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查看資料的時候,陳吉民就恭敬等候在旁,比較緊張,等全部看完,沒有大的錯漏,他才鬆了口氣。


    “哥,您太辛苦了,迴來就如此操勞。”


    “不辛苦不行呀,時不我待。明日我拜訪幾位長者,後日就迴江夏。這邊做的不錯,往後還是你來負責。”


    “嗯、嗯。”


    陳吉民很開心,這半年他大權在握,手中數百人聽他指揮,數千兩銀子流水,這種感覺比做醬菜強了太多。


    “但你不可荒廢學習。我看你這字寫的也太醜,稍微長點的文件都是曹夫人寫了你畫圈,這樣不行。”


    陳吉民摸了摸後腦勺,點頭應是。


    “還有,那些個少年要認真帶,當弟弟妹妹帶,不是當奴仆使喚。你看,每日給他們隻排一個時辰的識字課,大多數時間都是這裏那裏幫忙,這個不可取。這些少年將來是我們擴大基業的基礎,千萬要重視。不僅要帶好,還要籠絡好,當疼愛弟弟妹妹那般疼愛他們。”


    陳吉發又交代許多事情,陳吉民一一應下。曹氏就在旁邊聽著,若有所思。


    等陳吉民走了,陳吉發伏案整理南京這邊下步的規劃,曹氏給他研墨,輕聲道:“公子不求官,是真的隻求財嗎?”


    “當然,如今天下大亂,朝堂黨爭不休,當官哪有做個富家翁來的自在?”


    曹氏笑了笑,轉移了話題。


    “公子迴江夏,帶紅綾去嗎?”


    “是,往後兩三年,她都會跟著我。如今家眷眾多,後院需要個女侍衛。”


    “公子從未將她用作侍衛。看著,像是和培養那些少年似的,讓她習武的時間多,讓她出力的時間少。”


    “她不過十五歲,還沒長開,自然是要以學習為主。而且往後跟著主母熊韻芝,不光要習武,還要念書。”


    “哈哈,奴家那女兒,拿起書就頭痛。您且饒了他。”


    “這事情沒得商量,我同她說,她會同意的。”陳吉發想了想,覺得曹氏肯定有什麽事,“夫人有事不妨直說。”


    曹夫人想了想,停下研磨的手,衝陳吉發福身。


    “奴家鬥膽,想請公子賜一份產業,將來,作為紅綾的嫁妝。”


    陳吉發對曹夫人的印象還不錯,她雖然偶爾玩些曖昧的小遊戲,但實際上分寸感很強,並不越界。而且,就工作能力而言,是個做機要秘書非常好的人選。


    但她今日提的這個要求,明顯是僭越了。


    “說說看。”陳吉發停下手中事情,叉手坐好。


    “其實,之前說紅綾的父兄失散,是奴家騙了公子。紅綾的父兄沒有失散,他們是投敵了。”


    陳吉發並沒有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實際上,他早就懷疑過這個問題,但他沒有計較。首先他很自信,來到這個時代,大多數核心技術核心規劃都在自己腦子裏,不怕這娘倆翻出什麽浪來,其次,他向來奉行以製度管人,也從來沒有哪件事情是缺了誰就不能轉的。


    見陳吉發沒有特別表示,曹氏自顧自說了下去。


    “賊兵破黃河,過汝州,府君招募鄉勇拒之。夫君本為驛卒,前幾年裁汰,安置為巡河曹丁,此次招募,他因武藝高強被看中,負責後勤糧草運輸。賊兵中有陝西驛卒與夫君有舊,來說降,酬以闖營劉宗敏旗下偏將,夫許以降。既予叛,自不敢與家人言,奴家母女毫不知情。出門時,夫將奴家母女騙至花園,欲殺之。紅綾持槍力戰,時日遷延,不孝子來催,夫棄紅綾而走。此後,汝州再無地容奴母女,也不敢歸寧牽連父母,於是買了男奴裝作家中男人,一路南下逃亡,卻不想那奴才也是個靠不住的,竟想將奴家母女發賣。好在紅綾及時發現逃脫,這才到了南京,遇到公子。”


    “為何此時同我坦白?”


    “紅綾過完年就十五了。但奴家這個做母親的,如今自身難保,更別提給她找個好歸宿。唯有公子有這個能耐。您收留了許多人,也給了很多人前途,但紅綾與這些人不同,她桀驁不馴,怕是難以入您的眼。奴家想著,便是拚下一切,也要給紅綾爭一份。”


    陳吉發想了想,點頭算是認可。


    “紅綾是個很好的丫頭,我很認可她的能力,所以打算重點培養。但是,她不是個做生意的料,給她產業也不頂用,不如給您和她在南京的生意裏抽一份幹股。至於結婚的事情,我看她現在這狀態也沒哪個男人能入她的眼,不如由著她,等她長大了,瘋夠了,想安定下來的時候,再來討論這個問題也不遲。”


    “陳公子年紀不大,說出話來總覺著老氣橫秋。”曹氏笑著調侃道,“明明比紅綾大不了幾歲,卻像他父親似得。”


    陳吉發兩世為人,加起來的年紀在這個時代做鄭紅綾的爹可能還稍微嫩了點,做叔叔絕對是綽綽有餘了。所以,他隻是笑,並未反駁。倒是曹氏自己迴過味來,這話說的好生不妥,貌似將自己也繞進去了……


    “您若真不放心紅綾,就跟著我去江夏吧。正好這次迴去要做幾件大項目,我也需要個合適的助理。王石頭那孩子隻能做簡單的事情,而且還有學業,暫時不得大用。”


    “奴家……可以嗎?”


