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洪三寶的胡子挺有靈性,自從奉正德的旨意後很快就冒出一大截。


    劉瑾不知道它是奉旨長出來的,那把胡子常叫他心裏堵得慌,還以為他宰相沒當好,洪三寶身上的端符才消失的。


    劉瑾恨屋及烏,他管不了洪三寶的胡子,可管得了洪三寶的官運。


    洪三寶的胡子還沒有長好,就讓他打發到河南去。


    總算他看在洪三寶別出心裁打他馬屁的份上,雖然將他放外任,可也提他的官,沒有太虧了他。


    卻說楊一清修邊牆老是上奏,跟劉瑾唱對台戲,終於惹毛劉瑾。


    劉瑾奏過正德,下一道旨意,讓他致仕了。


    這一天廖堂向正德匯報政事後,閑話中說到楊一清身邊七個猛將,因欽佩楊一清,舍不得離開他,便不願為官,跟他一塊兒致仕,隨他到丹陽老家做伴。


    正德因此佩服楊一清,也佩服那七員大將,以不能跟他們見一麵為憾。


    馬永成說:


    “聽說他們後天出城,萬歲爺到時候出城,也許能見到他們。”


    葛兒說:


    “倒不如出去玩一趟。餘姑娘曾說要找她師父,會不會在河南嵩山呢?”


    正德一聽大有道理,便有點心動。


    但到嵩山一趟,須久離京城,可不是玩的,所以又猶豫不決。


    廖堂說:


    “奴才有辦法讓萬歲爺放心到河南一趟。”


    “可別出餿主意,這不是鬧著玩的。”


    “奴才哪敢開玩笑呢?地方鎮守中官奏事用專封,萬歲爺用他的專封遙控京城,也可萬無一失。倒不如萬歲爺讓奴才到河南做鎮守。”


    正德想想,雖說不能萬無一失,可也不至於出事,當即下旨廖堂出任河南鎮守。


    廖堂大喜,私下裏告訴葛兒:


    “老廖不知道你跟洪三寶有什麽過節,就算他是劉相公的人,可我這個鎮守要搞死他也不太難。但葛兒公公報仇如果借助別人,麵子上不好看。你我不如到河南劃地而治,有財大家發,那不更好?”


    “萬歲爺離不開我,不會放我走的。再說,想治死他也不急一時半會兒。”


    兩天後,廖堂帶著私宅的掌家、管家、上房等一幹家臣以及數百名官兵赴河南上任。


    正德戴著大胡子和葛兒以及貼身侍衛混在隊伍中,張永和錢寧一路上安排耳目好有個接應。


    軍中除廖堂和正德身邊的人外,都不知道這位舉止謊誕的大胡子是當今皇上。


    他們見廖堂對正德恭敬,都覺得有點奇怪。


    未時來到通遠小鎮,正德免不了到餘甘墳墓去看看。


    那塊不倫不類的墓牌仍在,然而經過一冬後,草兒破土而出,看上去顯得分外淒涼。


    正德盤桓許久才依依不舍上路。這一耽擱,結果走到天黑,離前麵的驛站還要一個時辰的路。


    廖堂建議:


    “兵丁們走累了,是不是找一塊平地安營紮寨?”


    正德同意他的建議,在帳篷住一宿。


    不料這一宿住下來,正德對帳篷產生強烈的興趣。


    “這有點像帶兵出征。”


    他決定一路上不住驛站,住帳篷。


    天一黑就安營紮寨,分派兵丁打更巡夜,整豬整羊架在篝火上烤,正德覺得十分過癮。


    幕天席地讓他覺得無拘無束。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抓得雙手油膩,讓他品味到匪氣十足的霸勁,與宮中胡作非為比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如此曉行夜宿走了幾天,一路上但見哀鴻遍野,白骨森然,不時都能碰到衣衫襤褸、扶老攜幼的大隊流民背井離鄉南下乞討。


