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薄薄的土牆並不能遮蓋什麽聲音,蘇婉婉坐在門口擇菜,把兩人說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咬著牙暗暗生氣,她何時對裴長風非打即罵了?她分明是把人當眼珠子護著的才對。


    蘇婉婉憤憤地想,真不知道這些沒由來的話是誰傳的,這不明擺著是傷害他們夫妻感情麽?


    她豎起耳朵繼續聽。


    裴長風顯然是沉默了一下,“陳兄是聽誰說的?”


    想起來周禪月那副被打怕了的模樣,陳亮訕笑了一下,繼續勸裴長風,“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什麽都比不過自個兒的性命安全重要,你看你現在病了,要是她真的想把你怎麽樣,你是哭都沒地兒哭去啊。”


    話落,屋外傳來椅子被踹翻了的聲音,然後是蘇婉婉的剁菜聲,一下比一下重。


    陳亮打了個寒顫,“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沒道理,我們在屋裏說話都惹著她了?還是她一直這麽陰晴不定?”


    裴長風無奈解釋,“其實蘇姑娘待我很好的,陳兄莫要擔憂了。”


    “姑娘?”陳亮沒想明白他們兩口子到底是玩的什麽把戲,也沒想太多,繼續想要帶走裴長風,“你跟我走,去我家與我同吃同住一起讀書,我爹娘絕對不會有意見的。”


    這位同窗太過單純,想破頭也不會想到裴長風究竟是為何才會淪落到這般境地。


    裴長風謝過他的好意,然後拒絕了他。


    “要是陳兄真想幫我,那便替我將落在書院的東西收拾迴來吧。”


    “早就替你收拾好了,要不然早被人拿走了,”陳亮愁眉苦臉,“你真不打算迴書院了?就在家學習?”


    “陳兄,我的腿瘸了,參加不了考試了,”裴長風淒慘一笑,“勞煩陳兄將東西收拾迴來,不過想著賣了能夠補貼家用罷了。”


    “賣了?”陳亮不可置信,“我不信,你、總之我不信!”


    他和裴長風交好,自然也知道裴長風一步步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鎮上的學院雖比不得州府,但裏麵的學生也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稍微家裏有點背景的,還會請名儒來私下教學、押題。


    唯有裴長風,他出身普通,卻憑借著自己的聰明與勤奮連續五年蟬聯書院第一,陳亮幾乎從未看他懈怠過一日。


    明年就要春闈了,裴長風說要放棄,還要把書賣掉,陳亮怎麽能夠信?


    “總有辦法能治的,我們書院去年不是也有一個人摔瘸了腿,不也是治好了麽?”


    裴長風不語,而是將褲腿挽起來,給他看自己已經扭曲了、畸形的腿骨,像是在自嘲,“這樣的腿,難道還有救嗎?”


    “怎會如此……”陳亮嘴唇顫抖,“怎會如此嚴重?”


    裴長風低垂著眼眸,慘然一笑,“沒用的,怎麽做都沒用的。”


    陳亮紅著眼從屋裏出來的時候,蘇婉婉正在掃地。


    鍋裏的飯冒著米香,蘇婉婉眼眸彎彎留客,“陳公子,要不然就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


    雖說裴長風解釋過,但陳亮還是覺得蘇婉婉對裴長風不好,他有些委屈,心裏隱約覺得裴長風會不會是中了美人計,因為美色荒廢學業。


    “不必了,”陳亮擦了一把眼睛,“多謝長風娘子。”


    蘇婉婉大大方方朝他笑,“哎,不客氣,往後有空常來啊!”


    她笑時,容光更是豔麗,陳亮一肚子想說的話又憋了下去,最後悶悶地出一句,“你好好照顧長風,我改日再來看他。”


    平心而論,要是陳亮有這麽漂亮的一個媳婦,就算是真的一天被打兩頓他也不是不能忍。


    “這是自然,陳公子你就放心吧!”蘇婉婉把框子裏的爛菜葉往雞籠子裏一倒,把框子在籬笆上敲了兩下將碎葉片敲下來,動作嫻熟,儼然一副幹活好手模樣。


    等陳亮走了,蘇婉婉哼著歌去端飯。


    她一副心情實在是好的樣子,裴長風不禁好奇。


    見他看過來,蘇婉婉笑吟吟道:“夫君,咱們夫妻一心,其利斷金,你可不能聽旁人瞎說,畢竟我好不好隻有你知道。”


    她的神情裏隱約有些驕傲,裴長風不禁失笑,“是。”


    ·


    “你說那是裴長風的同窗?”裴大伯抽著水煙槍一臉深思,“他的同窗怎麽突然找過來了?難道是有人發現了什麽?”


    “誰知道呢?”裴大伯娘愁啊,“該死的蘇婉婉,真是害死我們了!”


