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諭降臨的瞬間,伊比猛然癱倒在地,仿佛耗盡了所有氣力,陷入昏迷。


    然而,在場的眾人竟無人上前攙扶。所有人都被剛才發生的一切震撼得呆若木雞,連動一根手指都變得困難。赫爾穆特更是直接癱坐在椅上,臉色蒼白,整個人猶如石雕般僵住。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沒有人能夠理解。


    聖女所吟誦的言語,被稱作“神諭”或許並不準確,因為它並非關於未來的預言,而僅僅是在陳述過去的事實。總結來說,內容不過是——“邪神曾現身海布登,而她已將其擊退”。這件事早已傳遍各地,因此並無特殊之處。


    可聖女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心底發寒。


    “他在注視著你。”


    皇帝……在注視著教皇?


    這句話究竟意味著什麽?


    大廳內死一般的寂靜,無數人的心跳聲交織在沉重的空氣中,唯有細碎的耳語聲,如風中墜落的枯葉,悄然迴蕩。


    突然,


    啪!


    清脆的掌聲驟然響起,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貴族已然站起,臉上滿是敬畏與狂熱,雙手不斷拍擊著掌心。緊接著,掌聲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彌漫整座大廳,席卷了所有人。


    “聖女殿下!”


    “願皇帝陛下榮耀永存!”


    赫爾穆特目瞪口呆地環視四周,隨即,他終於明白了這些愚蠢的家夥究竟在想什麽,


    他們竟然把剛剛發生的一切,當成了一場新聖女登基的神聖儀式!


    皇帝親自降臨人世,討伐邪神,並且降下神諭,守護他的代行者……這等奇跡般的“演出”,無疑會讓凡人們感到狂熱與敬畏。那名貴族正是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所以率先鼓掌,煽動人群,借此彰顯自己的眼光與忠誠。


    至少,那些正在鼓掌的貴族們,都對此深信不疑。


    然而,真正承受過皇帝神威之人,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反應。


    赫爾穆特看見,教會的神職者們正用驚駭的目光彼此對視,而聖騎士團的團長們,則難掩內心的劇烈動搖。他們的神情,無聲地訴說著一個事實:


    剛剛發生的一切,毫無虛假。


    赫爾穆特比誰都清楚,聖女所降下的,乃是真正的神諭。


    這並非她第一次降下神諭。


    可與往昔那些晦澀難懂、含糊不清的言辭不同,這一次,她的意誌前所未有地清晰而堅定。


    赫爾穆特的心髒仿佛在胸膛中瘋狂鼓動,每一下都震耳欲聾,彷佛要衝破軀殼,昭告即將到來的驚天動地之變。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難道……皇帝真的即將歸來?!”


    伊比緩緩睜開雙眼。


    掌聲如潮水般湧入耳畔。


    她怔怔地望向四周,發現所有人都沉浸在狂熱的歡唿中,滿臉敬仰地向她送上掌聲。那熾熱的目光,讓她一時無所適從。


    他們……在慶祝新聖女的誕生?


    赫爾穆特望著她,咬緊了嘴唇,眼中浮現出複雜的情緒。


    與此同時,遠處的一間密室中,尤安猛然噴出一口暗紅的鮮血。


    血液飛濺,染紅了儀式台上擺放的魔法道具。


    “尤安!”


    阿妮婭驚叫一聲,連忙扶住他,幫助他將殘留的血液吐盡。可那血液卻已然變黑,宛如腐朽的墨汁般,散發出詭異的氣息。顯然,尤安的內傷極為嚴重。


    劇烈的喘息聲在房間內迴蕩。尤安靠在牆邊,閉目調息許久,才勉強穩住了氣息。盡管臉色仍然蒼白,但他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還好嗎?儀式進行時,你的狀態看起來一直很糟。”阿妮婭滿臉擔憂地問道。


    “果然……沒那麽簡單。”尤安低聲自嘲地笑了笑。


    他現在的身體並非本體,而僅僅是通過“聖女”這個中介來發聲……可即便隻是短暫的連接,也讓他的軀體遭受了難以承受的負擔。


    本以為如今的肉體已足夠成長,能夠支撐這樣的儀式,然而現實卻遠比想象中嚴酷。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適應、去掌控。


    不過,收獲也是顯而易見的——他已經確定,自己不僅能連接到聖女的身體,甚至能短暫地操縱她的行動與言語。


    “問題是……為什麽‘聖女’會成為連接的媒介?”


    想要直接接觸真正的本體,恐怕仍有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但至少,這條路已經顯現出希望。


    尤安緩緩抬起頭,目光深邃而幽冷。


    “無論如何,該慶祝一下吧。”他輕笑道,“畢竟,‘皇帝的使者’——聖女,已經親口宣告:陛下親征,討伐了海布登的邪神。”


    阿妮婭眨了眨眼,仍然有些茫然:“呃……怎麽感覺不太真實?人們真的會相信嗎?”


    “信與不信,並不重要。”尤安淡然道,“教會隻能順應這個劇本,至少,他們不會再派人來追查了。畢竟,如果自己定下的結論,又反過來懷疑,那豈不是自取其辱?”


