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半,金雀宮甘露殿內,燭火搖曳,映出雲石案上疾飛的筆尖,也勾勒出運筆的男人清俊偏冷的臉龐。一頭束起戴冠的白發,交領的金玄雙色綾袍,一絲不苟的穿著顯露男人的禮教之心深植。


    他的五官深邃帶著陰柔,臉龐依舊年輕,卻有一頭不尋常的蒼發,甚至擁有皇帝才能行使的權力。


    運筆的動作一停,巡看過一遍之後,他吹幹上頭的朱砂墨,蓋上玉璽,動作行雲流水,彷佛早已做過千百迴,彷佛他才是皇朝的皇帝。


    接著,他隨即拿起最後一件奏折,然而這一迴,他不再如先前振筆疾飛地批示。


    清亮的烏眸微眯,一目十行快速掃過,握在手中的筆卻頓住不動。


    「紫鐵砂……」他低喃著,狀似盤算什麽,壓根沒有察覺原本躺在深殿處黑檀錦織大床上的男人已來到身後,


    直到沉沉睡去……


    遠處,太監唱念四更天的梆子聲教上官羿驀地驚醒。


    張眼,近在眼前的是李勳熟寐的睡臉,充滿陽剛氣味的眉眼,勾笑時如春曉煦日,斂笑時似臘月冰霜,然而最教他難以適應的是,這是一張酷似前皇的臉,尤其當他笑得爽朗無害時。


    然而,他已經許久沒見他那樣笑了,而且也慢慢地感覺到這人與前皇不再相似。


    再相似的眉眼,也會因為不同的魂魄、不同的氣息,展現截然不同的風情。


    以往,隻要前皇一個眼神,他便知道他要的是什麽,隻因自己的眼隻看著前皇,心裏隻有對方,但是李勳……即便是眼前最無防備的模樣,他也依舊看不透,無法理解這個新任皇帝要的到底是什麽。


    正思忖著,遠處的梆子聲拉迴他的心思,他趕緊起身,放緩動作下了大床,這才發現身上已是幹淨清爽,完全不見歡愛過後的黏膩。


    每迴皆是如此。


    李勳要得太狂,總教他招架不住的昏厥過去,但醒來時,他必定已替他清理過身子。


    為什麽?


    對於李勳,他有太多疑問,但是遠處的梆子聲告知他早朝的時刻已到,他隻得將綾袍穿上,束發戴冠,收妥奏折後隨即離去。


    因為他走得太急,所以沒看見身後的男人早已張開幽邃的眼直睇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頭也不迴地離去,才沉攏著濃眉,抓起他方才蓋過的絲被,嗅聞著餘香。


    議事廳。


    文武百官列站在前,看著一身金玄雙色綾袍的上官羿站在紅毯階上主持早朝,彷佛早已習慣了沒有皇帝的早朝。


    身為皇朝國師兼禮部尚書,上官羿自是熟悉朝中所有政務,就見他有條理的將所有奏折發交六部各自處置,再詳聽皇城外各州府傳來的大小事項,沉斂的態度儼然就像個一國之君,然而這樣的舉措,卻讓與他地位平行的宰相喬太陵深感不妥。


    「國師。」喬太陵上前一步。


    「宰相大人有事欲奏?」


    「不知皇上龍體可有改善?」


    「皇上的頭疼仍犯,經太醫診治,得再休養一段時日。」上官羿對答如流,毫不遲疑,半點破綻不露。


    「皇上已月餘沒上早朝,盡管身子再不適,不過到議事廳走動一會也不成?」喬太陵再追問。


    不是懷疑上官羿要篡奪皇位,畢竟他若真要篡位,當初根本不需要推舉新皇,隻是先皇才走沒多久,新皇便不上早朝,對皇朝而論,實在不能算是一樁好事。


    「宰相大人寬心,這兩日要是皇上頭疼好些,我會要皇上依祖宗律例早朝。」上官羿微勾笑意。


    「是嗎?」


    「倒是紫鐵砂一事,不知道宰相大人有何看法?」上官羿探問,為的是近來教他煩心的皇城直通南方銜月城的南北大渠一事。


    順著南北主流截彎取直而建的南北大渠需要水閘門,而混入紫鐵砂打造的閘門不易受侵蝕,是最好的選擇,然而金雀並不產紫鐵砂,先前尚存的乃是自盛產的西宛購得。


    以往西宛和金雀表麵上像是兄弟友邦,暗地裏卻互相較勁,但讓彼此撕破臉的關鍵原因,是在於前皇曾迎西宛公主為貴妃,卻因為西宛將軍的送親隊伍始終不離金雀境內,兩國因而兵戎相見,再不往來,所以如今想要再得紫鐵砂,恐怕是難上加難。


    「這倒是個難題。」喬太陵自然清楚這是樁難事,可是南北大渠的興建勢在必行,不管是軍事移防,甚至南來北往的糧貨禦供運輸,都可以縮減大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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