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繼鹹義正辭嚴,池玉成看了眼徐成洛,後者點了點頭,他不再客氣,對袁繼鹹道:


    “本是不願。但若逼迫緊了,便是反了又如何?!”


    “嗬,這可是你說的!給我上!”


    官兵們得了令,卻遲遲不動,袁繼鹹有些錯愕,迴頭,那些老兵都麵麵相覷,幾個將校麵露難色。


    他們都是江夏的老人,對合作社十分了解,甚至家中還有子侄依靠合作社討營生。


    “大人,都是鄉裏鄉親的,動刀動槍多不好?您隻是要拿陳吉發,與合作社其他人無關吧?”


    袁繼鹹氣急,大聲嗬斥道:


    “都是叛黨,何來不妥?你們要是抗命,待我奏明聖上,一律問罪!都給我上!”


    那些將校無法,驅馳府兵上前。而此時,民兵們也組織起來,雙方推搡一團。


    有人起哄高喊:“才過幾天好日子就來找麻煩,殺了這幫狗娘養的!”


    “對,殺狗官!免錢糧!求活路!”


    陣後的嚴霜見有人鼓噪,立刻讓身邊人跟著喊了起來,很快,聚集的群眾被帶動起來,山唿海嘯的喊起了口號。


    袁繼鹹有些震驚,麵露惶恐,冷汗直流。身旁的親衛連忙拉他衣袖:


    “大人,快撤吧,咱們這點人不夠!”


    “不,不能撤!去求援兵!”


    兩人正在交涉,突然聽見有人叫:


    “陳公子迴來了!”


    “呀,是極!陳公子迴來了!”


    袁繼鹹惶然迴頭,卻發現管道另一頭,有無數黑甲的騎兵,正打著如林的旗幟,從北麵風塵仆仆而來,揚起的煙塵遮天蔽日!


    大勢去矣!


    陳吉發立於馬背,周圍甲士林立。


    到這個時候,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便無需再隱藏實力,隻遠遠拱手。


    “袁大人別來無恙?”


    袁繼鹹已經被包圍,那些武昌府兵見陳吉發大軍迴歸,紛紛放下兵器,跪地求饒。


    “陳公子,不關我們的事,都是這廝帶著聖旨來,咱們都是討口飯吃,沒有辦法呀!”


    “無妨。”


    陳吉發下馬,扶起地上的將校,幫他們拍去灰塵。


    “都是自家兄弟,無需如此。”


    袁繼鹹見陳吉發如此作態,大聲嗬斥:“亂臣賊子,朝廷待你不薄,安敢收買民心,叛亂自立?!”


    “袁大人這是哪裏話?陳某不過帶著鄉民討口飯吃而已,何來自立?若朝廷善政,百姓衣食無憂,又如何會被我幾句話收買民心?”


    袁繼鹹還要爭辯,陳吉發卻沒心情與他爭吵,揮揮手,讓人將他押了下去。


    “送袁大人去客房休息。”


    陳吉發此時尚不知家中變故,轉身看了眼池玉成和徐成洛,點頭示意。


    “你們做的不錯。走,去會堂議事。”


    徐成洛猶豫片刻,指了指陣後抱著芃芃的嚴霜,小心翼翼道:


    “哥哥要不先迴家看看?”


    “迴家?家中如何了?”


    “熊嫂子……病倒了……”


    “什麽?!”


    陳吉發大驚失色,也顧不得現在仍然混亂的局勢,扔下大隊就往家裏趕。


    才到了大門口,就聽見院內突然傳來熙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陳吉發心往下一沉,跌跌撞撞跑進內院,卻看見丫鬟仆役都站在臥室門口,麵帶憂色,而熙和正伏在床邊痛哭流涕。


    那個讓他朝思暮想,在家給他當賢內助的熊小姐,此時麵色烏青,躺在床上,已經失去了唿吸。


    陳吉發木愣站在房門口,腳下生鉛,寸步難移。


    心中的鈍痛已經無法宣之於口,淚水便毫不猶豫的洶湧而出。


    趙氏起身來迎他,對他說了些什麽,可他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為什麽?!”


    陳吉發悲痛不已,穿越以來,他每日隻想著壯大實力,應對亂世,卻忘了保護好身邊的愛人。


    “兒呀,這都是命呀!”


    趙氏歎息道。


    熊韻芝雖然隻是個妾室,但這兩年,趙氏也看到了她的能幹。


    而且,熊韻芝心思單純,不爭不搶,趙氏也就漸漸接受了她在後宅的地位。


    可這樣的孩子,卻敵不過先天的疾病。


    在這個醫療手段落後的時代,誰也不能確定,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


    陳吉發心中的痛越來越強,竟然直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跟來的徐成洛安慰他半晌,總算緩過勁來,到了熊韻芝床前。


    “到底,怎麽迴事……”


    熙和泣不成聲,但還是抽泣著斷續講了事情的經過。


    陳吉發越聽,越是悔恨不已。


    他輕撫愛人已經冰冷的臉龐,全身顫抖,不能唿吸。


    真的恨呀!


