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的是,他還在為這事生悶氣時就又讓人給強奸一迴。


    這迴是真的。正德離開坤寧宮後,因為心情低落,就將還在宮外站著發呆的劉瑾也支開了,自個兒向深宮走去。


    有個宮女從假山後麵繞出來猛然襲擊他。


    她悄悄靠近正德,一把捂住正德的嘴巴,推推搡搡將他弄進一扇門洞裏,嘴裏不停地罵道:


    “你這個死太監,為什麽不來看老娘?老娘供你吃的,供你喝的,是哪個狐狸精勾走你的魂?”


    正德大吃一驚,他掙紮幾下,沒料到宮女的力氣大得驚人,他竟沒有掙脫。宮女謾罵不休,卻認錯人了。


    正德覺得挺好玩,就不再掙紮,也不吭聲,甘心樂意順從這個粗心大意的宮女。


    房間裏沒有掌燈。


    正德先挨了幾拳,又讓她咬了好幾口,就讓她摁倒在床。


    宮女像貓那樣不住地嗚咽著。正德很快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這樣銷魂過。


    兩人在黑暗中靜靜躺一會兒,宮女忽然開口說:


    “你不是小順子,你是誰呢?我知道你是侍衛。”


    正德知道侍衛到不了這裏。一個帶把兒的男人能到這地方的,除非年幼的王子,再就是皇帝。此外誰也進不來。


    宮女顯然沒想到這個。


    正德還是沒有吭聲,也沒有動。似乎擔心動一下,那美好的感覺就會消失。


    宮女忽然趴在他肩膀上哭了。


    “你快走吧,讓人發現要誅連九族的。”


    說著就跳起來,催促正德穿衣服。


    正德聽她將事情說得那麽嚴重,也沒來由害怕起來。在宮女幫助下,好不容易穿好衣服。


    也不知道穿得對不對,就慌慌張張跑出來。


    他跑一陣子才醒悟過來。心想,朕是皇帝,朕怕誰呢?真是的。


    劉瑾沒有離開正德太遠,他站在暗中不停歇地禱告上蒼別讓正德出事。正德出事他不是腦袋搬家,而是在西市千刀萬剮。


    他跟隨正德這麽多年,不是不經嚇的人,活了這把年齡,他其實是讓人嚇大的。


    可幾天來他讓禦史折騰得夠嗆,心情本就壞透了。


    剛發生的事又太離奇。他不能判斷正德現在是不是失心瘋,那顆藥丸會給正德留下什麽後遺症。


    好不容易盼到正德出來,卻見他衣冠不整,狼狽不堪往前竄,好比背後一條惡狗追著他。


    劉瑾嚇得魂兒都掉,以為事情果然鬧大了。


    所幸正德沒跑太遠就停下來了。


    劉瑾才鬆一口氣,又見正德站在原地,癡癡望著他剛才跑出來的地方,好比吃下迷魂藥,整個兒愣呆了。


    劉瑾差點兒喊叫起來。心想在劫難逃了,正德沒事的話,除非天下的神祗全都跟他一個姓,都保佑他。


    這個晚上,劉瑾注定要讓正德嚇慘。


    正德癡癡站一會兒,覺得這輩子與那無名宮女已然生離死別,再無緣見麵,忍不住悲從心來,失聲痛哭。


    按照祖宗定的慣例,正德開始懂事,身邊就多一個宮女,既為著他在男女上頭開竅早一點,也是為他的生理需要。


    也就是說,正德從開始懂事起,身邊就不缺女人。


    女人對他來說就像一日三餐,再正常不過。但這安排隻解決生理需要,跟感情全不沾邊。正如他很難想象窮家子會對某種美味產生感情。


    皇帝的生活跟我們想象的並不一樣。


    他讓不知名的宮女莫名其妙強奸了,反而產生一種類似愛情的東西。


    他這一哭,不過是少男少女初戀的一種現象罷,其實並不打緊。


    可憐劉瑾自幼割掉命根兒,哪曉得這迴事呢?


