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洛走了,王紹棠又來了。


    剛見麵,他就陪著笑,把手上的禮物交給了伺候在旁邊的書童紹康,後者白了他一眼,甚是鄙視。


    “吉發今日看著氣色好多了。”


    “托王大哥的福,已經能進些流食了。”


    “你好生將養,寶珠日日在家念你,昨日還上靈山寺為你祈福。”


    “你不是替寶珠姐退了親嗎?”王紹康聽不下去了,戳穿了堂哥的虛偽,“這會子又拿寶珠姐說事情做甚?”


    王紹棠麵子上不好過,笑容僵在了臉上。陳吉發溫聲笑道:“是嗎?先前事發突然,讓諸位擔心了。家父還沒來得及和我說寶珠的事情。退了也無妨,王家還是合作社的骨幹,還是合作夥伴。”


    王紹棠見陳吉發並未有追究,還安撫自己,於是立刻賠笑道:“哎呀,要說那時也是糊塗了,就怪那庸醫胡亂診斷,家中老人又急切。不過,如今你沒事就好,左右寶珠在家裏待著,這幾日絕對沒有相看其他人家。正好你現在身體虛,幹脆提前把她送來伺候你。”


    “哈哈,無妨無妨,紹康伺候挺好的。寶珠那邊你們再考慮考慮,問下她本人的意見,千萬不要勉強她。”


    陳吉發這話的意思本來是尊重寶珠的意思,順便也想將這門親真的退了,但聽在王紹棠耳朵裏,更像是一種敲打,試探他們的決心和忠誠。因為先前退親的事情搞得王家如今十分被動,在合作社裏有被邊緣化的傾向,因此王紹棠嘴上答應著,心中卻想著如何將妹妹盡快送來。


    “不說這了,談談車會的事情,先前說的事情籌備的如何了?”


    “虧您的法子,車會的場子這幾日也打開了,我們在金口碼頭找到了合作的東家,如今貨物從金口直接上船,倒是比夏口還要方便許多。另外,金口碼頭建了新的貨棧,按您的說法搞送貨上門,確實是比原先單純賣給夏口貨棧要多賺了不少。”


    “嗯,王大哥辛苦,既然能賺錢,那就要趕緊擴大。後麵的事情還要請您多操心。鄭家沒再搗亂吧?”


    “車會這邊沒有了,倒是農會那邊,聽說前段時間,張會長為了水渠的事情,與鄭家旁係起了衝突,雙方各有損傷,鄭家鬧著要上公堂,蘇世叔正在找人斡旋。不過,蘇世叔同鄭家人談了幾迴,對方一口咬死要治張驢子的罪,蘇家已經有鬆口的意思。那張驢子沒有根基,又一把年紀,拉到衙門去打一頓板子,八成是活不了的。”


    陳吉發皺起眉頭,這麽大的事情,蘇家灣來了好幾撥人,沒有一個同他說的。


    他們打心裏瞧不起張驢子,若是自己醒不過來,這是準備拿張驢子的命同鄭家講和?


    王紹棠見陳吉發認真琢磨起來,心中想著,看來這個小報告算是打對了。如果蘇家灣的人也有兩麵三刀的行為,變相的來說,能減輕他退親的不忠。


    “王大哥迴去同茂才叔說,這件事,要力求保住張驢子。保住他,就是保住了農會,就是保住了蘇家灣的基業。多給那旁支些賠償,或者暫停土地清查,都是可以的,但張驢子這件事上,咱們沒有錯,不能認,更不能交人。”


    “可我感覺,你出了這個事……蘇家灣好些人有所退縮。”


    陳吉發微微愣神。王紹棠這是在提醒他,因為安全受到威脅,許多人怕了,還有些人覺得陳吉發也不是那般能耐,萬一死了,許多事情就不作數了。


    不過,這些軟骨頭,至於嗎?


    “他們怕鄭舉人,難道就不怕我?”陳吉發似笑非笑道,“小弟現在身子不便,麻煩王大哥將這句話原本本的帶迴去,問一下那些跟著陳某發財的老板們,讓他們好好想清楚再做決定。”


    “一定……一定帶到。”


    王紹棠陪著笑,心中卻打了個哆嗦。從鬼門關轉一圈迴來,這陳吉發的話裏也帶上了些煞氣。


    送走了王紹棠,陳吉發才喝了口水,又來了趙天河。


    “吉發沒事就好!”趙天河大馬金刀的坐在床沿,“坤興幫你查兇手去了,直娘賊,敢動我趙某人的侄子!非把他挖出來,扒皮抽筋!”


    “舅舅威武!”陳吉發笑道,“小侄這番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倒是突然想清楚了許多事情。咱們辦事還是太謹慎了些,有些人,就不能同他們講道理。”


    “是這個道理。現在這世道亂,你往後可得小心點。”


    “舅舅放心,這些宵小之輩也就隻會些醃臢手段。迴頭還要請您幫忙牽線,徐成洛、王運誠那邊的鏢局,還要再擴大些規模。”


    “再擴大怕是難辦,你不若幹脆招些家丁。如今你也是有身份的人,開個府招幾十個下人,怕什麽?”