    正德以為民間本就這番景象,他們倒黴是命運不好,正如有的人一輩子飛黃騰達,有的人老是大走黴運一樣。


    他從沒想到出現這些慘象,他作為皇帝有責任,所以沒有往心裏去。


    後來他注意到一隊流民老是不緊不慢跟在背後,幾天後,他發現他們無非是為著拾殘骨剩羹吃,也就不以為意了。


    這天月牙兒早早就升上天空,不知不覺到住宿的時候,但見遠處荒山起伏,天空上月色清溟,四野一片靜寂。


    前哨找地方安營紮寨,聽到遠處傳來打鬥聲,就折迴來向廖堂報告。


    正德這趟出門圖的就是玩個心跳,一聽說前頭有人打鬥,一下就來勁。


    他也不跟侍衛打招唿,就飛身跨上一匹馬,揮鞭向前狂奔而去。


    等到侍衛發現,他已奔出一箭之地了。


    正德飛馳約摸二三裏路,便看到數十個強盜圍著十幾人打鬥。


    被圍的人形成一個保護圈,保護中間的兩乘馬車。


    有個中等身材的漢子站在其中一乘馬車上。


    正德跑到跟前,發現強盜十分了得,被圍攻的人有點吃緊。


    可站在馬車上的漢子,雖在月色下看不清楚,但模樣顯得他一點都不害怕。


    漢子忽然大聲喊道:


    “我楊一清縱橫邊關,成千上萬的蒙古兵都不放在眼裏,還怕你們幾個毛賊!”


    原來這個人就是楊一清,聞名不如見麵,名將風度自然不一樣。


    正德心想難怪他顯得那樣從容不迫,他有點後悔同意讓他辭職。


    楊一清這一喊顯得氣定神閑,手下跟強盜打鬥的七個人,想必就是手下的七個大將。


    他們聽楊一清這一喊,馬上勇氣倍增,將環攻的強盜逼退數步。


    正德的人馬遠遠出現了,圍攻的強盜頭子以為楊一清有外援,就打一聲唿哨,拔馬向南而去。


    就在這時,正德見到其中有一個人身形極像餘甘,他想也沒想就向他們追過去。


    驟馳約摸一刻鍾,兩旁的樹林越來越茂密,遠處一帶山巒起伏,在樹林後時隱時現,後麵官兵的呐喊漸漸聽不見了。


    正德跟強盜一行人的馬蹄聲猶如暴風驟雨般敲擊著地麵,從遠遠的地方迴應過來。


    跑進山區,路麵崎嶇不平,強盜的速度慢了下來。


    正德匆忙中騎上的這匹馬不善奔跑,累得一身熱汗,這時候才跟上他們。


    轉過一道山梁,最後麵的強盜忽然轉身揚手一揮,一道亮光在月光下向正德直撲過來。


    正德忙將韁索一擰,馬便驟立起來,那道亮光穩穩紮在馬腿上。


    馬受到驚嚇,將正德掀翻在地,接著就跟強盜跑了。


    這匹傻公馬沒準跟正德一樣,看中對方的一匹母馬。


    正德腦殼砸在地上,隻覺得嗡的一聲就昏死過去了。


    不知道過多久,正德才醒過來,他慢慢意識到自己在山底下躺著,才明白他昏過去後就從山上滾下來的。


    這時候月牙兒讓山梁擋住了,周圍一片黑暗。


    他動了動身子,就覺得腦袋裏一陣鑽痛。但他擔心待在這兒讓野獸吃掉,隻好忍著痛向山上爬去。


    沒爬一陣子,偶爾迴頭看到山底下不遠處有燈光,就轉身朝山下出現燈光的方向艱難走下去。


    他忍著痛,費好大的勁才接近燈光。


    那是一個村子,燈光從一座院落裏的窗子透出來。


    院子圍著竹籬笆,籬笆旁邊種著花草。正是百花齊放的季節,正德聞到濃濃的花香,頓覺精神一振。


    可他的力氣到這兒似乎用完了,精神爽朗,卻沒有力氣了,便歪在籬笆邊歇一口氣。


    恰巧有人打燈籠朝這兒走過來。聽聲音是一男一女。


    女的說:


    “神仙姑娘這麽遲還不睡呢?”