    正德一哭,他隻感到褲襠裏一熱,卻沒有意識到尿褲子了。


    暗地裏跟著正德的太監們,也全都嚇得目瞪口呆。


    正德沒哭太久就停下來了,他抹抹眼淚,一步三迴頭往乾清宮走。


    在乾清宮附近,劉瑾抄近路等他。


    劉瑾一連幾次驚嚇,身上的汗水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尿褲子後精神反而爽利了。


    正德到他跟前,他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子問正德:


    “萬歲爺為什麽要吃奴才的藥呢?”


    正德年輕力壯,身體常常出現類似躁動。晚上來得猛烈,卻沒有懷疑吃下的藥丸。


    他橫了劉瑾一眼說:


    “朕想知道能不能嚇死你這老小子。”


    劉瑾悵然若失。


    他讀過楊源的奏章。他並沒有害怕,反而更加自負。


    從奏章來看,他們八虎能幹預天象,豈是尋常角色?


    有個叫喻日明的江湖術士,給他看相,說他必定權傾朝野,他早就很自負的。


    不料跟正德也沒得比。正德再怎麽頑劣也是真命天子。正德想嚇他一嚇,心裏有這個想法,就能連連將他嚇得屁滾尿流。


    劉瑾定了定神,問:


    “萬歲爺,吃奴才的藥沒事吧?”


    “不就一顆藥嗎?大伴,晚上朕才知道女人的確好。有個宮女以為朕是侍衛,將朕揪進她的房間裏強奸,讓朕快樂無比!”


    原來如此。


    劉瑾氣得真想捏起拳頭往正德腦袋來兩下。


    當然僅一閃念而已,借他一百個腦袋,他也不敢欺君犯上。


    雖說伴君如伴虎,可他在正德身邊有些年頭,正德的脾氣他摸得一清二楚。正德一胡說八道,他就點頭稱是。


    他接著正德的話茬說:


    “她竟敢揪住萬歲爺,怎麽說都是犯上,奴才叫人捆了她?”


    “誰動她一根汗毛,殺無赦!”


    劉瑾發現自己唐突了,又冒出冷汗。


    到乾清宮殿門外,正德迴頭對劉瑾說:


    “大伴,你迴家裏去歇幾天吧。”


    他帶劉瑾轉大半夜,原意要跟他最後聚一聚。


    正德的聖諭不啻一聲驚雷,差點將劉瑾擊暈了。


    自從楊源上奏章後,正德將八虎一個接一個支出宮,劉瑾一直心存僥幸能幸免被驅逐。


    正德的聖諭,擊碎他的夢想。


    他暈暈乎乎想,八虎全完了。正德到底決心丟棄他們,向左班官妥協。


    乾清宮裏燈火通明。那道門坎,他再也跨不進去了。


    紫禁城沉沒在夜色中。看著眼前熟悉的環境,體味著熟悉的氣氛,劉瑾想到多年的願望成泡影,不由得心若死灰。


    耳邊似乎亂哄哄的,仿佛一片譏笑聲,好比是一把刀子將他切割得鮮血淋漓。


    他現在明白,正德一直沒有將司禮監交給八虎,也不全擔心他們沒能力,而是他登基就與左班官鬥,留下的一手,打算萬不得已時,拿他們當替罪羊。


    難怪人家說大明皇帝全都又陰又狠。正德一個顛三倒四的小皇帝,想出來的招數,也讓人不寒而栗。


    劉瑾不知道如何捱到直房。


    第二天一早,劉瑾臉如死灰迴到石大人胡同,闔府上下嚇得夠嗆。


    張文冕果然不簡單,他扶劉瑾進密室,問明因由,就將形勢分析得頭頭是道:


