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蛋!用不著什麽事都推給皇上,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嗎?凡是自己的事一說就成,別人交托的,不辦也就罷了,還全推給皇上。我也不虧你,咱們五五分成。前迴托範亨那家夥,哪知他讓皇上冷落了,連說事的機會也沒有,這才有許多波折。”


    “侯爺將這事看簡單了,禁止奏討鹽引列入兩份詔書中,天下皆知。萬歲爺雖然至高無上,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再說,鹽賦占國家收入一半,邊費開支全靠鹽賦。邊費沒有著落,國家就危險了。我既便能幫上忙,也不想做千古罪人,這事恕難從命。”


    張鶴齡又囉嗦半天,見劉瑾終不肯鬆口,才恨恨告辭。


    劉瑾將他送到門外,目送他上馬而去才進府。


    他吩咐丘得備轎,他要去拜訪康狀元。


    又叫朱恩過來,支開左右。


    “你多帶幾個人,王嶽、徐智和範亨等人讓萬歲爺發配到南京充淨軍,你們務必在路上將他們趕盡殺絕。”


    “這等小事,何須多帶人,相爺放心就是。”


    “他們身邊也有幾個厲害角色,不能大意。”


    丘得備好轎向劉瑾請示。


    “對了,我那名刺是內官監的,這會兒不能用了。拜訪狀元公哪能沒有名刺?下迴出宮再拜訪不遲。”


    “這種小事哪能叫相爺操心呢?拜相消息一傳出來,府上就叫人做新名刺了。”


    “果然都是好奴才,叫我放心。萬歲爺最喜歡熱鬧,明天宴席必有各色人等,記得叫錢寧仔細考查。”


    劉瑾帶著陰九司和一大幫衛士,坐轎來到狀元府,在門前下了轎,讓丘得投名刺。


    “他雖說是狀元,可相爺您何等尊貴,坐轎進去便是,何必跟常人來這一套?”


    劉瑾橫了他一眼。


    “你懂個屁!狀元三年一個,相爺有時一年就能換好幾茬。”


    丘得走進康府門房,拉長著臉。


    “將名刺給你們老爺,仔細看清楚了,這可是司禮監劉相公的名刺。”


    門吏嚇得一激靈,不敢怠慢,接過名刺,一溜小跑進去通報。


    劉瑾也走進門房,丘得給他端來一把凳子。


    劉瑾坐下來,覺得自己挺不錯。堂堂相爺在門房裏等一個六品小官接見,夠禮賢下士了。


    想是這麽想,其實他打心裏覺得自己榮幸。


    他剛入宮就安置進鍾鼓司。


    那衙門在宮中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誰想玩他都可以來兩下。


    讓正德看中,在東宮服侍他十幾年,除了逗他玩還是逗他玩。


    有一迴趴在地上讓他當馬騎,恰巧孝宗皇帝撞上了,說他引導太子學壞,一頓棍棒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點兒丟掉小命。


    總而言之,在東宮服侍太子,還是沒錢沒地位。


    康海是弘治十五年狀元。


    欽點狀元後恩準從午門帝後才能走的禦道而出,那是何等的榮耀。


    官做得再大,如非狀元及第,一輩子都無緣走一迴。


    劉瑾觀看這一盛典,對這位陝西老鄉羨慕得不得了,心想有朝一天能與他平起平坐說一迴話,這輩子也不虧了。


    倘若不是拜相,雖然在宮中有權有勢,卻也沒有正經名義跟康海平起平坐說說話。


    這個遺憾,一直是他衡量自己身份的標尺。


    降尊紆貴待在門房裏候見康海,他不僅心甘情願,而且覺得這是他身份轉變的象征。


    門吏大半晌才走出來,拜在劉瑾麵前將名刺呈還,聲音顫抖著說:


    “稟報相爺,我們老爺身體不適,醫囑不見客,用過藥就睡著了。”


    劉瑾無異於當頭挨一棒,接過名刺時手竟微微發抖。


    農迴頭對丘得勉強笑道:


    “狀元公不便見客,咱還是迴府吧,下迴得便再來。”


    這話大是淒涼,丘得聽出來了,他為劉瑾感到難受。


    迴府路上,劉瑾又像夢遊了。


    太監在士大夫眼裏是仆役,是奴才,是閹豎,是奸黨。


    太監即便控製著他們的命運,他們表麵上奉承,巴結,甚至怕得腿肚子發抖,心眼裏仍瞧不起太監。


    劉瑾不僅羞愧難當,對太監的身份也有更深一層的認識。


    迴到府衙,張文冕見他麵如死灰,問他出什麽事了,劉瑾將事情經過說了。


    張文冕笑道:“我以為什麽大事呢。康狀元拒見,原是情理中的事。禮賢下士倘若容易,又何須重視呢?你們剛跟朝臣鬧成這樣,他這時候見你,唾沫子都能將他砸死。但不管多難,相爺必須這樣做。雖然吃閉門羹,畢竟他就知道你敬重他了。”


    張文冕這樣一說,劉瑾心情好多了。


    “想當好相爺,還挺不自在的。”


    “要不咋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呢?那是讓人給氣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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