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剛才的那一切,到底是什麽?”


    希娜呆立在原地,愣愣地問道。


    尤安轉過身,露出一抹淺笑。


    那笑容中有種奇異的力量,讓希娜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


    她感到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撼動,那笑容裏蘊含的某種東西,讓她不知所措。


    “從火焰中重生,這個故事是不是有些耳熟?”


    尤安語帶調侃地說道。


    希娜的臉色微微一變。


    從熊熊烈焰中拋棄舊軀,獲得新生的傳說——這正是皇帝的傳奇事跡之一。


    “……這不可能。”


    “對信仰的懷疑,也是一種驗證。”


    尤安帶著譏諷的語氣迴應,那是一句滿含嘲弄的話,似乎在輕蔑地調侃曾想成為聖騎士的希娜。


    然而,希娜卻沒有任何慌亂的表現。


    “你與普通人確實不同,但我不能承認你是皇帝。”


    “信仰真是牢不可破啊。”


    尤安輕笑了一聲,顯然沒有打算浪費時間去說服她。


    這時,戴隆低伏著身體,一步步匍匐到尤安腳下。他顫抖著脫下自己的鬥篷,恭敬地遞給尤安。


    尤安接過鬥篷,低頭看著希娜,淡淡說道:


    “我既無意證明自己,也不需要你的忠誠,更不打算成為信仰的對象。不過,我很好奇,你究竟憑什麽如此堅定地相信?”


    他目光銳利地盯著希娜,仿佛要從她的眼神中挖掘出答案。


    然而,希娜的眼神毫無動搖,依然堅定而沉靜。


    尤安原以為她會迴答“你不夠強大”或“你沒有皇帝的特質”,但她的迴答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皇帝陛下的目光注視著他的子民,那必然是充滿仁慈與愛意的。我相信,我們的陛下是那樣的一位明君。”


    她的聲音低而堅定,卻透著一股不可撼動的力量。


    尤安的眉頭輕輕抽動了一下。


    “但你的眼中,隻有仇恨和虛無。哪怕你拿出再多的證據,我也無法相信你就是皇帝。”


    聽到這句話,尤安沉默了片刻。他握著斷劍的手稍稍用力,劍身發出輕微的響聲。


    空氣中的氣氛變得冰冷而緊張,仿佛連唿吸都變得困難。


    片刻後,尤安像是歎息般地說道:


    “原來你想說的,不過是些眼神的廢話,真是令人失望。”


    說完,他撥弄了一下手中的斷劍,隨後轉向趴在地上的戴隆。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讓你殺掉這個家夥嗎?”尤安問道。


    “是為了讓他接受公正的審判?還是因為他是你的忠實追隨者?”


    “都錯了。”


    尤安冷冷地說道:“因為我早已決定,他是我要在塔爾特之後殺掉的下一個。”


    話音未落,他猛然抬起斷劍,迅速刺向戴隆的頭顱。


    劍刃刺穿了老人的頭骨,深深地嵌入地麵。


    希娜發出一聲低沉的驚叫,瞳孔因震驚而微微顫動。


    尤安低頭俯視著下方的鬥技場,淡淡地說道:


    “鬥技場,再也不會開啟了。”


    奧斯雷注意到統治者之座的方向冒出了火焰。


    從火勢來看,那絕對是一起會迅速蔓延的大火。


    而那個方向,正是希娜離開的地方。


    雖然他心中急切,但眼前的局勢已經讓他無暇分心——怪物源源不斷地湧出,恐慌的觀眾失控尖叫,整個場麵幾近崩潰。


    “騎士團很快就會趕到!堅持住!”


    “奧斯雷!”


    還沒等太久,希娜的聲音從混亂中傳了過來。


    “希娜大人!找到辦法了嗎?戴隆那家夥怎麽說?”