    “村子有神仙姑娘,不納糧不納稅,是村子幾輩人修來的福份。她就是一個晚上不睡覺,我們也樂意伺候她,何況一個月才輪到伺候一次。”


    正德本想叫住他們,可一聽說村子裏住著神仙姑娘,他就走神了。


    二人走進院子,正德也沒叫住他們,想暗中看個明白。


    院子裏傳出說話聲,卻沒有聽清說什麽。


    沒過多久,那兩人出來,正德待他們走遠了,才踉踉蹌蹌進院子。


    院子裏亭台樓閣在月光下隱現,一條迴廊直通亮著燈光的那座小樓。


    正德輕輕拍了拍門。


    裏頭有個姑娘說:


    “說過的,不用再來了。”


    正德聽她的口氣和善,又拍了拍門。


    姑娘打開門,手裏還拿著一本書。她一時沒有適應黑暗,看不清站在外頭的正德。


    “我真的不需要什麽。”


    正德可看得一清二楚,這女子正是蔣姑娘。


    蔣姑娘一看正德也呆住了。


    正德戴著大胡子,又在夜色中,她沒有認出來。


    但正德身上的血跡和撕破的衣服,看起來像個不良之輩。


    大胡子也不像本地人,而是像胡蠻子,畢竟是綽吉我些兒造的。


    正德見她沒有相認的意思,一時沒有想到自己的大胡子和狼狽相,就有點疑惑了。


    “你不就是蔣姑娘嗎?”


    不料蔣姑娘現在是神仙姑娘,是名人,她完全有理由認為正德慕名找上門,有不軌的意圖。


    她色厲內荏說:


    “你是誰?半夜跑到這兒幹什麽?”


    她一急,聲音就略帶沙啞,正德不再疑惑。


    “張永呢?這是張永的宅子嗎?”


    “你認識張太監……”


    蔣姑娘臉上驚訝的神色現了現,很快又繃緊了。


    “你知道他,也當知道他不好惹,再不走我就喊人!”


    正德大喜。


    “你是蔣姑娘,怎麽不認得我?就是我讓張永認你爹的。”


    蔣姑娘一點都不熱情,她以為胡蠻子知道張永認她爹沒有什麽好奇怪的,知道這事的人多得是。


    “附近皇莊裏有官兵,我喊他們來,你想跑也跑不掉。”


    正德這才想到自己的胡子,便顧不得痛,三兩下扯掉胡子。


    “瞧瞧,瞧瞧,我不就是那個人嗎?”


    蔣姑娘看著他,臉上慢慢泛起紅潮。


    她忽然噗嗤一笑,忙又扣緊嘴巴,身子向旁邊一讓。


    正德將胡子掖進懷裏,換個姿勢讓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好讓蔣姑娘看清他。


    “還不進來,愣著幹什麽?”


    她其實對正德念念不忘,一顆心不知不覺老牽掛著他。正德進屋時腳步不穩。


    “怎麽受傷的?”


    問完發現自己口氣流漏出什麽,羞得連脖子根都發燒了,慌忙低下頭,手足無措地擺弄著衣帶。


    正德見這模樣,心裏一熱。


    他累得渾身像要散架似的,走到太師椅上一屁股坐下來,指著肚子問:


    “有沒有吃的?”


    蔣姑娘將剛才一男一女送來的點心拿來,放在正德前麵的桌子上。


    正德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又喝下一壺熱茶。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正德身子結實,腦袋雖然撞壞了,可肚子裏有東西,也就不礙事了。


    他這時隻覺得犯困。


    蔣姑娘給他跌打藥,他一邊心不在焉地塗抹,一邊打著哈欠。


    “你爹呢?張永怎會將你弄到這兒呢?”


    蔣姑娘離他遠遠站著。


    “我爹上京赴考,去年鄉試就走了。我不要一個人住在張太監家裏,這是我娘舅家的村子,他讓人送我到這兒。”


    “離通遠鎮不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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