豪族。禪古關之戰,就是崔家資助最多。禪古關之戰後,老裴相整飭地方豪強,渭南、河東、關中,都被治理的服服帖帖。唯獨隴西啊,老裴相剛開始對他們下手,他們就斷了對涼州的支持,羌人差點就突破了戈勒城。還是崔家,收拾了所有隴西世族,崔浩才因功入朝啊。”


    裴世邢無奈的笑了笑。“我爹說,要治隴西,得先拿下崔家。當年我爹和先王實在不敢動崔家啊。要是把崔家逼急了,要麽就是在隴西起事,和河東諸國兩麵夾擊。要麽就是學齊國的袁家,鼓動世族一起驅逐先王。我爹隻能讓崔家整合隴西,現在看來,飲鴆止渴啊。”


    宗闞收起了金鞭。“世族,世族。當年大晉被分裂,就是諸侯世家作亂。現在打了百年了,嗬,魏、齊、燕、楚,那個不是被世家左右著啊。我看那國能一統五國,就得看這國能不能剪除豪強世族。”


    裴世邢搖了搖頭。“剪除,不現實了,隻能驅虎吞狼。隴西崔家動不得,河東李家、北地宇文家,還利用不得?走吧,迴去,看看這次許秩和崔家要玩什麽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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