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彩蝶心中驚慌,想著他們再靠近就叫救命。這個時候,原本站在合作社門口的護衛陪笑著跑了過來,同那痞氣青年耳語幾句,對方露出了然的笑容。


    “哦,原來是鄭老三送來的。嘖嘖,這身段模樣還真不賴。吉發哥哥要你去哪裏?”


    宋彩蝶狐疑,但見他能直唿舉人老爺的名諱,想必也是蘇家灣能數上號的人物,於是小聲道:“說是先讓奴去客房安置。”


    “那行,李六,你送這丫頭過去。”


    痞氣青年身後站出個壯漢,想必就是那李六。宋彩蝶心中有些抗拒,不過,想著自己的確也是不熟路線,便沒有反對。又聽那青年說:“我今日還有事,迴頭再找你聊。”


    這話弄得宋彩蝶又羞惱起來。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己明明是舉人老爺的人,雖說隻是下賤的歌姬,卻也不堪被他這樣三番五次調戲。


    她心中想著該如何去那年輕的舉人麵前申訴此事,卻不想對方似是毫不在乎,帶著剩下那個跟班,進了合作社的院子。


    宋彩蝶滿腹心事來到客房,被安置在乙字三號房,手續還是那名叫李六的護衛辦的。那人忙完,還紅著臉問她有沒有別的需求:


    “姑娘可還有行李?某幫你搬來?”


    “謝過大哥,無甚行禮,就隻奴一個人。”


    “那姑娘歇下,某先告退。”


    蘇家灣合作社的客房比宋彩蝶見過的其他客棧要便利許多,雖說隻有一間廂房,卻被隔成裏外兩個隔間,外麵擺著桌案椅子,筆墨工具,裏麵有床和浴桶,洗漱用具,居家便裝,一應俱全。


    房間很幹淨,像是有人專門收拾過,宋彩蝶好奇的四處查看,又翻了翻桌案上放著的兩本冊子,一本叫做《客房服務指南》,一本叫做《合作社概略》。


    這兩本冊子裏,詳細介紹了客房的各種須知事項,以及合作社的來龍去脈,還有些招商項目的介紹和聯係人。


    都是別出心裁的東西,卻讓人一目了然。


    宋彩蝶以前也幫母親管理過家中產業,自然知道這薄薄冊子裏輕描淡寫的那些事情有多麽不容易。又看到最後的招商名冊,織坊和繡坊的老板竟然是位女子,喚作吳婷。


    不知怎的,看著那個名字,宋彩蝶突然有些眼熱。


    若是有朝一日,她的閨名也印在書冊上該有多好?


    房內其他物事都對著指南摸了一遍,熟悉了這間客房的各處擺設,剩下的便是無所事事。


    房間很小,宋彩蝶枯坐片刻,有些無聊。


    平日裏在藏嬌樓,她還有琵琶傍身,閑來無事彈彈曲,或者那些姐姐們打葉子牌,她就在旁邊端茶倒水,看她們博弈,消磨時光。


    如今突然閑的發慌,很不適應。


    見著客房外的院子裏有個不大的花園,她想著出去走走。左右離晚飯時間不長,等那年輕的舉人老爺來了,跟他提一句,要個琵琶,明日便可不用如此無聊。


    她沿著門口的廊道漫步,心中想著琵琶的事情,就透過隔壁房間的窗戶看見了掛在牆上的琵琶,不禁眼前一亮。


    琵琶的主人應是此地住戶,一個表情淡然的年輕姑娘,比宋彩蝶年紀還要小。那姑娘此時正伏在桌案上,用彩色的細筆勾勒某種圖樣,表情專注而認真。


    宋彩蝶沒忍住好奇,趴在窗前看她畫的東西,那姑娘感覺有人擋了光線,抬起頭來。


    “啊——!打擾了。”宋彩蝶連忙讓開些,“你畫的什麽?”


    那姑娘依舊表情淡淡的,垂下頭繼續畫畫,隨口迴道:


    “繡樣。”


    “繡樣?”宋彩蝶打量一圈,沒看到姑娘房裏有繡品和繡工用具,“是幫別人畫的嗎?”


    “繡坊。”


    言簡意賅,語氣淡然,是個不好相與的冰妹妹。


    宋彩蝶暗自吐了吐舌頭,又瞧了眼她畫的繡樣,色彩豐富絢麗,圖案簡潔美觀,若是穿在身上,定然端方漂亮。


    她畫的認真,宋彩蝶也不便多打擾,於是指了指牆上的琵琶,小心翼翼道:


    “姑娘的琵琶可否借用?”