    “皇上登基以來一直耽於玩樂,還不知道做皇帝有多大權力,也不懂如何分配權力。孝宗爺優容對待朝臣,卻沒將權力交給他們,政事大都跟內官打算。皇上現在見朝臣來勢比前兇猛,心裏拿不定主意,有點慌亂而已。照印公說的情形看,皇上能掌握大局。印公不要忘了,皇上是聰明人,他知道聽從左班官拿掉八虎,身邊就沒有親信,凡事不跟司禮監打算,就跟左班官打算。沒完沒了跟奏章打交道,以皇上的性格,並不情願。這其實也是印公的大好機會。皇上舉棋不定,並非下決心拿掉你們。這樣做的確留退路,印公得讓他明白左班官並非不好對付,得教他如何壓製左班官。如果皇上發覺局麵被動,出在於司禮監與內閣失去平衡,不能相互製約,必將司禮監交給你們,將權力交給你們來壓製左班官。”


    劉瑾憂心如焚說:


    “這話在理,可我們沒有機會了。”


    “確實千鈞一發,可凡事倍加小心,機會隨時會有的。”


    正說著,家丁稟報吏部尚書焦芳來訪,劉瑾似乎看到一線希望,忙起身要去接見。


    張文冕忙阻止他。


    “你們缺少得力的朝臣作外援,焦芳來得正好,可現在不宜見他。”


    劉瑾滿臉疑惑。


    “這又為何?焦芳可是難得的好外援呀。”


    “焦芳脾氣不好,得罪不少人。吏部尚書是六卿之首,他剛提上來,許多人要搞他。加上局勢混亂,李閣老雖是他同年,卻從不舍己救人,焦芳現在也是如履薄冰。局勢還不明朗,他就急著在宮中尋找勢力。可這時候見他,事成之後他必居功自傲。我料焦芳隻能搭上你們,沒有別的出路,不必急著見他。”


    劉瑾決定對張文冕言聽計從,便吩咐門吏打發焦芳。


    過一會兒,門吏迴報,焦芳離去時十分惶恐。劉瑾和張文冕相視而笑。


    焦芳上轎離開劉瑾府宅,等候劉瑾接見的人見他也讓擋駕,就知道劉瑾不見客,都跟隨焦芳散了。


    焦芳不明白劉瑾為何不見他。


    他蠻以為劉瑾這時候最需要大臣援手,必會倒履相迎,哪料吃閉門羹呢?


    他也知道廷推吏部尚書一職劉瑾幫大忙,才有七個人不惜得罪劉健而提他的名。


    他雖然不知道劉瑾受正德指使,一直記住劉瑾這份情。他認定八虎是他最好的黨羽。


    焦芳幾十年宦海生涯,經曆比別人更多的大風大浪。


    他是天順八年進士,考庶吉士時,同鄉大學士李賢幫他一把,讓他順利成為庶吉士,期滿留在翰林院。


    可他的仕途並不順坦。在翰林院九年考滿,照例當提為侍講學士。


    掌院彭華是個小、,專湲背後搞小動作。他向當時的大學士萬安告黑狀:


    “翰林院講究文采,焦芳不學無術,他做學士,豈不成笑話?”


    焦芳知道後氣個倒仰,彭華使壞他就來橫的,揚言做不成學士,要讓彭華血濺長安街頭,將彭華嚇住。


    結果還是彭華幫拉關係,讓他當上學士。


    沒過多久,吏部尚書尹旻跟內閣明爭暗鬥,焦芳站錯隊,跟尹旻搞在一塊。尹旻倒台後,他跟著一擼到底,貶到桂陽當知州。


    他從底層幹起,摸爬滾打大半輩子才有今天,什麽風浪沒有見過?


    他隱約覺得,這次麵臨的,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兇險,他哪能不急?


    他想都是什麽時候,眼見政變一觸即發,劉瑾還沒有認清形勢?


