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士的“入院”手續是周至親自辦理的。


    送自己的母親進精神病院。


    驚駭嗎?震動嗎?不可思議嗎?


    這些情緒周至通通都沒有。


    外界所傳的,裴氏掌權人裴渡手段狠厲,為人冷情從來都不是虛構的。


    在周至眼中,裴董是位極為合格的商人,他看問題眼光毒辣,手段雷厲風行,可與此同時,他也如同一台像是被植入好程序的冰涼機器,冷漠,麻木。


    隻有在麵對大小姐時,裴董才是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會在挑選買下禮物時忐忑擔憂這會不會是女兒所喜歡的,他會在無人處因思念女兒而眼神變得柔軟,他也會在得知女兒吃下盡管不是以自己名義送出的食物時而高興上好幾天。


    總之,凡是與女兒沾上邊的事情,裴董就會是一個渾身充滿人情味的人。


    女兒是軟肋,也是逆鱗。


    周至從未見過裴董發如此大的火,緊繃到仿佛是要隨時斷裂開的萬噸鋼筋,這種發火不是氣到極致的咆哮,也不是毫無意義的質問,而是悄無聲息的讓一個人與社會脫節消失,然後才僅僅隻是個開始。


    周至完全能夠理解。


    放在心尖兒、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東西都捧過來奉上的女兒,竟然一直以來都生活在一種近乎於“精神霸淩”的環境中,乍然得知真相的瞬間,沒有人能不撕心裂肺,痛心切骨。


    聽著實時監控中傳來的一字一句,周至唿吸亦在發顫。


    整個裴家主宅的人合起夥來,在裴董不在的時候,全部都換上了另一張麵孔,給大小姐殘忍地製造出一個從小不被愛,被厭惡,被嫌棄的世界。


    …


    這家精神病院位置偏僻,私密性強,收容的都曾是有頭有臉人家的精神方麵有問題的病人。


    特別適合宋女士。


    可宋女士剛來的第二天就受不了了。


    盡管她住在一個單獨的病房,可隔音卻極其差勁。


    時不時有砸牆的聲音,有哭聲,有笑聲,哭聲中分辨不出難過,而笑聲中分辨不出開心,總之,特別的詭異,更重要的是,這種動靜在夜裏也不曾停止。


    起初的宋女士百般不敢置信,劇烈反抗過,掙紮過,可迴應她的隻有護士敷衍的安撫,次數多了,連安撫都沒了。


    有的隻有對麵或者隔壁病房的病人雙手握著外麵的鐵門,笑嘻嘻地對她說:“說自己沒病的人都是有病的!你跟我們一樣,都有病!所以,你不能出去!嘿嘿!”


    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


    周至跟在裴渡身後,在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員帶領下,來到宋女士病房的位置。


    一看見裴渡,宋女士就跟看見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樣撲過來,可旋即,她立馬破口大罵,伸出的手指都在顫抖,氣得說不出話:“裴渡!我是你母親!你、你竟然敢?敢這樣對我!還不快讓人放我出去?!”


    不過才幾日光景,宋女士哪裏還有往日的端莊與雍容。


    脫去華服,褪下翡翠飾品,此刻身上穿著件條紋病號服,夾雜著大量白發的頭發一團糟,整個人狼狽不堪到極點,傳出去,誰會相信這是京市裴家的裴老夫人呢。


    “裴渡!讓我出去!你聽見了沒有?!”


    “……”


    裴渡無動於衷,男人漆黑的瞳孔極深,讓人窺探不到絲毫情緒,隻能感受到無邊的漠然,漠然地看著宋女士崩潰。


    直至宋女士口中謾罵的聲音從尖銳到減小到最後的訕訕噤聲。


    宋女士隻感覺到背脊騰升起一股冷意,看著眼前的人,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要把她扔下樓的少年。


    原來,她並沒有感覺錯。


    在裴渡眼裏,自己是一個可以獲得女兒青睞,照顧女兒的工具人,一旦他察覺這個工具人失去作用甚至失職,那麽這個工具,就完全沒有必要存在了。


    盡管他失憶了,可他也還是那個裴渡。


    那個瘋子,裴渡。


    …


    宋女士被帶到一間幹淨的休息室。


    她一左一右都站著名護士,她被強硬地摁著坐下,一旦她稍微有反抗的動作就會立馬被麵無表情的護士給製止住。


    這是身為裴老夫人從未有過的待遇,落差感太強,可在這兒沒人把她當裴老夫人。


    裴渡坐在單人沙發上。


    周至站在一旁,看向宋女士,問:“老夫人,在裴董失憶前,他真的把大小姐關在別墅裏麵養一直掌控著大小姐嗎?”


    裴渡就算再遲鈍也覺察出了些什麽,倘若女兒真的厭惡自己,害怕見到自己,那麽宋女士這麽多年何必要買通所有傭人營造一出自己漠不關心的戲給女兒看。


    可關於過去,也就是他車禍失憶前的所有一切都被人刻意的抹去得幹幹淨淨,無從查證。


    但宋女士,肯定知道。


    聽見問話,宋女士抿緊嘴,不願意迴答。


    周至從善如流應對道:“老夫人,我大可以告訴您,您之後在這裏的生活質量如何,取決於您配不配合迴答問題。”


    “你——!”


    裴渡並沒有要等待的意思,十秒鍾過去見宋女士沒動靜,直接就走。


    “我說!”宋女士氣急,可卻沒有任何辦法,隻得破罐子破摔道:“……確實有一棟別墅,隻有你和裴慕音兩個人住在裏麵,沒有掌控,是你想要將她保護起來,不允許任何外人靠近。”


    “你一直都對她很好,走路,說話,上幼兒園,都是你把她親自帶大的。”


    “……”


    周至震撼得下意識去看裴渡,隻看見男人疏密的長睫不可抑製地顫動了下。


    得到答案,裴渡毫不猶豫起身,周至跟上。


    宋女士見狀慌了,“裴渡,你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放我出去?!”


    然而,無人理會她,她最後甚至恨恨喊了起來:“裴渡你不能這麽對我!這件事也是你爺爺默許的!他和我一樣不喜歡裴慕音!”


    周至腳步一頓,不禁迴頭看了眼。


    裴渡始終往前。


    宋女士沒有從這裏出去的機會了,而那些傭人也被處理得很幹淨,當然不是殺,比起殺,還有更痛苦上百遍的事情。


    可做完這一切又怎樣?


    裴渡覺得,最罪無可恕,最不配得到女兒原諒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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