    “戴隆死了。”


    希娜咬牙切齒地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怒。


    奧斯雷的表情瞬間變得震驚,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注意到他的視線,希娜搖了搖頭。


    “不是我殺的,兇手已經逃走了。我們必須馬上追捕他,所以需要調動騎士團……”


    她的話戛然而止,目光掃向眼前的場景:瘋狂肆虐的怪物,驚恐逃竄的觀眾,整個鬥技場已經變成了修羅場。


    如果從這裏調走騎士團,傷亡隻會更加嚴重。


    奧斯雷的神色也寫滿了焦慮和無奈。


    “沒有多餘的兵力……而且火勢還在擴大……”


    “……”


    希娜的內心天人交戰。


    她清楚,如果此刻錯過尤安,可能永遠失去再次找到他的機會。但與此同時,眼前的人們正在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她的猶豫沒有持續太久。


    “去通知城市守衛隊,立刻封鎖全城!我會留下來保護市民。”


    黑暗中,四周充斥著喧鬧和震動的聲響。


    每當頭頂傳來沉重的聲響,補得粗糙的牆壁上就會簌簌掉落塵土。


    希娜以為尤安消失後已經逃出了鬥技場,然而事實卻截然相反。


    尤安深入鬥技場,徑直朝怪物湧出的地下區域走去。


    “吼嘎!”


    一頭沙漠巨魔突然破土而出,巨大的手掌向尤安的腿抓去。


    眼看沙漠巨魔的手即將抓住他,尤安隻是輕輕一抬腿,便從容避開了攻擊。


    沙漠巨魔原以為已經將目標抓住,但當它的手指抓了個空時,眼中滿是震驚。


    還沒等它反應過來,尤安已經在半空中翻身,匕首帶著體重刺向它的後腦。


    “砰!”


    匕首精準地刺穿沙漠巨魔的腦袋,徹底摧毀了它的大腦。


    巨魔的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一動不動。


    尤安抓住匕首,費力地從巨魔的頭骨中拔了出來。


    殺死這頭巨魔所用的時間,比拔出匕首還要短。


    “雖然身體狀況好了點,但還是太輕了。”


    他暗自感歎道。


    尤安並不清楚自己的身體需要怎樣的條件才能通過魔力完全恢複。


    雖然他的魔力儲備早已超過普通成年男性,但身體年齡似乎停滯在了13歲左右。力量也未見顯著增強,除非他動用魔力,否則與普通人沒有太大差別。


    他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那裏是“魔力之心”的位置。


    盡管吸收了塔爾特的魔力,但那點魔力與真正的神明相比幾乎微不足道。


    和剛複活時一樣,他的魔力依然顯得匱乏。


    “魔力之心”中,魔力的儲量僅僅夠稍微濕潤空白的核心罷了,遠未達到飽滿的狀態。


    而身體的成長似乎也與魔力儲量沒有直接關聯。


    “還有太多我不了解的東西……”


    為何複活?又是如何複活的?這副身體究竟是通過怎樣的原理塑造的?


    這一切至今仍是未解之謎。


    如果隻是甘於放棄生命,這些問題也許無需深究。但現在的尤安已經不再是那個狀態了。


    “如果能控製身體的形態,我倒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強壯、更有力量。”


    他無奈地想著。可惜的是,他發現自己似乎無法隨意操控這一點。身體雖然能夠迅速修複受到的傷害,卻與鍛煉或攝取營養無關。


    尤安想,也許通過鍛煉可以解決問題,不過估計得花點時間。


    在地下通道中行走時,尤安終於找到了他要尋找的路。


    看著眼前暢通無阻的通道,他心情複雜。


    這是塔爾特信徒曾經修建的地下迷宮。


    他們通過這條路運送怪物、奴隸。如果有人敢於反抗,便會被殘忍地殺害,以此震懾他人。地麵上的鮮血從未幹涸,始終染成暗紅。


    尤安當年在擊殺塔爾特後,曾下令徹底封閉所有的秘密通道。


    然而,現在封閉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顯然是戴隆重新開啟了這些通道,並將這裏再次用作運送怪物的迷宮。


    尤安緩緩地走入通道。


    至少,這條路讓他省去不少麻煩。


    他計劃通過這條秘密通道離開坦提爾城。


    這條狹窄的通道無法容納普通人進出,因此他不用擔心有人打擾。


    一進入通道,濃稠的黑暗便籠罩了四周。


    尤安毫不猶豫地邁步前行。盡管幾十年過去了,他仍然清晰記得這條路的布局。


    黑暗仿佛在凝視著他,卻無法阻止他的腳步。


    就在他無聲前進時,一陣細微的聲音從黑暗深處傳來,讓他停了下來。


    那是血肉撕裂、骨骼斷裂的聲音,某種生物正在進食的聲音。


    尤安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鎖定黑暗的方向。與此同時,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停止了進食,發出低沉的咆哮聲。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混雜著猛獸特有的腥臭氣息。


    尤安沒有拔劍,隻是邁出了第一步。


    “嗷!”


