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見他不說話,也不吃東西,便拿起了筷子示意:「吃啊,宮裏頭的飯菜不對胃口?」


    封淩笑起來:「臣第一迴 吃這等美食,這不是生怕自己吃多了,迴頭陛下嫌臣貪嘴,不再找臣吃飯。」


    皇帝聽了封淩的話,短促笑了一聲:「倒是很會說話。」


    封淩拱手行了個禮,繼續拿起筷子吃菜。


    吃得差不多了,漱口,擦嘴,再度洗手。


    皇帝輕吐一口氣,有點歎息的味道,又不算是歎氣:「封翰林今天說了一天課,提了一堆的事。覺得現今這天下如何?到處蟲蛀?」


    封淩恭敬拱手低頭:「臣並不覺得天下到處蟲蛀。臣以為是百處待興。」


    皇帝覺得封淩說話是真的有意思:「說說看。怎麽就百處待興了?」


    封淩沒有抬頭,繼續說著:「海運迎來外國使臣,需十萬匹絲綢。民間要如何調度?或許該改田為桑,全民織布。然而此舉必然導致百姓糧食減少,倉促下種桑產量不及,且不是誰家都會織布,必然怨念叢生。」


    又是舉例。


    皇帝繼續聽著:「嗯,然後呢?」


    封淩繼續說:「百姓人一多,反倒是沒了進步。假如需要十畝桑田,正好有十畝田,那我們必然會選擇種十畝桑田。假如我們總共就五畝田,豈不是就會想辦法讓五畝田種出十畝桑田的量?」


    皇帝聽著這話,琢磨了起來。


    「陛下興修水利,是為了方便百姓灌溉良田。這就是增產之計。天下百姓十成,本有七成種田,要是有五成種田就可養舉國上下,那餘下兩成,豈不就能飽讀詩書,為陛下分憂解難?」


    封淩說話帶著很濃的蠱惑性,將皇帝的想法輕易帶偏。


    好在皇帝還有點理智,很快反應過來,手指點了點封淩,搖了搖頭:「說得輕巧,你這張嘴啊!」


    封淩欠著身,人顯得更卑微,語氣卻無半點卑微之意。


    他很清楚人之本性:「人,多趨利避害。為了錢財和偷懶所能動的腦筋,遠超過為了勤勉向上而動的腦筋。把握這一點,改製時受到的阻力會大大減少。」


    皇帝不得不說,自己是真的被封淩說動了心。


    封淩輕笑一聲,戲謔開口:「反正臣要是能坐著,哪裏會樂意總站著呢?」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


    可不就是這樣。經筵從原本集體站著變成集體坐著,就是因為人想要更舒坦一點。百官尚且如此,天下沒讀過多少書的老百姓又怎麽可能會例外呢?


    「有意思。」皇帝點了頭,轉頭詢問旁邊太監,「朕記得前些日子,宮裏頭有幾匹大紅織金布?封翰林尚未成婚,朕尋思著拿這兩匹布以後做喜服不錯。」


    封淩身子微頓。


    旁邊太監細聲應著:「陛下大善。」


    「得了賞早些迴去。」皇帝擺擺手,「省得朕細思你那些話,覺得全是事。朕也想偷懶,見著你心煩。」


    封淩失笑,叩謝:「謝陛下賞賜。」


    等人送來了紅布,封淩再度叩謝,隨後恭敬彎腰退下,規矩得很。


    出宮,封淩跟在引路的太監身後,細想著剛才用膳時的每一句話以及自己做的每一個行為。他並不能時時觀察著皇帝,但憑著多年相識,總還是能感知到皇帝的情緒。


    前頭引路太監將封淩帶到了宮門口:「封翰林慢走。」


    封淩朝著太監拱手:「謝過公公。」


    客客氣氣的。


    他轉身看了眼天色,繼續用雙腿走著路:走路真累,宮門口怎麽就沒馬車?他也是真的想偷懶啊。


    皇宮。


    晚宴一般都伴隨著翻牌子,今天是賜宴,皇帝自然不能當著臣子的麵翻牌。臣子一走,皇帝往皇後那兒走去,根本沒想著翻牌子。


    一心政事,根本無心男女私事。


    路走到一半,他覺得去皇後那兒不方便。後宮不得參政議政,他怕自己多話。十二和封淩差不多年紀。封淩能成助力是好事,但怕是看不上現在的十二。


    封淩眉心那一點確實和雲娘相似。而皇後對傅辛夷太過上心,傅辛夷與封淩又關聯在一塊兒,著實不妥。


    皇帝改道,直接折迴自己寢宮:「今夜朕誰那兒都不去,批點奏本早點歇下。」


    後宮裏消息靈通的,在皇帝自個睡下時,就紛紛各自歇下了。皇後寢宮裏燈還點著,雖然沒正式歇下,但也差不多了。


    她豔麗的妝容已卸下,金銀珠寶首飾一並擱置在了梳妝台邊上。褪去一切奢華,她一身氣勢還在,能看得出雍容華貴的底子。


    今天經筵,封淩講了大半天,晚上還被賜宴。她猜出皇帝不會來自己這兒了。


    她神情淡淡,將最近宮裏的事情捋了一遍。薛貴妃最近沒怎麽跳,讓她覺得有些罕見。宮裏頭的小事情不少,倒是都還算挺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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