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手中的短劍在指尖靈巧旋轉,宛如狩獵的野獸,不願給獵物任何喘息的機會。他沒有留給雪琳思考的餘裕,再次衝入騎士團,與他們短兵相接。


    轉瞬之間,又一名騎士被徹底撕裂般地瓦解,化作四散的血肉殘骸。尤安的攻勢幹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雪琳漸漸察覺,尤安在攻擊的同時,目光卻一一掃過每名騎士的臉龐。


    一股突如其來的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尤安,或許與這些人之間,有著某種深埋的糾葛。


    如此年輕的男子,怎能這般無情地揮劍?他究竟是什麽人?又或者……他根本不是人類?


    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


    “既然如此,那就該用相應的手段。”


    雪琳的手掌緩緩貼上冰冷的地麵。


    尤安一劍貫穿了麵前騎士的喉結,隨後猛然一扭,傷口瞬間被撕裂開來。


    赤紅滾燙的短劍炙烤著傷口,灼熱的痛楚幾乎瞬間麻痹了神經。騎士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便如折斷的木偶一般轟然倒地,鎧甲與地麵碰撞,發出沉重的摩擦聲。


    比起直接斬首,這種方法更為迅速、輕鬆。


    尤安深深吐出一口氣。雪琳無法妥善指揮林特布魯姆騎士團,這對他而言是意外之喜。


    如果此刻與他交戰的是由蓋雷德·加因統領的騎士團,恐怕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早已力有不逮。


    更何況,每當揮劍之前,他總會習慣性地先確認對方的臉,這無疑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的劍速。


    林特布魯姆騎士團的麵孔,他一一銘記在心。而剛剛倒下的那名騎士,名叫康拉德。


    盡管他明知希望渺茫,目光仍不自覺地在搜尋著某個人的身影。


    “如果蓋雷德就在其中……”


    林特布魯姆騎士團是蓋雷德·加因的直屬部隊,若他真的混跡其中,也並不奇怪。


    尤安不願在這滿地的屍首與斷頭之中,發現蓋雷德·加因的身影。


    至少,他想要親眼看著那個人的雙眸,聽他親口說出些什麽,再做抉擇。


    忽然,他察覺到身後傳來的氣息。


    毫不遲疑,他反手揮出短劍,劍刃直取來者的喉嚨。然而,


    就在劍鋒即將劃破皮膚的刹那,尤安的動作驟然僵住。


    身後的騎士輕啟唇齒,低聲呢喃:“父親。”


    蓋雷德·加因,就站在那裏。


    耀眼的金發,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容貌。


    ***


    尤安的子嗣,全都是養子。


    他從未想過要留下親生血脈,但這些孩子之間的情誼,卻堪比真正的血親。


    唯獨蓋雷德·加因,始終被人私下議論、暗自揣測。


    “他不可能是養子。”


    可除了金發之外,他的一切,竟與尤安如此相似。


    人們甚至願意相信,蓋雷德·加因是尤安的親生骨肉。隻是無人敢在尤安麵前直言。


    可現在,蓋雷德的眼神中,已不複“那天”夜晚的驚懼與痛苦。他的神情,正是尤安記憶中最耀眼、最英勇的模樣。


    “父親。”


    蓋雷德再次低聲喚道。尤安靜靜地望著他。


    “為什麽要拋棄他們,父親?”


    “他們……不也是你的子民嗎?”


    這,是蓋雷德·加因第一次向他提出質問。


    在此之前,他從未對尤安懷疑過半分。


    但那一刻,尤安分明感受到,自己曾以為牢不可破的羈絆,出現了一道裂痕。


    或許,這個問題,便是後來一切變故的起點。


    ***


    蓋雷德緩緩拔劍,向尤安步步逼近。


    近了,更近了……


    他的眼神幽深而沉痛,嘴角卻帶著難以掩飾的怨恨。


    尤安伸出手,輕撫蓋雷德的臉龐。即便在他手中的劍即將刺入自己腹部的最後一刻,尤安依舊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麵頰。


    “你終究……還是無法原諒我啊。”


    下一瞬,


    尤安的手驟然探入蓋雷德的口中,死死扣住他的下頜,隨後手臂猛然揮出,


    “哢嚓!”


    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碎裂聲,蓋雷德的頭顱被狠狠砸向地麵,血肉四濺。


    曾經熟悉的容顏,瞬間粉碎,消失得無影無蹤。


    唯有那片沾滿鮮血的金發,散落在地。


    尤安甚至未曾再看那具屍體一眼,徑直轉身。


    雪琳仍攥著手中的夜光蘑菇,臉上滿是驚駭。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她對尤安施放的,是“裂隙孢子”。


    無形無色的孢子,會悄無聲息地從耳鼻侵入體內,在大腦深處紮根,直接作用於神經,使人沉溺於最深層次的痛苦幻象。


    即便是意誌再堅定的存在,也不可能抗衡這種直接操控神經的幻覺。畢竟,生物的極限是無法逾越的。


    然而,尤安卻在一步步朝她走來。


    雪琳感到窒息。


    他每邁出一步,空氣中仿佛燃燒著灼熱的熾焰,又夾雜著冰冷刺骨的寒意。


    地麵上盤繞的裂隙觸須,在他腳下寸寸焦黑,最終化為飛灰。


    “你,窺探了不該窺探的東西。”


    雪琳心中驟然一沉。


    她,惹錯了人。


    她不知道尤安到底“看到了什麽”、“感受到了什麽”。但毫無疑問,她觸碰到了他內心最隱秘、最致命的角落。


    甚至,連他最後一絲自製力,都被徹底剝離殆盡。


    “快……快攔住他!”