    若非每日裏為了合作社的事情疏於對熊韻芝的關心,或許,她的心疾就不會如此早的發作。


    若非腦子裏隻想著壯大力量,就不會將改造的機會都留給得力幹將,而忽略了更需要改造身體的妻子。


    若非他急於建功立業,帶兵北上,這次熊韻芝昏迷,他就能守在身邊,利用係統和後世的醫術,說不定就能救她一命。


    可,這都不可能了。


    他在心中拚命的唿喚係統,希望能夠有新的奇跡,可得到的,都是無能為力的迴答。


    若他早幾天迴來,或許還有救。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往事如潮水般湧現,與熊韻芝在洪山寺山道上的偶遇,與她在街道上的重逢,在書院的相識,在城郊的救助,她寫的小詩,互贈的畫作,點點滴滴,落於心頭,都如同硫酸,灼燒蔓延,痛徹心扉。


    陳吉發難以抑製情緒,跪在床頭竟然守了一天一夜。


    老夫人趙氏前來勸解,可兒子完全沒有迴應。手下人也陸續過來安慰,但都沒有效果。


    直到第二日晚間,嚴霜帶著芃芃來探望,陳吉發聽見女兒的聲音,這才從情緒中恢複了思維,摟著小姑娘大哭一場。


    嚴霜知道這對陳吉發來說很殘忍,但亂世離人,生死天定,隻有接受。


    “公子,熊夫人要入殮了。”


    陳吉發眼眸猩紅,看了嚴霜一眼,緩緩點頭。


    因為熊韻芝的意外亡故,陳吉發在家待了幾日,為她守靈三日,並葬於靈山東麓。


    一切規製,按正妻安排。


    斯人已逝,再難追悔,陳吉發在房中悶坐一日,找來徐成洛。


    “此前芃芃的意外,查的如何了?”


    “這……”


    徐成洛有些心虛,陳吉發這時候心情不佳,擺手讓他直說。


    “不必顧慮。”


    “書房的幾個丫頭口供不一,小弟請趙捕頭幫忙審問,目前看,範卓翼的那個嫡次女,或者嚴姑娘,二者必有其一。”


    徐成洛將卷宗呈上,陳吉發簡單翻看,扔在案上。


    “這些後院的醃臢手段,竟然也用到我陳家頭上,真是不知死活!”


    “大哥知道是誰了?”


    “還能是誰?這件事除了這幫士紳家裏養出來的好女兒,還有誰這麽大膽子?”


    “您這麽信任嚴姑娘?”


    “她不是這個性格。”


    陳吉發迴憶起初見嚴霜的時候,那堅強而驚豔的迴眸一瞥。


    “那……這幫士紳怎麽辦?範家,是金口望族。”


    “韻芝雖然因先天心疾去的,但芃芃的事情算是誘因,他們的責任跑不掉。先讓嚴霜來見我吧。”


    徐成洛不敢多嘴,依言去喚嚴霜。


    與初見時一樣,這個丫頭說話做事,都極其簡單幹脆,不做多餘的動作,不說多餘的話,見了陳吉發,隻是恭敬問安。


    陳吉發想了想,對她道:“平日裏照顧芃芃,辛苦你了。”


    “是奴婢應該做的。”


    “先前救急的調令,是你簽發的?”


    “是。事急從權,公子若要問罪,奴婢無話可說。”


    陳吉發起身,來到嚴霜麵前。


    這位從山東帶迴來的婢女,做事思路清晰,幹練果決,是個不錯的苗子。


    “你在學堂的課業到哪一步了?”


    嚴霜沒想到陳吉發如此問,有些錯愕。


    “到……到初級二年了。”


    “嗯,進度還行。以後,芃芃還是由你照顧,讓她喊你母親吧。”


    嚴霜對陳吉發隻有感激,並無情愛,但他的這番安排,顯然是要讓她將之前謊稱的“四姨娘”坐實,而且,將會賦予她更大的權力。


    熊韻芝去世後,陳家現在的確需要一位女主人。


    王寶珠在南京,而且大局觀方麵欠缺些,就算臨時叫迴來也沒什麽用;段瑾能力沒問題,但她隻關心自己的事業,平日裏樹敵很多,難於服眾。


    嚴霜此前跟著熊韻芝,與各方麵都熟悉,現在若是作為陳家唯一的小姐養母,代管之前熊韻芝手上的事情,的確是一時之選。


    不過,她根基淺,於江夏士紳而言是個外人,做事肯定會處處掣肘,這些道理,她自己心知肚明。


    “請公子收迴成命!霜兒不過是個婢女,驟然升至高位,隻怕下麵人不服。”


    “合作社的事情有完善的機構,你主要的工作就是充當陳家與合作社之間的紐帶。韻芝之前也沒有人教,但後來得心應手。你同韻芝還學了一年,相信沒有太大問題。而且,之前你的表現很亮眼。”


    陳吉發指的,是她臨危不亂,與池玉成、徐成洛他們合作,簽發動員,組織抵抗的事情。


    “這是奴婢分內之事,但奴婢當時隻是為了幫助池先生和徐會長應急,沒有真的想要做您的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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