    “不愧是尤安!太聰明了!”


    阿妮婭根本不在意他身上的血跡,激動地一把抱住了他。


    尤安無奈地推開她,轉頭看向在一旁協助儀式的奧佩爾特。


    奧佩爾特的眼神深邃如淵。


    與阿妮婭不同,他不僅是一名魔法師,更是一位學者。他看得清清楚楚——尤安方才施展的魔法,究竟達到了何種驚人的高度。那種對魔力的操縱、法陣的精準調控、吟誦咒語的節奏、結印的熟練度……尤安的每一個動作,都足以成為所有魔法師學習的典範。


    而就在這一瞬間,奧佩爾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則被遺忘的古老傳說——


    魔法之神——馬納嫩·麥克利爾,其神骸至今仍埋葬在魔塔之下的地下洞窟。而皇帝,曾吞噬了魔神的心髒。


    那麽,是否可以將皇帝視為魔法之神?


    “難道……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單從尤安操縱魔法的方式來看,這一推測並非毫無根據。


    更何況,按照尤安的說法,他的能力遠超一般的附身術——他不僅能控製目標的意識,甚至還能讓對方直接行動。


    奧佩爾特不由得背脊發涼。


    如果尤安開始主動運用這項能力……這世界的規則,恐怕將被徹底顛覆。


    “奧佩爾特。”


    “啊?是!是!”


    尤安淡然地擦去嘴角的血跡,緩緩站起身。


    “有件事,我想與你私下商議。這種情況對我而言也是頭一遭,一時間能討論的人,恐怕隻有你了。願意幫我嗎?”


    尤安伸出手,奧佩爾特呆呆地望著那隻手,腦海中思緒翻湧。


    “如同魔法之神般的存在,竟然會需要我的知識?”


    片刻前,他還在擔憂尤安的力量是否會被濫用。可現在,他卻隱隱感到興奮——即便這股力量將世界推入未知的深淵,但停滯的知識,終於有了重新流動的可能。


    “我非常樂意協助您!”


    尤安輕笑,“你倒是幹勁十足。”


    “事情是這樣:”他的語氣逐漸沉穩,“我原本是想嚐試將自己的靈魂召迴本體,可途中卻被某種力量攔截,結果意外落入了那個叫‘聖女’的身體裏,就像撞上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障壁。這種情況,你可曾聽聞?”


    “聖女……嗎?”奧佩爾特皺眉沉思,“說實話,我對降靈術的研究算不上精深。但如果連您都毫無頭緒,那問題恐怕出在教會身上。”


    他頓了頓,緩緩說道:“‘聖女’的概念,是在永恆統治之後才出現的。如果教皇曾施加過某種手段,那或許……她本身就是一道屏障。”


    奧佩爾特的聲音驟然止住,仿佛察覺到了什麽驚人的可能性,臉色微微一變。


    “……或許,她是一種過濾裝置。”


    “過濾裝置?”尤安重複了一遍,目光微微一凝。


    “是的。”奧佩爾特沉聲道,“設想一下,聖女的存在,很可能是一個篩選器,她的作用,是確保唯有‘純粹的力量’能夠通過,而任何其他意誌都會被攔截。”


    “如果這是出於善意,那可以理解為——這是為了防止邪神侵蝕皇帝的身體,避免他被控製或汙染。”


    “但如果這背後懷有惡意……”


    奧佩爾特頓了頓,目光悄然落在尤安身上,語氣低沉而凝重:


    “那麽,這道‘過濾裝置’真正的目的,或許正是為了阻止皇帝本人的靈魂歸來。”


    “有趣的推測。”尤安微微眯起眼,沉思片刻,隨後緩緩點頭。


    他閉上眼,迴憶起自己在伊比的身體裏所看到的一切:


    那座大殿,無數貴族與神職者屏息以待,懷著敬畏與緊張,凝視著聖女降臨的瞬間。


    如果教皇真的在利用聖女作為“過濾器”,那麽她的存在,絕不僅僅是“神聖”的象征,而是……


    教會掌控皇帝權柄的關鍵。


    如果那位聖女……擺脫了教皇的掌控呢?


    尤安輕敲著桌麵,沉思片刻,緩緩說道:


    “……如果我強行突破這道過濾裝置,會發生什麽?”


    奧佩爾特的表情驟然凝重:“代價恐怕極為沉重,甚至……會讓您付出性命。”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更嚴重的問題是,即便聖女死去,這道屏障是否會消失仍然是未知數。最壞的情況是,您與她之間的連接也會隨之徹底斷裂。”


    尤安微微眯起眼,思索著這個可能性。


    “所以你的建議是?”