    “可以的,你整理文件非常清晰,而且對輕重緩急的判斷非常有分寸,有時候擬的建議也非常好。有你處理這些瑣碎的事情,我在南京辦公的效率要遠超北京。在江夏的時候我夫人也會幫我處置些文件,但她有許多其他的事情要忙,不能專心做這些,不如你專業。”


    “瞧您說的,奴這張老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曹氏笑道,臉上卻完全沒有不好意思,倒是得意洋洋,從這點上說,她與女兒的性格倒是有些相似,“那便謝公子信任。希望去了江夏,能為您分憂。”


    “嗯,去休息吧,這裏不需要你幫忙了。“


    曹氏告退,陳吉發依舊是忙到半夜,將全部的文件看完,又提出了擴張計劃,人員計劃,培訓計劃,另外,給陳吉民寫了個小冊子,讓他留意建立工會的事情。


    忙完這些,陳吉發伸了個懶腰,準備去院子轉轉,剛出門,就看見有個影子鬼鬼祟祟在外麵探看。


    陳吉發皺眉,並未打草驚蛇,而是藏在柱子後麵,像看清楚到底是誰。


    結果,還沒等他搞清楚情況,就看到同樣鬼鬼祟祟的陳小雨從房裏跑了出來,居然將那人迎了進來,找了個僻靜的角落,說說笑笑起來。


    真是豈有此理!


    野豬拱白菜都拱到家裏來了!陳吉民那小子怎麽守的門?!


    陳吉發氣勢洶洶就要去找麻煩,卻聽見旁邊傳來王寶珠的聲音。


    “喲,小雨妹妹,奴正找你呢!”


    陳小雨聽見王寶珠的聲音,驚慌失措,連忙將人塞到樹叢裏,然後迎了出來。


    “呀,是寶珠嫂子,有啥事嗎?”


    “這不剛迴來嘛,給你帶了些北京的特產,還有些聽說是皇親國戚用的胭脂水粉,去瞅瞅?”


    “好,謝謝嫂子!”


    王寶珠將陳小雨拉走,迴頭朝陳吉發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妮子!


    王寶珠在人際方麵還真是七竅玲瓏心。想必是怕惹了兄妹關係不睦,所以,把陳小雨拉走再說。


    陳吉發於是來到那樹叢前,將“野豬”拉了出來。


    “誒誒誒,陳大哥,您清點!”


    從裏麵鑽出來個少年公子,竟然有些眼熟,不過陳吉發一時想不起來了。


    “你是誰?為啥私會我家妹妹?”


    “大哥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在下張凱翼,之前承蒙小雨姑娘和您搭手相助……”


    “哦——!”


    陳吉發想起來了,原來是進京前在街上遇到的那位豬哥。


    沒想到,半年不見,這廝居然真的和小雨勾搭上了?!


    “你,以後不準再來騷擾小雨!”


    “不是,大哥,您誤會了,小弟不是騷擾,是真的喜歡陳小姐,準備納聘的。喏,您看,這是庚帖……”


    “你的庚帖你自己送?”


    “主要南京這邊長輩過來不便,想先同小雨定著,等她考慮好了,我就讓家裏派媒人上門。”


    陳吉發有些無語。


    “行了,拿迴去吧。這事情慢慢來,不急。小雨才十七歲,等過兩年再說吧。”


    陳吉發還是後世的觀念,認為小姑娘家的,二十歲之前結婚生子很不好。


    他堅持把陳小雨弄到南京,也有這方麵考慮。


    放在外麵,不受父母影響,可以順利將她拖成“老姑娘”,減小她懷孕產子的風險。


    “誒,不是……”


    “還不走?要我請家丁?”


    張凱翼訕訕賠笑,卻不立刻走。


    “那個,大哥,若是有媒人,是否……”


    “首先,我家小雨現在金貴著,多少人求娶。其次,三年之內沒可能,她從前是個城坊戶的野丫頭,現在作為我陳吉發的妹子,要學的東西很多,沒時間談婚論嫁。”


    這是個什麽邏輯?張凱翼不懂,陳吉發自己也覺得勉強,不過,無所謂,打發走人才是最重要的。


    “走走走!別再來了。”


    “誒,大哥……大哥……”


    陳吉發將這頭企圖拱白菜的野豬轟走,迴頭,正看見王寶珠在背後偷笑。


    “原來吉發哥哥也有這麽緊張的時候?”


    “嗐,誰沒有呢?方才謝謝你。”


    “吉發哥哥說啥客氣話?奴可是你的人。”


    行吧,這也是個難纏的主。


    “哈,我書房還有事,先迴去了。舟車勞頓,你今晚早些休息。”


    “嗯,奴去書房睡,陪著你。”


    “隨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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