    是魔獸。


    他在心中簡短地做出判斷,腳步卻依然穩如磐石。


    魔獸對著他幾次長嚎,似乎想通過聲音威懾尤安,但始終沒有撲上來。


    “魔獸與怪物不同,它們的直覺極為敏銳。”


    尤安心想。盡管怪物中也有直覺靈敏的種類,但遠不及魔獸。


    隻有在被逼到絕境或者性命攸關時,魔獸才會無視直覺,選擇拚死一戰。


    果然,不等尤安走出三步,那隻魔獸便轉身逃跑了。


    它或許已經吃飽了,不想冒險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尤安走到魔獸剛才待過的地方,腳下踢到了什麽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具被啃咬得殘破不堪的屍體。


    屍體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似乎是從某個地方被拖過來的,地上拖曳的血跡清晰可見。


    尤安順著血腥味的方向繼續前行。


    “……這裏是……”


    不遠處,他看到一扇門。那扇門微微透出暗紅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詭異。


    尤安邁入房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由紅磚砌成的巨大倒金字塔形空間。


    他看著這片景象,眼神逐漸變得冰冷,目光緩緩低垂。


    堅固的石牆上鑲嵌著點點發出暗紅光芒的石塊,散發出令人不安的微光。


    天花板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洞口,四周的牆麵早已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而洞口下方則堆積著如山的屍體,溢出的鮮血在底部形成了一片粘稠的血湖。


    腐爛的屍臭與濃烈的血腥味混雜在一起,刺鼻的氣息仿佛在撕扯著每一根神經。


    這裏的屍體不分種類:魔獸、怪物、甚至人類,全都混雜在一起,逐漸腐爛,散發著惡臭。


    尚能保持完整形態的屍體屈指可數。


    顯然,這裏是處理鬥技場中屍體的地方,同時也被當作一個“養殖場”。


    尤安緩緩思索著:


    為什麽當初他會以為,封鎖這些通道就足夠了?


    為什麽他會天真地認為,塔爾特的死會讓人類停止這些愚蠢的行為?


    為什麽那個時候,他沒能察覺到這片空間散發的腐臭與邪惡?


    眼前的景象,每一寸空間似乎都在用殘酷的現實嘲笑他的天真,指責他的失敗。


    尤安抬起腳,緩緩踏上通往地麵的階梯,一步步向下走去。


    金字塔內部的怪物和魔獸們一邊啃食著屍體,一邊用警惕的目光注視著他。


    這些生物早已習慣以腐爛的屍體為食,麵對活人時,它們不敢輕易靠近。


    他在下行途中,注意到牆壁上的符號。


    那些屬於塔爾特的象征已經被刻意破壞,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粗陋的雕刻——一個代表皇帝的圓形標誌,外圍延伸著一個十字形符號。


    “歌頌皇帝。”


    那象征刻在屍山之上,似乎在大聲宣告著。


    尤安踩著腐爛的屍體,一步步下行,幹枯的骨頭在他的腳下發出脆裂的聲響。


    最終,他的腳踩進了堆積在底部的血湖中。


    看著無數屍體、鮮血與骨骸,他的思緒飄向了兩個人。


    那兩個人,他甚至不知道名字,也無法確認他們是否已經被吞噬或完全腐爛。


    隻剩下模糊的記憶,隱隱刺痛著他。


    “是我錯了。”


    尤安低聲承認了無數個悔恨中的一個。


    他拔出了那把殘舊的匕首。


    這是一把滿是鏽跡、劍刃殘缺的匕首,但它似乎正適合接下來的用途。


    尤安將匕首緩緩劃過自己的手掌,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流下。


    當他將魔力注入血液時,那些鮮血像被點燃的油脂一樣開始燃燒,熊熊火焰迅速竄起。


    看到火焰,四周的魔獸開始發出低沉的吼叫。


    它們試探性地嘶吼了幾聲,但當火焰順著血湖迅速擴散開來,點燃屍體滲出的油脂時,魔獸們終於失去了膽量,慌亂地逃竄。


    火焰在瞬間吞沒了整個空間,焚燒著腐肉與屍骸,封閉的地下空間溫度驟然攀升至數百度。


    尤安站在火焰中心,冷眼看著火焰沿著血湖與屍體蔓延開來。他沒有停止,繼續將魔力灌注到火焰之中。


    “與其讓它留在這裏腐爛墮落,不如徹底燒幹淨,再從灰燼中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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