    “有道理……迴頭小侄再琢磨琢磨。”


    趙天河關心幾句,總算離開了,陳吉發的房間裏安靜下來,石頭給他掖好被子,也退了出去。


    到這個時候,死裏逃生的陳吉發,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感受到了被威脅後的恐懼。


    人隻有被置於絕望的境地,才會認真思考希望的意義,隻有置於必死的結局,才會珍惜生命的可貴。


    這次,陳吉發是真的心有餘悸了,比之前穿越那次的死亡,更加直觀深刻,更加渺小無助。


    若他真的死了,那些關心他的人,那些他想保護的人,有許多,都會改變命運,慘淡收場。那些他想做的事,他想實現的抱負,不過幾年後,便無人再提及,淹沒在曆史的洪流。若他真的死了,會被埋葬在小小的墓碑之下,他的父母弟妹或許還偶然給他掃墓,但等這些人老去,或者流寇滿清南下,這些代表他的痕跡就將徹底消失,就像他這個人從未來過這世間,毫無意義。


    穿越者陳吉發,不想做這樣無意義的事情。


    他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必然要帶來點什麽,留下點什麽。這些人想從肉體上消滅他,想掐滅他的想法,陳吉發就偏不讓他們如意,就偏偏要做出更大的事情來。


    到六月底的時候,陳吉發已經可以下地走路,傷口愈合比旁的人都快,肯定有係統的功勞。但陳吉發隻是感謝那位並不太負責的大夫,說他妙手迴春。


    剛能下地,陳吉發就從係統中找了些強身健體的資料,對著每日早晚練習,又抄了份搏擊技巧的資料,自己練的同時,也讓徐成洛帶來保護他的兩位兄弟跟著學。


    等他覺得差不多扛得住了,便不顧父母的反對,乘車前往蘇家灣,為了張驢子的事情。


    話說這陳吉發遇襲後,最激動最憤慨的,就要數張驢子和農會的這幫貧農佃戶了。


    當時,陳吉發昏迷不醒,蘇家灣的眾人討論合作社未來如何走,談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總歸一句話,便是要分錢分家,各歸各位。隻有張驢子這些人,覺得不能散夥,不能分家,要給陳吉發報仇。


    但這些人都是泥腿子,見識不多,開會的時候也說不過那些地主富戶,於是隻能懷著滿腔憤懣,同鄭家人開幹。


    正好這時候盛夏,鄭家旁係一個灣子裏缺水,當地農會分會同宗族的人搶水鬧了矛盾,張驢子滿心怒火無處發泄,便帶著農會的人直接將水渠占了,對方過來搶,雙方就動起手來,各自傷了五六個人。


    鄭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到縣裏告發這些佃戶聚眾鬧事,以下犯上,縣裏派了人過來,簡單問了經過,便要拿張驢子的人。


    陳吉發到蘇家灣的時候,正碰上縣裏派來的楊捕快過來帶人,蘇秀才與合作社的幾個人正在祠堂交涉。聽說陳吉發來了,大家都出來迎接。


    由於趙天河的關係,楊捕快也認識陳吉發,見麵笑嘻嘻的,看起來人畜無害。


    身體還未痊愈的陳吉發看起來臉色蒼白,依舊是那般儒雅的舉止,不過眼神中增添了些許的冷冽。


    見到麵,陳吉發越過噓寒問暖的蘇家灣眾人,直接對著楊捕頭發難。


    “楊叔日安,聽說捕房近日繁忙,您倒有空到小侄這裏來坐?小侄這裏有什麽事需要您來處置嗎?”


    這番明知故問,讓楊捕快臉上掛不住,討好的笑容斂了幾分,謹慎答道:“有鄉人報案,楊某前來探看。也不是隻到蘇家灣,稍後還要去大陳灣。”


    “嗯,有勞楊叔。不過蘇家灣如今家家富足,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想是沒有歹人的。”


    “哈哈,陳公子在蘇家灣做好大事業,大家都看在眼裏,楊某不過來點個卯而已,此番也算交差,告辭!”


    “謝過,不送。”


    陳吉發拱拱手,楊捕快心中不爽,卻也不敢正麵得罪,於是帶著白役走了。


    等外人走了,陳吉發這才迴過頭,目光掃過蘇家灣陪笑的眾人,冰冷的溫度讓盛夏的暑氣都消散不少。


    “張會長呢?”


    “在家裏呢。”蘇茂才好歹算是陳吉發的叔叔輩,此刻隻覺得被那小子盯著,渾身不自在,“你上次說要不能讓他被帶走,灣子裏商量了下,讓他在家躲幾天,免得出什麽意外。”


    聽到蘇秀才這麽說,陳吉發才稍稍臉色好看,抬腳進了合作社的議事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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