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生騎馬上,白)也曾是春風滿麵遊宮苑,敢料想殘月今照白馬前。某,貶官歸途,遭逢大雨一場,雨透衣寒,自覺淒淒慘慘。天邊驚雷乍起,更嚇得人魂魄散。


    “宦途不得誌,這樣的故事可不少,真的有人願意買賬麽?”零零碎碎的故事裏,管殷拚湊出了個官場不得誌,少年離家苦讀書,中年後一身零落迴到故鄉。


    (旦內白)舊鄉幾度春秋,盼夫君早日榮升。前番風雨大作,攜一雙兒女迴家探望老母。(旦上,作哭科)一封書信貶還鄉,不知夫君何日轉。


    (相見科,生白)為夫不慎宦途失足,連累了娘子,白荒廢好年華(生跪科,旦攙)


    故事到這裏,管殷倒也明白了。“喔,原來看的是愛情。”


    草稿前後顛倒,還少了許多原身早年間還在教坊時節的創作,現在勉強連起來,這故事倒也算是跌宕起伏,一點沒有少了人性的閃光。


    “相公,可要姣安替你磨墨?”


    又是這般,劉姣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到了自己身側。與其說是前者頗有些神出鬼沒,倒不如說是管殷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融不進這個一間半屋子大的院子。


    窗外的夜色已經趕得上一方小硯裏的墨水,抬眼望出去的時候,月隱山間,獨身在陌生地的管殷,哪怕溫風吹至,也少不得帶入到劇本裏的淒清:“不必,我自己來就好,夫人平日要多注意身體,早些休息。”


    管殷沒有應承,劉姣安便也沒有強求,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書案的另一側。靜靜的用眼神描摹著管殷的麵龐,又把目光落在宣紙上,看著後者一筆一劃的在紙上寫著,卻因為自己呃注目,原本半懸著的腕子更是隨之微微顫抖起來。


    終於,劉姣安撇開目光,順著窗子打在地麵上的影子一路往上,直到目光攀緣到牆外同樣在努力向上攀爬著的綠藤,才終於停下來。


    那是一株還沒有長大的淩霄花,借著矮牆鋪展開自己的枝葉,迎著月光綻放出幾朵花來,與傲雪淩霜的梅頗有幾分相似。


    “在看什麽?”盡管管殷也算是個徹徹底底的文科生,可文科生不代表管殷就多麽會寫文章,更不用說費了勁去填這樣一個個曲牌,隻能靠著慢工出細活,一點點的磨。


    坐不了多一會,管殷有些坐不住,微微抬頭順著劉姣安的目光望出去,眼神卻懶散的沒有落到和劉姣安一處去——管殷的目光沒有落在淩霄花上,反而落在了淩霄花攀緣著的矮籬笆上麵,觀察著粗細不一的竹篾。


    籬笆畢竟不是剛才搭起來的,管殷這一看便看見了幾處歪歪斜斜,心裏想著這院子哪怕沒有什麽可偷的,總也不能敞開了大門任由人隨意進出。、


    果然劉姣安滿心都是這個算不上夫妻組成的家庭的。


    “可是那籬笆要修一修了?”若是可以,管殷其實不希望劉姣安一直保持著賢妻良母般的性子。這樣細膩的心思,明明可以做成很多事,大可不必把目光放在眼前的柴米油鹽,“夫人,書架上有幾本書,你若是睡不下,其實可以吧看一看的。”


    “先不用了。”


    一句不用了,管殷也不知道劉姣安到底在迴應自己哪個問題。不用便不用,管殷並不希望自己的強求影響到一個屬於曆史的人有怎樣的人生軌跡。


    “可是我打擾到相公了?”


    “我……”劉姣安聲音響起的同時,管殷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自己對於曆史冷眼旁觀的態度,對於這些活生生存在著的人,是不是太冷漠了些?


    每每劉姣安看向自己的時候,管殷都能夠感受到其中那些飽滿的感情,有遺憾,有憐惜,甚至有不舍——管殷在想,或許自己應該找個時間,嚐試讓劉姣安慢慢接受自己已經不是原身這個事實。


    微微晃了晃頭,管殷的理智不希望自己在完全被動的情況下去冒險,於是不敢再去看劉姣安半點,低眉斂目,拿起毛筆膏了又膏,佯裝要繼續填曲,內心卻擠不出半點文字:“無妨,我今夜就在這裏睡了,你早些休息罷。”


    “好。”


    所幸,劉姣安從來不摻合自家相公的工作,正逢無事,收拾收拾便靠在床榻上睡下。


    管殷左手搭上右手已經發酸的手腕,總算是把一口一直憋著的氣舒了出來餘光光也從躺下的劉姣安身上流到了窗外。


    如果說劉姣安看的不是籬笆,那又該是什麽呢?難道是……


    “難道說是因為我教的不好,這才讓阮弼屢試不第,終於成為一代傳奇徽商?”


    “那如果是這樣,我好不好直接勸他去經商?”程衡正念叨著,渾身突然一抖,背後冒出一股寒意,“這總也不算是改變曆史了吧?不過是加快進程。”


    盯著目光可及處的房梁發呆,程衡的思緒開始浮想聯翩:“這個房梁我記得說有什麽是風水上的不好,實際上是因為空間逼仄來的?”


    “哎,不管了不管了……”側過身來,程衡的目光又落在地上的月影上——也不知今日的月光又在描摹誰的身影。


    “這是哪裏?”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程衡意識到這一次的夢似乎並不是管殷到了自己所在的世界。


    “你怎麽……”四下裏望望,是自己熟悉……已經逐漸習慣了的環境,管殷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窗外。又終於在程衡唿喚之前硬生生的掰轉過頭,看向後者,“怎麽這一次是你過來了?”


    “你那邊還好麽?家長們怎麽說?之前學生的問題你是怎麽處理的?”


    一連串的話說完了,管殷突然覺得自己不知不覺竟然也有些老教師的風範,現在就像是看見剛才迴到辦公室的同事,開始為了學生和家長的事情問東問西。


    “你在看什麽?”


    “窗外。”


    “窗外有什麽?”


    “籬笆?”


    程衡突然湊到管殷身邊,順著窗子對外麵看了一眼:“淩霄花開得好漂亮。”


    “醉花陰。這個曲牌你有沒有用過?”


    “沒有。”


    就在管殷震驚於程衡說話的跳脫時,後者又把話題引迴到管殷原本的問題上來了:“那像是個幻境,像是原身程瞻的一個夢。想明白了,我也就走出來了。”


    “不過現在又到了一個新的故事裏。”在管殷剛才盼到了希望的時候,程衡的話徹底打消了管殷的奢望。


    “外麵的淩霄花真的很好看,你該出去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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