    那姑娘頭也不抬:“自便。”


    宋彩蝶輕手輕腳走進姑娘的房間,取了牆上的琵琶,試著撥了下弦,音品倒還不錯。


    “那便謝過。明日還你。”


    姑娘依然在認真畫畫,隻輕輕“嗯”了聲。


    宋彩蝶抱著琵琶出來,想了想,怕聲音影響那姑娘畫畫,幹脆順著花園小徑往裏走,來到塘邊涼亭坐下。


    她從小就喜歡音律,家裏也不缺學音律的條件,因此琴棋書畫,尤其善琴,這其中,又以琵琶彈得最好,箏次之,古琴再次,笛簫也能玩,但練的少。


    調了個舒服的坐姿,她抱著琵琶,調好琴弦,先彈一段舒緩的旋律,手暖之後,才開始彈完整的曲子。


    先彈了幾遍《潯陽江月》,又彈了幾遍《海青天拿鵝》,往後自己編了幾段曲子彈,不知不覺,大半個時辰過去,已是日頭西傾。


    見時間不早,宋彩蝶這才停手,鬆了琴弦,抱著琵琶轉身,驀然發現身後竟然有人,嚇了一跳。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年輕的陳舉人,於是連忙抱琴屈身行禮。


    “呀,奴未想到公子來,著實怠慢,還望恕罪……”


    “不打緊不打緊。”


    陳吉發剛剛忙完準備迴房間休息下,晚上去夜校看看的,進了客房院子就聽見花園有琵琶聲,於是站在廊道下聽了片刻。


    倒是意外的好聽。


    “安頓好了嗎?可還有什麽缺的?”


    “嗯,這裏很便捷,奴就是缺件樂器。這琵琶是找鄰居的姑娘借的。”


    “好,需要什麽樂器,可以找玲娘,也就是你借琵琶的那個姑娘,申請。東西和賬單會在五個工作日內給你,費用會分期從你的工錢裏扣。”


    “啊?賬單?工錢?”


    “嗯,你以後跟著玲娘做事,跟我來。”


    陳吉發一開始想的,就是讓這位歌姬女士也去夜校教書。他手中能識字的人才不多,男人若是識字,要出去四方洽談,對接協作。女人不方便到處跑,像張二妮這種本鄉本土的,可以放在合作社裏麵做些文職工作,而沈玲娘和宋彩蝶這種外來戶,最好便是做夜校老師。


    沈玲娘來了之後,自己又接了繡坊畫圖樣的工作.宋彩蝶看到她時,正好看到她做副業。


    陳吉發將宋彩蝶帶到玲娘房間,小姑娘看見他,放下手中的繡樣,起身行禮。


    “奴見過陳公子。”


    “給你帶個副手來。這位彩蝶小姐,往後同你一起教夜校。現在有兩位先生,你可以考慮多招些學生。另外,畫圖和音律也可以偶爾教一教。”


    沈玲娘看了眼宋彩蝶,與她本人的漠然不同,宋彩蝶眼神中還保留著閨中少女的天真和爛漫。她運氣很好,雖然是罪臣之後,經曆了被調教發賣,但終究是沒有真的被磋磨過。


    “既然是公子的意思,那便跟著奴罷。也不算奴的副手,都是公子的人,好好做事。”


    “啊……好的,奴會好好做事的。”宋彩蝶在冷冰冰的沈玲娘麵前還有些局促,“琵琶還你,謝謝。”


    “不必多禮。公子還有其他交待嗎?”


    陳吉發內心歎了口氣,這沈玲娘每日裏用工作把自己的時間填的滿滿的,還是沒有從內心中的執念中走出來。但這種事情著急也沒有辦法,隻能靠時間磨平。


    “暫時沒有了,好好帶她。等她能獨當一麵,我再給你們安排別的事情。”


    陳吉發從沈玲娘的房間出來,看見門口笑眯眯的徐成洛。


    “你怎麽了?從中午到現在就不正常。”


    “哪有……”徐成洛嘿嘿笑著,“哥,問你個事,你別生氣唄?”


    “說吧,婆婆媽媽的。”陳吉發睨了他一眼。


    “那個妞兒,哥打算收房不?”


    陳吉發愣了片刻,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宋彩蝶。


    喲,小夥子看上人家姑娘了?


    陳吉發咧嘴笑道:“你若看上了,便去追求。”


    “哥哥折煞小弟了。哪能呀,沒得事、沒得事……”


    實際上,徐成洛找陳吉發說這個話,也是經過了一下午思想鬥爭的。畢竟,鄭老三是把這女子送給陳吉發的,他這樣提,若是陳吉發在意,便是奪兄弟所愛,日後指不定會被猜忌。


    曆史上因為這些破事被主君清算的不知凡幾,但徐成洛是個沒讀書的,也不是為自己問,而是為了某個夯貨。


    徐成洛嘻嘻笑,陳吉發也笑,拍了拍前者的肩膀。


    “你跟我這麽久,還不清楚我的為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人家小姑娘就去追,不是來同我說。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女孩子同意就行,不能逼迫用強。”


    “您真不介意?”


    “她對我來說是員工,我準備安排她作夜校的女先生。你要是動心,不妨也去聽聽課,順便還能送人家下班。”


    徐成洛聽到這話,心裏有了底,於是壓低聲音道:“也不是小弟看上,是小弟的一位兄弟扭扭捏捏的,小弟就過來問一嘴。您要不介意,迴去讓他自己追。”


    “嗯,可以。你們這幫小夥子年輕氣盛的,也都到了婚戀的年紀了。不過,別因為談戀愛耽誤工作。”


    “不能不能,小弟這就去巡邏。”


    徐成洛輕快的跑了,陳吉發無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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