    雪琳同時操縱著林特布魯姆騎士團,借由觸須散播自己的力量。


    盡管尤安強大無匹,但她始終堅信,他絕不可能單槍匹馬對抗整個林特布魯姆騎士團。


    那可是東方最強的騎士團,曾與弑神者並肩作戰的戰士們!


    她憎惡這些騎士,可自成為荊棘祭司以來,能夠操控他們,便是她所獲賜的最高榮光。然而,此刻,她的信念,正在搖搖欲墜。


    她的手,甚至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而就在她短暫放棄對騎士團的操控的瞬間,


    轟!


    如雷霆般的攻擊傾瀉而下,騎士們的合擊撼動了整個地宮,震耳欲聾的金屬撞擊聲迴蕩四方。


    如此精妙的合擊……


    如此毀天滅地的一擊……


    雪琳的嘴角微微上揚,心頭泛起一絲冰冷的勝利預感。


    連一直旁觀的斯瓦蘭,都因這驚天動地的一擊而臉色蒼白。


    然而,空氣中卻傳來了一道詭異的“哢噠”聲,


    “咯吱……咯吱……”


    雪琳的瞳孔驟然收縮。


    林特布魯姆騎士團的身軀在戰栗,在扭曲。


    金屬斷裂的聲音不絕於耳,騎士們的盔甲被看不見的力量撕扯著,破碎的殘劍、折斷的武器無力地落在地麵上。


    而在散落的鋼鐵殘片之間,一個漆黑的身影,緩緩走出。


    他身披黑甲,深邃如無盡的深淵。


    麵罩之下,幽深的火焰燃燒著,如同地獄之焰,但那鎧甲卻吞噬了所有光芒,甚至連微弱的反射都不曾有。


    不僅如此,那鎧甲像是活著的怪物,體表嵌入的斷刃、殘片,竟在緩緩蠕動,如同咀嚼般將其吞咽,隨即吐落於地。


    雪琳驀然意識到,她認得這副鎧甲的質感。


    那曾是尤安的黑色鬥篷,如今卻化作了一具不祥的黑暗鎧甲,緊緊包裹著他的身軀。


    她的心髒劇烈收縮,一股無法言喻的寒意從脊椎直衝腦海。


    當黑甲的尤安一步步朝她走來,僅僅是那沉默的身影,便帶給她無比的壓迫感。


    “恐懼?”


    “我……竟然會恐懼?”


    “我可是裂隙的侍奉者,帝皇麾下的祭司,能操控林特布魯姆騎士團的人……!”


    她曾在裂隙的深淵之中,見過更瘋狂、更詭異的存在,親曆過那非人般的恐怖景象。


    然而,尤安此刻帶來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戰栗感。


    那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敬畏。


    是對神隻降臨般的壓倒性存在的本能畏懼。


    “退、退開!!”


    雪琳幾乎是尖叫著,歇斯底裏地操控林特布魯姆騎士團,召喚所有觸須,拚命將尤安束縛。


    那些騎士的鎧甲,僅重量便達數噸之巨,而如今,更多比尤安手臂還要粗壯的觸須,如同盤根錯節的巨樹,層層纏繞上他的身體。


    然而,尤安的步伐依舊沉穩,未曾有半分遲緩。


    “喀嚓!”


    撕裂聲此起彼伏,糾纏著他的觸須被一根根撕扯斷裂,而那些試圖束縛住他鎧甲的林特布魯姆騎士,雙手竟在瞬間燃燒,鮮紅的火焰吞噬他們的皮膚,熾熱的灼燒感令他們痛苦地抽搐。


    尤安靴底的金屬釘刺深深嵌入地麵,崩碎磚石,借著巨大的反作用力,他一步步向前逼近。


    雪琳的思維在此刻終於發出了尖叫:


    逃!快逃!


    可她的雙腿卻像被鎖住了一般,僵在原地。


    可笑。


    天都要塌了,又能逃到哪裏去?


    寂靜中,隻有尤安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如同倒計時般迴響。


    緩慢、堅定,不帶絲毫情緒,卻宛如死神的倒數。


    他抬起手,向她的頭顱伸去。


    斯瓦蘭驚叫著,喊出了什麽,但尤安連眼都未曾眨一下。


    砰!