    他們想找個機會下手都找不到,就怕哪天裴長風突然活了要找他們麻煩。


    “不行,”裴大伯吐出一口煙,“不能再等了。”


    是夜,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靠近裴長風家的院子。


    裴大伯吸取了上次失敗的經驗,沒有再翻牆,而是用了根細竹條伸進門縫裏,把院門的門栓子給挑開了。


    裴大伯娘手裏拿著一張下了藥的汗巾,裴大伯因為傷了手,挑開門後就在遠處望風,提防蘇婉婉再亂叫把人都喊過來。


    裴大伯娘脫了鞋,悄悄打開屋門,然後猛地朝床上的蘇婉婉撲去。


    在她開門的一瞬間裴長風就醒了,但他沒有出聲。


    蘇婉婉被嚇醒,手足無措地掙紮著,不一會兒她的腦袋就昏沉起來,被嗆人的藥味逼出眼淚。


    淚眼朦朧間,她看了一眼紋絲不動的裴長風,心裏有一股難以言說的痛意。


    裴大伯娘囂張地笑,“賤人!叫你打我!等我賣了你之後就殺了裴長呃……”


    撲哧一聲響,裴大伯娘身體抽搐著,捂著脖子倒在地上像一條死魚一樣掙紮,“你、你……”


    臨死前,她還沒想明白,裴長風怎麽突然醒了過來。


    裴長風居高臨下睥睨著她,眼裏沒有報複後的快感,隻有看死人的冷漠。


    不出一會兒,裴大伯娘就沒了氣息。


    裴長風看了一眼已經昏睡過去的蘇婉婉,然後慢慢扶著床頭下地,費力地拖著裴大伯娘的屍體出門。


    裴大伯等了許久都等不來裴大伯娘,他有些狐疑,到底是成沒成?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眼見天邊都朦朦亮了,裴大伯知道不能再等下去,於是也悄悄進了院子。


    院子裏很安靜,他從窗戶外往裏看,隻見床上躺著一個人,應該是裴長風,那蘇婉婉呢?


    “遭了,”裴大伯暗罵,“又讓那個賤蹄子發現了。”


    他環視左右,難不成裴大伯娘被打暈了?


    “大伯在找什麽?”


    裴長風的聲音突然響起,裴大伯見了鬼一樣的看過去。


    隻見裴長風站在不遠處,不知看了他多久,他的黑發披散著,像是厲鬼一樣。


    如果床上躺的人是裴長風,那這個人又是誰?


    裴大伯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要麽就是見鬼了,要麽就是裴長風醒了!


    裴大伯想跑,卻被攔住。


    “滾開!”裴大伯頭也不迴地就逃跑了。


    跑到一半,他大喘著氣迴過神來,他怕什麽?裴長風是醒了,那又如何?他就不信裴長風恢複了個十成十,隻要他先下手為強……


    裴大伯咽了一口唾沫,從家裏拿了砍柴刀,然後直奔裴長風家。


    “去死吧!”


    裴長風仍舊在那裏等他,裴大伯朝著他的方向狠狠砍下。


    他砍了個空,吃了一嘴泥,已經殺紅了眼,一心想要置裴長風於死地,甚至沒有思考裴大伯娘去了哪裏。


    裴長風忽然露出一個笑來,隻輕輕後退一步,裴大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一片尖銳的竹片插進了他的左腿。


    裴大伯半跪在地上唿哧唿哧喘著粗氣,裴長風卻笑了笑,“大伯這就覺得疼了嗎?”


    “你砸我腿的時候,我感覺更疼呢。”


    “你都知道了?”裴大伯惡狠狠盯著他。


    “或許,”裴長風眼裏卻沒有笑意,“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僅僅一片竹片就讓裴大伯疼得喘不過氣來了,裴長風覺得諷刺,他當時可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腿是怎麽被打殘廢的。


    他們拿著石頭,一下一下砸下來,硬生生把他的腿砸斷了。


    他最信任的親人,砸斷了他的腿不夠,還將他推下山崖。


    山崖不高,裴長風知道,裴大伯一家人舍不得他死,卻也不想看他過得太好。


    他記得在昏迷時喝的樹皮水的味道,記得每日每夜他腿上的血肉筋骨是如何發出痛苦的哀嚎,也記得,他們在知道他半死不活時得意的笑聲。


    裴長風蹲下身,“噓,你想讓大家都知道你曾經差點殺了我嗎?”


    話落,他的手一鬆,又是一片竹片插進了裴大伯的腿裏。


    裴長風的手一挑,一塊帶血的肉就這麽被割了下來。


    裴大伯在地上打滾掙紮,不知是哪家的狗叫了起來,犬吠聲響遍了整個村子。


    “殺而未死,主犯判處絞刑,從犯杖一百,流放三千裏,也不知堂弟能不能挺得過來呢。”


    “你、你要做什麽?”


    裴長風笑,“大伯這條腿似乎比別人的都要有勁一些。”


    “瘋子、瘋子!”


    裴大伯連滾帶爬地爬到門口,他知道再待下去裴長風會殺了他!


    他逃了,裴長風並未阻攔,隻是剜一塊肉下來不足以解他的心頭之恨。


    他要做的,是一點點、一點點把他的好大伯的骨與肉都剝離,再剁成肉沫。


    裴長風用幹草擦了擦手上的血跡,一抬頭,見蘇婉婉正麵色慘白地在門口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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