    焦芳惶惶如喪家之犬迴府,下轎就差人請他的門生陸完來見他。


    他在書房如熱鍋上的螞蟻,越想越覺得心驚。幾年來的磨練,他的政治嗅覺異乎尋常,一旦聞到什麽,大腦一過,麵前的形勢就顯明出來。


    可這一次,嗅到異常氣味,腦袋裏一盆漿糊。明爭暗鬥,雙方鹿死誰手,他一點看不出端倪。


    正德不大理事,他也不能從正德身上看出蛛絲馬跡。


    到底該站哪一方,他似乎別無選擇。


    劉健和謝遷對他心懷不平,但現在內閣沒有多少權力,想搞掉他並不容易。


    他擔心政局穩定後,出現一個跟以前不一樣的局麵,內閣在這次勢在必行的動蕩後抓住政權,成為能專權獨斷的真正宰相。


    讓太祖皇帝廢除一百多年的宰相,權力比內閣這些也稱作宰相的閣老,權力要大得多。


    劉健和謝遷如果抓到真正的相權,焦芳知道他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別說老跟他們頂牛,想做小媳婦也不可能了。


    他的兒子焦黃中來向他請安,一見他好比撞見活鬼似地眼睛睜得老大。


    “爹你怎麽啦,臉色這麽難看?”


    焦黃中穿著圓領青衫,頭帶平定巾,薄嘴唇,高鼻梁,即使在爹麵前,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也抬得高高的,似乎他爹不存在。


    焦芳因為他這副眼高過頂的傲慢,不知道打他多少迴。


    可焦黃中頑固不化,焦芳最終也拿他沒辦法。


    這時一看又有氣,忍著不發作,隻是有氣無力說:


    “爹要完蛋了,你們收拾細軟,準備逃命吧。”


    “爹你這輩子老是大驚小怪,能不能安靜下來,讓我們跟你過上幾天舒心日子?”


    焦芳橫他一眼。


    “刀架在脖子上,你能安靜下來?”


    “都你自己鬧的,這把年紀了,不折騰不行嗎?”


    他嫌爹老了,該讓位給年輕一輩。


    焦芳聽出弦外之音,不禁無名火起,大喊一聲:


    “咄!該死的孽障,拿家法來!”


    焦黃中一聽要動家法,嚇得掉頭便跑,溜得比兔子還快。


    焦芳又生一迴悶氣,他的門生陸完來了。


    陸完是焦芳取中的舉人,成化二十三年聯科中進士,時任都察院僉都禦史,官場上誰都知道他是個“智多星”。


    他的官運不錯,步入政壇伊始就如有神助,無災無難,一路亨通。


    他頭一迴出名卻跟智慧無關,而是怕惹火上身。


    成化年間,妖人王臣以妖術深受憲宗皇帝寵愛,憲宗皇帝派中官王敬陪他下江南采藥煉不死丹。


    兩人一路敲詐勒索,連府學諸生也不放過。他們命諸生抄妖書,其實要諸生行賄。


    於是,沒有遞銀子的諸生,書抄得再好也是白費,抄幾十遍也沒能通過。


    血氣方剛的學生哪忍得沒完沒了折騰呢?終於惹毛了,打進衙門,揪出他倆,從泮宮到通衢一路毒打。


    王臣和王敬有欽命在身,見官大三級,讓一夥白衣秀士折打,哪咽下這口氣?於是捏造事實、添油加醋上一封彈劾折子。


    好在其時江南巡撫王恕,號稱包公再世,立刻派人調查,也上一封折子,將真相向憲宗匯報。


    陸完那時也是府學諸生,他交賄銀已置身事外。


    諸生以為王恕調查此事必會給個折辱欽差罪名,他們恨陸完妥協,便在王恕調查時,眾口一詞說陸完帶頭鬧事。


    憲宗這皇帝當得有一搭沒一搭,可並不糊塗,收到王恕折子後也沒有追究,卻讓陸完白得個抗擊權貴的好名聲。


    他中進士後,恰好王恕掌都察院,便挑他做禦史。他踏上官場頭一步,就邁得比別人好。其實靠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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