    就像碾碎一顆雞蛋一般,他徒手將她的頭顱捏碎。


    尤安沉默地看著自己掌心殘留的碎骨與血液。


    然後,緩緩地,他咒罵了一句。


    “該死。”


    他殺得太快了,太輕易了。


    那個膽敢向自己展現“那種東西”的女人,竟然就這麽死了?


    尤安能感覺到,連麵罩之下的唿吸都變得灼熱,肺部仿佛在燃燒,頭痛得仿佛要裂開。


    當他看到蓋雷德·加因的臉時,內心某處,某種禁錮著的東西,瞬間斷裂了。


    究竟是因為看到蓋雷德的臉?


    還是因為雪琳竟然膽敢模仿那張臉,試圖欺騙自己?


    他不清楚,但從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他絕不會容許雪琳繼續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最後看了一眼雪琳的屍體,隨即轉身。


    他向來不屑於侮辱死者。


    活著的時候能讓其受盡恥辱,那才更值得。


    包裹著他全身的漆黑鎧甲緩緩融化,化作黑色的流光,重新歸於鬥篷的形態,靜靜披覆在他肩上。


    斯瓦蘭不知何時已走近。


    她的表情透著一絲驚異與複雜,目光緊鎖在尤安身上。


    “真是……厲害啊。”


    她輕聲呢喃,語氣裏滿是好奇與探究。


    “一萬金幣,那是什麽東西?這副鎧甲,我從未見過。”


    尤安並未刻意隱瞞。


    這副鎧甲,他曾短暫測試過,但由於魔力消耗過於龐大,最終放棄使用。


    但今日,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壓製內心的憤怒,根本無法克製自己。


    若不吝惜魔力消耗,那麽這個世界上,能與尤安匹敵的存在,恐怕隻剩神明,或是巴爾斯·瓦爾特那樣的怪物了。


    當然,自尼格拉特之後,他已多年未曾遇到需要他不計代價的強敵。


    尤安低頭,看著在空氣中緩緩飄動的黑色鬥篷。


    其實,早在初次實驗結束後,他便想為這副鎧甲,取一個名字。


    拉斯拚盡性命鍛造出的魔法裝備,尤安不願隻是簡單地稱其為“尼格拉特的精髓”。


    這副鎧甲,值得一個更合適的名字。


    “暗影”。


    從今以後,它便是“暗影”。


    尤安的目光再次落在雪琳的屍體上,眼神中帶著一絲不耐和隱隱的煩躁。


    順著他的目光,斯瓦蘭也望了過去,神色複雜,表情漸漸凝滯。


    “真的死透了嗎?”


    她低聲呢喃。


    “我倒希望她還能活過來。”


    斯瓦蘭猛地抬頭,驚訝地看向尤安。


    然而,她很快便察覺到,尤安這句話的本意,絕非仁慈。


    相反……如果還能讓雪琳醒過來,他會讓她死得更痛苦。


    “我還有太多問題要問她。”


    斯瓦蘭輕聲說道,目光依舊盯著雪琳殘破的屍體。


    尤安微微點頭。


    “我也是。”


    從今以後,他發誓,不論再如何憤怒,也絕不會讓敵人死得如此輕易。


    因為雪琳本該供他拷問許久,直到所有秘密被挖掘幹淨才對。


    林特布魯姆騎士團,她是如何操控他們的?


    蓋雷德·加因的蹤跡,她是否知道些什麽?


    這片空間的真正用途,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


    一切仍未解開。


    然而,在這一切謎團之上,尤安心頭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不安。


    他靜靜地環視四周,看著那些無力倒下的屍體,和仍然呆立不動的林特布魯姆騎士。


    “……你在找什麽?”


    斯瓦蘭察覺到他的異樣,皺起眉頭。


    “林特布魯姆騎士團的數量不對。”


    尤安目光銳利,緩緩開口。


    “如果馬克領主所言屬實,林特布魯姆騎士團已經在這裏的內鬥中全滅,並且他們的屍體被改造成‘裂隙之種’的話”


    “那麽,他們全都應該在這裏。”


    “可眼前的數量,甚至不到一半。”


    這很不對勁。


    尤安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中隱隱生出某種不祥的預感。


    “喀嗒”


    突兀的響聲打破沉寂。


    仍然與觸須相連的生物,猛然顫動。


    緊接著,


    他們“動”了。


    那些仍站立的林特布魯姆騎士,連同被觸須操控的異變者,所有人……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驅使,齊刷刷地抬起頭。


    斯瓦蘭的臉瞬間煞白,倒吸了一口涼氣。


    所有的個體,無論生死,全都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身軀,四肢僵硬地痙攣著。


    他們的眼神逐漸空洞,隨後,仿佛被某種意誌徹底掌控,整齊劃一地看向尤安。


    然後,他們的嘴唇緩緩開啟。


    但聲音,卻仿佛不是單獨個體發出的,而是所有生物共享一個喉嚨般,同時低語。


    像是來自深淵的迴音。


    像是無數亡者共鳴的低吟。


    最終,他們齊聲吐出了一個詞: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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