    “盡可能……維持住這道連接,並逐步適應它。”奧佩爾特慎重地說道,“如果您能徹底掌握降靈術,也許就能找到突破的方法。”


    “……看來,目前也隻能這麽辦了。”尤安輕輕點頭,語氣平靜。


    ***


    赫爾穆特洗完臉,隨手點燃一支香,置於煙灰缸中。


    縷縷煙霧彌漫在空氣中,熟悉的氣息鑽入鼻腔,讓他的頭腦微微發沉,緊繃的神經稍稍舒緩。


    這是一種他年輕時常用的香。


    神職者們曾警告他,這種香能讓人上癮,並對大腦產生損傷。可比起每隔三十分鍾就得洗一次臉來緩解焦慮,他寧願選擇這縷微醺的香氣。


    他近來焦躁得幾乎無法入眠。


    從那一天開始,他久違的強迫症再次複發,


    新任聖女登基的那一天。


    他仍無法忘記,大殿中迴蕩的那道聲音——震撼、肅穆,宛如天啟。


    然而,那絕對不是女人的聲音。


    那是男人的聲音。雖帶有幾分年輕的氣息,但分明是男性的嗓音。


    “可那……並非真正的皇帝之聲。”


    赫爾穆特曾親耳聆聽過皇帝的聲音。


    他記得:


    在戰場上,皇帝的號令如雷霆般響徹天際;他的語氣、他的威嚴、他的每一句話,都如同刀劍般刻入赫爾穆特的靈魂。


    正因如此,赫爾穆特才會在認定的同時,又感到深深的困惑。


    伊比的聲音,的確是皇帝的聲音。


    但同時,那又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赫爾穆特的眉頭緊鎖,心緒愈發混亂。


    “喂,你。”


    “是!”


    站在一旁的年輕女祭司緊張地繃直背脊,應聲而立。


    “去,把聖女帶來。”


    “現在……這個時間嗎?”


    此刻,天色仍是漆黑的深夜,晨禱尚未開始,聖女必然仍在沉睡。


    赫爾穆特沒有重複命令,他隻是隨手抄起洗臉台,直接朝少女砸去。


    砰!


    沉重的陶瓷撞上牆壁,瞬間炸裂成無數碎片,濺落一地。


    女祭司驚叫一聲,連忙轉身,飛快地逃出房間,奔向聖女的居所。


    赫爾穆特靜靜地等待著,指甲用力咬進唇邊,眼神晦暗不明。


    伊比的名字,如今已傳遍整個聖都托拉。


    甚至連貴族們,也開始對那位“低調卻非凡”的聖女產生興趣。


    畢竟,她在加冕儀式上,降下了“皇帝的聲音”。


    盡管真正相信聖女神諭的人寥寥無幾,但好感仍在不斷累積。


    這本不足為懼。


    真正令赫爾穆特感到不安的,是教會內部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語。


    雖然他已盡全力封鎖消息,但無論是神職者還是聖騎士,都顯然受到了影響,連最忠誠的教會成員也開始動搖。


    甚至,一直以來對聖女嗤之以鼻的白蓮聖騎士團團長,如今竟也向她俯首行禮,表達敬意。


    “該死,該死,該死……”


    赫爾穆特的處境,變得進退兩難。


    一位既受人尊敬,又贏得好感的聖女……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局麵。


    原本,她應該隻是一個傀儡,一個供人操控的木偶。


    可是現在,


    她正在成為一種象征,一股影響力。


    就在赫爾穆特煩躁地思考對策時,敲門聲響起。


    “進來!”


    房門微微打開,一個小心翼翼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伊比怯生生地探頭進來,臉上滿是惶恐。


    她似乎是被倉促叫來的,甚至還未完全清醒,僅在睡衣外胡亂披了一件外袍,便匆匆趕來。


    赫爾穆特看著她,心中的怒意幾乎要沸騰。


    這才是他想要的聖女——畏畏縮縮、唯命是從,連站立都不敢挺直腰杆。


    然而,這個膽小怯懦的女人,如今卻變成了他手中最不穩定的炸彈。


    赫爾穆特深吸一口氣,勉強按捺住心頭的怒火,向她示意:


    “過來。”


    伊比看到他陰沉的眼神,心底猛地一緊,臉色頓時慘白。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然後如履薄冰地緩緩走近。


    她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赫爾穆特強行壓抑著心底的煩躁,淡淡地說道:


    “……坐吧。最近過得如何?”


    “啊……呃……還在適應……”


    “別那麽緊張,說清楚點。”赫爾穆特的語氣冷漠而壓迫,“畢竟,這和你以前的生活已經完全不同了吧?聖女之位,可不是你這種出身低賤之人能奢望的東西。”


    伊比的臉微微一紅,不知是羞辱還是緊張,她低垂著頭,被迫在赫爾穆特麵前坐下。


    他的眼神銳利而危險,帶著審視的意味,逼得她無處可逃。


    麵對赫爾穆特一連串緊逼的質問,她隻能結結巴巴地迴答:


    “確、確實……自從成為聖女後,周圍人的態度完全變了,連那些曾經與我同修的神職者,甚至以前根本不會正眼看我的聖騎士們,如今都會向我行禮……”


    她露出一絲迷茫的神情,低聲補充道: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


    赫爾穆特的下顎繃緊,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然而,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眼中隱藏的怒火,伊比仍然繼續說道: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


    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安地說道:


    “最近,我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失去記憶,就像之前進行儀式時那樣……呃,前任聖女,她也會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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